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阚苏

2、第二章

　　嗯？

　　周恬见过男生在她面前害羞得结巴，也见过有的男生对她使出浑身解数地搭讪。

　　但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如此不以为然地回她一个“嗯。”字。

　　周恬交男朋友不是为了虚荣，只是像换衣服一样的心情，自然也没打算一定让天底下的男人都喜欢她。

　　可她都主动对他伸出手了，就算不会觉得荣幸，对方至少礼貌一下也好。

　　看着温谏没有再回头，把她的行李拿进屋子，被以前男生们捧出自信的周恬再想想，猜他也许只是冷漠型害羞，表面上看不出来，但面对她这么一个大美女，心里说不定早就慌得一批了。

　　“周恬老师，来的路上不辛苦吧？”一个中年女村民笑着过来说。

　　“来来，周恬老师。”村长从屋子出来，给村民们拿来水喝。周恬心不在焉地接过一杯水，注意到温谏一个人进了她要住下的房间，发现机会，迅速也跟了上去。

　　“谢谢你，温谏。”周恬一走进去，就卖乖地把这杯水用双手一起捧到温谏的面前，给出的微笑很动人。

　　温谏把她的行李放在地上，光线中飘舞着飞尘，他整洁的领口上微微浮现颈部的线条，连看都没看她地说，“不用。”

　　“天这么热，你肯定渴了，没关系。”周恬等待着看他露出害羞的样子，在他面前靠近了一步，蜜唇在光线下诱人，故意一脸毫无防备的样子向上四目对视。这一招，她过去不知道斩获了多少少男的心。

　　但温谏皱了皱眉，表情很是不情愿。

　　周恬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哪里有问题，还是本性实际上是个同志。

　　不然，这个男人怎么可能面对着她会一点动心都没有！

　　周恬自尊心有点儿受损，偏偏要把这杯水塞进温谏嘴里不可，没耐心地往他怀里推水杯，“不用对我这么不好意思，喝吧。”

　　温谏向后退了半步。周恬连强颜欢笑都不做到了，硬塞上去，“都说了，你别，不，好，意，思。”

　　房间是一个很乡下宽敞的房间，外面是一个推拉的玻璃门可以直接到院子。房间里是一些陈旧古朴的家具，温谏双腿要碰到身后一个柜子，看着周恬强行推过来水杯，不耐烦伸出手，拿过了周恬手里快洒出来的这杯水。

　　他依然胳膊举高，不肯喝地把它放到了衣柜的顶上，一个周恬踮起脚也够不到地方。

　　“东西放好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温谏和她拉开距离，走出门时又停下来看了一眼她，语气冷冷地说，“还想在这里支教，以后弄脏的就不是一双高跟鞋了，要离开最好现在。”

　　什么嘛。

　　周恬听出他根本不是害羞，完全就好像讨厌她而已。

　　她是不怎么喜欢这个地方，但今天刚到蛭子村就被他这么当面一说，心里还是会有点儿堵得慌。

　　于是不打算让他撂下这句话后潇洒而去，周恬也有话要说，想问他是不是没长眼，这么个大美女谁会叫她离开？

　　周恬刚气汹汹地走出房间，没看见温谏在屋子里，听见外面的温谏和村民们的说话声。

　　村民们和温谏带着家伙，正往山上走去。周恬赶快从屋子追出去，一旁的大婶把烤好的蝉端出来，不明白她这时要跑去干什么。

　　温谏对村民的声音温和又没有丝毫的架子，明摆着是对她的区别对待。

　　“你，你给我等一下。”

　　但她刚走出几步，脚上的高跟鞋在乡下院子里的泥泞地面差点崴了脚，只好停在身后地喊住他。

　　正和村长说着什么的温谏，几个麻袋被他轻轻松松地放在摩托车的后座上，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摩托车的引擎声还在响着，仿佛这个男人并没有把她放在心里，也无论她想要说什么都不会在乎一样。

　　凭白无故被人讨厌，周恬就想知道为什么，“我是哪里惹到你了吗？”

　　村长和村民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回头看过来。温谏看出周恬会揪着不放，就给摩托车熄火，让村民们先去山上等他。

　　等他们都走去了不远，温谏随手调试着摩托车的油门，低声说，“你真的想知道？”

