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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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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天然的泥面膜让周恬什么也看不清,被泥封住了双眼,也不敢张开嘴。
直到一双纤长有力的手扶上她的肩膀,宽大的掌心轻易裹住了她的柔肩。周恬像是发现了救命稻草一样,两只手也顺势抓上了男人的胳膊,从水稻田里把脸从泥里拿出来地爬起来。
“我的衣服……”周恬呛了几口水,看见身上的防晒衣都湿透了,浑身上下简直脏得像个陶俑。
这件防晒衣虽然不是她最喜欢的,但今天打扮的造型都给破坏了很郁闷。她来蛭子村也没带多少衣服,行李里就二十件而已,而更加难以忍受的是衣服之下贴在皮肤上的软泥黏着感,是来自让她浑身不自在的野外田地。
“周恬老师,你没事吧?”铁牛立刻下了水稻田,朝她这边带起水花地跑过来。
周恬还以为是铁牛把她扶了起来,低头再看着那双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指甲上清晰可见的月牙,明明能做得了那么多农活但指关节漂亮分明,她知道是谁了,但还是垂死挣扎地抬头,确认着那张帅绝人寰的脸,温谏的脸。
“不会插稻苗,就不要去勉强。”温谏扶起她,仅仅因为离她最近,声音里也带着对她指责,“不然只会帮倒忙。”
眼睫毛都还是泥的周恬,望着他那眯成不近人情的双眼。一棵稻苗飘过了她的左手,她握了握。
什么嘛。什么嘛。什么嘛……
明明是她的天菜长相的男人,刚见面被人家想要赶走。刚才忍着对大自然的不适应,她还进水稻田好不容易插好了第一棵稻苗,他也连理会都不理会。还那么尴尬的在他面前摔了个屁股朝天。
现在浑身湿透了直哆嗦,他不安慰不鼓励也就算了,竟然还说她。
周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太生气了,还是太委屈了,脸颊变得温热。她才恍惚察觉眼眶有泪水,正混着泥污淌了下来。
温谏怔了下,没想到她。
旁边的铁牛也傻了。
而一旦意识到自己在哭的周恬,心里的委屈就更大了。她停不下来,哭出了声。
温谏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有了一点始料未及。他没想到她居然说哭就哭。
“周恬老师,没受伤吧?”村长和村民们听见哭声,都朝周恬这边赶了过来。
温谏弯腰站在那里,而他面前是一个浑身湿透的女人,一边哭着一边说着:“欺负人……你干嘛欺负人。”
这怎么看,都像是温谏怎么着她了。
“啊,温谏哥哥把老师弄哭了。”一个麻花辫的五岁女孩指过来说。另外几个孩子也过来起哄起来。
“温谏啊,你这可就不对了。”铁牛怜香惜玉地说,“虽然我平时那么敬仰你,但是无论如何,你也不能让女孩子掉眼泪啊。”
温谏:……
虽然温谏刚才什么也没做,但周恬一脸好像受到了天大委屈的样子,脸上泪珠一滴一滴往下掉,天生甜美的长相搭配这么楚楚可怜的哭腔,立刻就让她成了村民眼里的受害者。
她因为是穿了防晒衣,浸泡在了水稻田里反而吃水会更快带走体温。温谏注意到她的身体在打颤,先把她带出水稻田最要紧免得真出事,声音变得冷静地说,“抓住我的胳膊,我带你上去,要是着凉……”
“——会更给人添更多麻烦。”这后半句,温谏生生地咽了下去,怕她哭得更厉害。
“要是着凉了也是你的错。”周恬把她会这么惨的原因,都怪在了温谏身上。毕竟,要不是他一开始那么态度差劲,还说她是“像你那种人。”她也不会想来证明,会脑袋一热来插稻苗,“都是你的错,全都是你的错。”
她嘴上这么生气地说,双手一边责怪一边抓住救命稻草地搂上了温谏的颈部,被他抱出水稻田。
温谏感觉抱着个祖宗似的,还要听她一个劲儿在耳边委屈抱怨,也稍微烦躁了一下地说,“你要是早早离开的话,这些也不会发生。”
周恬抬头看着他的眼眶又红了。事到如今居然还要赶她走一样,仿佛她很讨人嫌似的。
她继续哭起来,还趁机把脸上的泥都擦在了他的白衬衫上。
温谏又招来村民们的视线,无可奈何般地叹了口气,“别乱动。”
他想早一点找个地方把怀里的烫手山芋放下,就对村长打声招呼要把周恬送回村子。一直抱着她下山也不方便,他有意要放下她的意思,但周恬感觉到他细微的举动后,立刻把他的颈部搂得更紧了。
狗子和两个孩子跑过来,虽然刚才一起起哄,但现在担心地说,“老师不会有事吧?”
这些孩子天真纯朴,有什么心思都会浮于表面。温谏随手摸摸狗子的头,“嗯,别担心。”
一个麻花辫的五岁小女孩,也走过来不安地说,“会像潘老师那样,再也见不到了吗?”
