《急性子》银耳更

5、你接过吻吗

　　夏夜温暖，虫鸣不断，平静的语气、多年的默默追赶。沈明朗想捂住心脏，想问它为什么跳得这样快。
　　金寒野已经走远，秦华商也要一同去谈合作。他走远几步后，像是终于拾起了害羞的情绪，却依然没丢掉勇气。挺拔的男人侧过身来，挽留似的与沈明朗解释。
　　“我说的是真心的，我知道你以前一直不想被人知道我们在约会。我走之前……”他似乎有点低落，“没跟你告别，是因为那时候太多人在。”
　　“……但你为什么从不发消息给我？”沈明朗垂下了头，疑问在嘴边转悠了许久，终于被吐出。
　　秦华商没料到她会这样问，欣喜过后又急切地解释：“你说你不喜欢别人没事还总是找你，而且我那时候学业太忙……再后来，我看到你离开了南城，又认识了很多新朋友，生活很丰富，于是想，可能你忘了我了……”
　　竟叫她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沈明朗对秦华商的理解能力着实佩服。
　　“不过我把我想跟你说的话都写下来了，”那边有人催了，秦华商应了一声，又迅速继续解释，“如果你，你愿意看，我待会儿来找你。”
　　他像是终于承受不住这么多剖白，逃也似的飞奔走了。
　　沈明朗慢慢地抬起手，捧住了自己滚烫的脸颊。
　　她哀嚎一声，捂住脸蹲了下来。
　　可老天还没看够热闹，虫鸣之间，私语声渐起，随着说者现场看够了八卦的激动之情、声音收不住地扩散到沈明朗耳边。
　　她缓缓转头，只见自己蹲着的小土坡后，几个黑黢黢毛绒绒的脑袋随着声音起伏忽高忽低。
　　那是她亲爱的、一生爱看热闹的哥哥姐姐们。

　　烤肉的香气飘来，簇拥的几个人也作鸟兽状散开。大家心照不宣地将沈明朗晾在一旁，不问也不理，自顾自地抢东西吃。
　　沈明朗很是焦急——她想在秦华商回来之前赶紧离开。
　　但没人在意，甚至像是故意拖延，烧烤炉子烤肉烤得慢极了。
　　她委实不安，只能喝酒壮胆，可惜酒量不好，没喝下多少便已是微醉。
　　喧闹非时，悄然心焦；月上树梢，灯火起，远处嘈嘈。
　　故人疾步又归。

　　秦华商知道她可能会走，面上的焦急毫不掩饰。这会儿跑上了山坡，看见他们还在树下，汗珠满面的男人松了口气，轻扯了扯微皱的衣服，放慢步伐走来。
　　沈明朗瞥了一眼他空空的两只手，咽下一块烤肉，站起身，独自离开人群，走到映了满天星的湖边。
　　沿着湖畔，一前一后，一女一男。男人顺着女人的步伐前行，每一步都踩在她的脚印上，隔着三五步之遥，秦华商能嗅到沈明朗身上独特的、淡雅的香气，伴随着微微酒气，他近乎也要醉。
　　人群被他们抛在了身后，亮眼的火光成了萤萤微光，嘈杂声远去，虫声愈发入耳。
　　沈明朗暗自懊恼于自己藕断丝连，今日过后，恐怕她这“女朋友”在别人眼中已是名副其实了。
　　“你还记得，我要送给你、但你没有收的第一个生日礼物吗？”
　　有人忍不住先开了口。
　　沈明朗在脑海里扒拉开这几年丰富的经历记忆，回想他们认识的第一年。
　　那一年，她送了秦华商一个生日礼物，以作请她吃饭的回礼。秦华商很高兴，问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香水？口红？包包？”
　　沈明朗是个不习惯无偿接受别人礼物的姑娘，婉言拒绝了，只说：“你还是个学生，等你工作了、自己赚钱了再说吧。”
　　但秦华商还是买了。
　　这事儿，沈明朗是从母亲口中得知的。
　　秦华商买了礼物，放在了自己的桌上，却一直没有送出去。
　　“我那时候没有勇气送给你……”秦华商像是也在懊恼自己曾经的怯懦，“我不知道你现在愿不愿意接受我的礼物。”
　　沈明朗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发酸：“秦华商，你知道吧，你从前什么也没说过。”
　　她转身面对男人，看见他脸上的无措与茫然。
　　这么大了，怎么能，还像个孩子？沈明朗突然有种类似于“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她初次见秦华商之前，不是没有幻想过对方的样子——会不会内敛但成熟、寡言却善思？会不会就是她少女时期梦想过的伴侣的样子？会不会真是月老牵了一根牢不可破的红线，初恋便是情投意合、携手向前？
　　可被家庭保护了二十余年的，孩子终究是孩子。
　　沈明朗也是孩子，可她永远有主见、永远能在任何时候飞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秦华商不是，秦华商被保护得太好了。
　　她遗憾，于是说——
　　“我喜欢的人，要是能与我并肩前行的。父母之言，你不必在意。”

　　“我记得，我问过你，”沈明朗温和道，“我见你，是我自己的意愿，你呢？”
　　秦华商以前从来没回答过。
　　“……我不敢说，”秦华商沉默片刻，终于回答，“我怕我说了，你连朋友都不想跟我做。”
　　怎么能不是自己的意愿？
　　他恨不得时刻都见到她，时刻都听到她在耳边说笑。
　　可沈明朗把自己裹了一层厚壳，时刻提醒他“我们只是朋友”，时刻散发自己的野心。
　　他知道，他永远无法握住沈明朗。
　　她是一个没有线的风筝，随处漂泊，任谁也掌控不了她。
　　“我只能学着做你说过的那样的人，你向往的伴侣的样子——善良、聪明、沉着、有野心、有教养、热爱运动……”秦华商低声地一一念着，像在心里反复盘了千万回。
　　沈明朗怔住，她于心不忍：“你不必改变自己，为了迎合我。”
　　“我想。我想这样。你喜欢怎样的人，我便成为怎样的人。你也没有遇到，不是吗？你回头看看我，你说的那些我都在努力做到，你……”
　　“秦华商！”沈明朗打断他，沉声道，“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我有我的人生你有你的人生，你依赖家庭，我喜欢自由，我们本来就是不同的追求。”
　　秦华商疾步走到她的跟前，忍耐着没有伸手触碰她，一字一句道：“我的追求是你！我见你的第一面就喜欢你，我就认定了你。我这几年一直没有联系过你，任你过你的人生，可你却回来了……你回来了，我便要见你。”
　　醍醐灌顶，沈明朗幡然醒悟，秦华商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偏执狂。
　　“你还当自己是十几岁的小男孩呢？”她不可思议道，“这是我家！我怎么可能不回来！你自己没法直视自己的感情，先是怯懦自卑，不敢面对；现在是偏执自大，强行挽回！你既然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便更该清楚我讨厌什么样的人！从前我只拿你当朋友……”
　　“你不是只拿我当朋友！只是我远没有达到你的期望的样子，你才退一步把我当朋友！”秦华商揭开她的心思，低声吼道。
　　沈明朗沉默了。
　　她退后一步，像是败了一次。
　　“……是，”沈明朗无法否认，干脆坦言承认，“我没法把你当对象，只能把你当弟弟看。”
　　秦华商闻言，不惊不怒，早知道了这个答案。他又进一步，用男人成熟又不刻意的嗓音问：“那现在呢？”
　　蛙鸣，蝉鸣，远处学生欢笑、音乐悠扬，风吹过树叶簌簌沙沙。
　　天边亮起一道光，随之而来，炸开的响。那一瞬间的光照亮了眼前的景。
　　青山，碧水，眼前青年深情、企图引诱，揣一颗赤子之心不依不饶。
　　一滴，两滴，三滴，豆大的雨点砸下来，砸到脸上，生疼。
　　真打脸啊。沈明朗郁闷地想。
　　男人似乎也料到她不会答，也不在乎，见雨势愈大，牵起她的手往山庄另一边跑。
　　沈明朗瞪大眼睛，大声骂他：“脑子不好使了吗！房子在那边！”
　　秦华商闷着笑，似乎在学她说话：“这是我家，我怎么会不知道哪里有房子？”
　　没跑两步，沈明朗便看见隐在暗处的小院落。
　　依山傍水，比另一边的山庄小巧，却更加精致，中式庭院，小院里种着一小丛竹子，简直是她曾经梦想中的家的样子。
　　他们推门而入，直入了客厅。
　　身上湿哒哒的，雨太大了，直接淋透了衣服，沈明朗衬衫里面穿的吊带，裤子却紧贴着皮肤，勾勒出她肌肉线条漂亮饱满的臀腿。
　　不知该说秦华商正人君子还是有贼心没贼胆，他移开视线，熟门熟路地走到洗漱间，拿了条浴巾出来递给沈明朗。
　　沈明朗拿起浴巾披在身上，打量起房子内部。
　　她很想问，但问出口实在是太自恋……
　　“我问过你爸妈，这房子盖了没多久，从设计开始就是照着你喜欢的样子建的……我见到你的第一年就开始准备了。”男人主动开口。
　　第一年？是有一次，秦华商的小侄女夸她“好漂亮”的那次。
　　她早知秦华商将要去A国，问秦华商房子有没有租好，秦华商听错了，回答“还在设计”。
　　当时困惑，秦华商随即反应过来，又掩饰似的答“在看”。
　　原来是，设计这套房子？
　　啊……糟了。这人是不是有什么任务deadline，一定要在我假期结束之前追到我啊。沈明朗又郁闷了。
　　她停下对房子的打量，转而看向秦华商。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没给自己拿浴巾，白T恤贴着肌肉，衣服罩着显瘦的身材此时显现出强壮的样子来，他个子本来就高，此时更显得……
　　太符合沈明朗的胃口了。
　　她不想承认，可真的很喜欢现在的这具身体。馋死了啊。
　　三十年有贼心没贼胆，好容易这几年会出去约约会，但沈明朗挑三拣四地根本不愿意发展一段关系。一边想玩乐，一边又不想太随便，挑着挑着，上天把升级版秦华商送回了眼前。
　　那不如……
　　“秦华商。”沈明朗轻唤他的名字，眼眸潋滟、半含酒意。
　　成年女性的视线从男人白T恤下透出的轮廓分明的腹肌，到饱满的胸肌，再到宽阔的肩膀，最后定在对方红润的嘴唇上。
　　“接过吻吗？”
　　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