温谏想起了什么而睫毛微颤着。
对孩子们还会不会再见到周恬这一点上,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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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村长一家插完稻苗回来后,被送回来睡了一下午的周恬慢慢地睁开双眼。
她不知不觉就在温谏的怀里睡着了,只依稀记得被放在地上铺着她的衣服和温谏没多待就离开的意识。而一醒来,浑身上下的黏着感也立刻让她恨不得跳进河里。
村长看见走出房间的周恬,为不小心吵到她醒来而不好意思。但温谏现在只在乎一件事,”哪里能洗澡?“
幸好蛭子村还没有那么原始,不会让人真的跳进河里洗澡。
村子里都互相认识,关系不错,没有什么隐私的说法。为此,大家洗澡都是到长满高草丛的院子里,坐进一个事先装满热水的大油桶里。
周恬很不自在露天洗澡,但身上不舒服的黏着感对她来说好比酷刑。好在是晚上,她坐进了洗刷干净的大油桶里,抬头是满天星星,不远处的山微微发亮,几点村灯撒落四周。
从外面看,也只能看见周恬从油桶里冒出一个头。她用手给身体泼水,无意间看见手腕上系着纸条,已经浸湿隐约看出上面写着: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
她被温谏从水稻田里抱出来的时候,好像是不小心掉出手机。她的手机好在防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过这里也没有信号,用处也不大。”周恬才刚到一天,就已经忍受不了没有网络的乡下。她好想刷剧,好想看看有哪个明星出轨了。
要不是温谏说那些话,她说不定真的会早早就逃回去了。她到底是犯傻,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呢?
——会像潘老师那样,再也见不到了吗?
那个时候从被小女孩问了这句话的温谏身上,周恬感受到他的身体似乎绷紧了一下。正好辽大婶带来一小桶的热水,怕她不够用,温谏就在意地问她,“大婶,在我来之前的支教老师,是什么原因离开了吗?”
辽大婶没想到周恬会问这个,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点点头,“啊,你说潘老师,她不是离开了。”
大婶说着朝屋子里看了一眼,看狗子在和村长坐桌子边上玩后,就叹了口气地说,“她出了意外,那孩子啊也真是可怜,年纪明明还那么年轻,刚大学毕业就来我们这里支教,性格好,总是爱笑,孩子们都很喜欢她。”
周恬还以为潘老师只是回去了,没想到已经去世,就从油桶里往外伸长脖子更在意地问,“什么意外?”
“想想,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正好是冬天,潘老师在山上失踪,村民们那天一起跑到山上搜救,但是找到她的时候,连体温都没有了。”辽大婶说,“到现在啊,我们都不敢随便在孩子们面前提起这事。”
辽大婶把一条干净的毛巾放下后,就走回屋子里去说,“周恬老师,有什么需要,别客气尽管来跟婶说。”
周恬望着辽大婶进屋关上门,出神想事情地点了头。她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温谏这一天对她态度会这么冷淡,潘老师的事情对孩子们的伤害不小,如果新来的老师也用别的方式再次伤害了他们,温谏一定不会希望发生。
他是为了蛭子村的孩子们着想。
虽然理解了温谏的态度原因,但回想起他走到身前,垂下眼睑对她毫不客气的样子。
周恬的身体又泡回进了油桶,还是让人好气。
并不想原谅地在热水里吐出几个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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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上课,从五岁到十二岁的孩子都有,坐在一个被白杨树围绕的破旧教室里,齐声对周恬说:“老师好。”
周恬第一次当老师,翻翻教材从小学到高中的知识都有。大概凭老师想怎么教怎么来,反正是第一天上课,她就让大家上自习课,自己坐在一旁玩玩手机。
没有网络,手机上也没什么好玩的。周恬闲聊无事地打量起了底下的学生们。
乡下孩子,看起来都很单纯。她注意到一个五岁的小女孩长得很可爱,但身上的粉裙子好像洗太多次都泛白了,脚上的一双布鞋也不搭配这条裙子。
这个女孩子哪怕随便打扮一下,都会很漂亮。平时对打扮很在意的周恬,尽管知道乡下人也不介意穿搭,但怎么看都还是很在意。
好像给她打扮一下。
小女孩注意到了被老师盯着,也懵懂地抬起了头。周恬实在忍不住,就走上去,表现得像个亲和大姐姐地说,“你家里还有别的裙子吗?”
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摇摇头,一点也不怕生,认认真真回答,“我家里只有这一件裙子,不过我很喜欢。是潘老师给我买的。”
“潘老师?”周恬想起了昨天晚上和大婶聊的话。
她不打算把话题引到这么沉重的方向,不过就算这件裙子可能对这个小女孩来说很重要,也总不能一直只穿着这一件裙子。
离近了看,周恬也更觉得这个小女孩的可爱,就说,“那,你想不想要一件新裙子?老师可以给你买。”
一听见新裙子,小女孩的双眼都亮晶晶了,“嗯!”地点了头。
好像从来没有第二个人给她买过裙子一样。
周恬顺便说服自己,就当作是帮孩子们走出过去的阴霾一笑,“那行,老师会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
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小女孩,已经有了几个搭配的方案。但她忽然又想起这里不是在城市,没有那么多的服装店。
这里是深山里的蛭子村,别说有什么服装店,周恬开始怀疑这里有没有卖衣服的地方。
周恬问她,“你这件裙子当时是在哪儿买的?应该不是在村子里吧。”
旁边一个戴着草莓发卡的十二岁女生,举手说,“老师,附近的镇上有卖衣服的地方。”
周恬吃惊地回过头,难以置信地说,“这地方……居然有镇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