　　“不然呢？”周恬脚上这双来之前是崭新无比的高跟鞋，现在为了追他已经比刚才还惨不忍睹，“难道我看起来是来找你告白的吗？”

　　身高卓越的温谏转过身，眯起眼睛走到了周恬的面前。

　　他用手指指她脚上的高跟鞋，“真心要来支教的老师，不会像你这样打扮地来这里。你想知道？因为在我看来，你不过是一个为了在朋友圈里炫耀，为了什么所谓一时兴起的田园文艺，才会来到这里支教的人。”

　　周恬被他突然的话，说得堵住了嘴。

　　不是因为他说得这么毫不客气，而是偏偏被他说中了她心里的真实想法。

　　“看来被我说中了。”温谏为与她平视而垂下眼睑，轻轻嗤笑了一下。

　　周恬不想被一个刚见了面的男人数落，就算不占理也不退缩三分，“你这是刻板印象吧，有谁……难道有谁说过，支教老师不准打扮得这么漂亮吗？再说我想穿什么，关你什么事。”

　　周恬大眼睛迎上去，温谏也盯进了她的眼睛深处。他的眉眼很好看，但是在生气和冷淡情绪下会让眼角看起来很刻薄。

　　他眼神里有种想说什么但又不想废话下去，从她面前换了个姿势抱起头盔，“蛭子村只是一个普通的乡下，生活艰苦，没有城市那么便利。想去什么田园文艺，这里不会适合你这种人，趁着你还有高跟鞋穿，还是找别的地方吧。”

　　——像你这种人。

　　——没有内涵。

　　周恬想起了在学校里被人多嘴的话。

　　学校里多少女生，在背地里说她只是个物质女。多少个男生，说她只适合玩玩。就连刘唐希她们，也不相信她能在这里待上哪怕一天。而被刚好击中她择偶好球带的温谏的这一句话，只会比他们的威力加倍，如同让碗口溢出了水，她脑袋一热。

　　谁说我待不下。

　　看着温谏骑上了摩托车，周恬不服气地拿下脚上的高跟鞋扔上去，”看着吧，我还偏不走了，要好好住在这里气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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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恬老师，你这是怎么了？“辽大婶从屋子里出来，看见周恬摇摇晃晃地单腿站在原地。

　　辽大婶身边跟着一个包子脸的男孩，她拍拍孩子说，“狗子，这是你们的老师，还不快说老师好。”

　　狗子乖乖地说，“老师好。”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她直瞧。

　　周恬注意到狗子手里拿着一个小塑料桶，旁边的辽大婶也带了一把锄头，手上拎着麻袋。

　　刚才温谏和村民们都上山去插稻苗，辽大婶也是准备要带狗子一块儿去。周恬顺着气头上一想，豁然开朗地对大婶说，“大婶，你们是去插稻苗对不对，我也去帮忙吧？”

　　辽大婶笑着摆摆手，“怎么能让周恬老师做这种累活呢，不好不好。”

　　“没事没事。”周恬执意地走过来，帮大婶拿过一麻袋，“我想帮你们。”

　　蛭子村的周围山清水秀，靠着山脚下是一大片水稻田。而山上比较荒芜原始，杉树和叶灌木居多。村民们说，以前在这座山上有吃人的婆婆，也说过有不少人在山上失踪过，但这几年来，开始开垦起了山上的土地。

　　周恬手里拿着防虫喷雾，另一只手正往上撸着套袖。幸好来乡下前在行李里准备了不少东西，她事先也穿好紫红色防晒衣，戴着一顶大遮阳草帽，本来是想戴上防紫外线的墨镜，但上山的时候差点摔下去，怕看不清只好拿下来。

　　肤白貌美的周恬如同是来踏青，美美的与周围山野格格不入地从草丛里一出现，村民们都露出意外又称赞的神色看了过来。

　　周恬预料到这个反应，对村民们也笑着打声招呼。正在田里干活的村长回头一惊，忙从水稻田里出来对辽大婶说，“你这是把周恬老师带过来干嘛啊，这地方荒郊野外的万一伤着咋办。”

　　“村长别怪大婶，是我一定要请大婶带我来的。”周恬随手摸摸旁边的狗子的头，想表现得亲切可人，但感觉手里黏黏的，又偷偷放开地在裤子上擦了擦一笑。

　　她迅速找到了在田边放水的温谏，故意用能让他听见的声音说，”毕竟，我现在也是蛭子村的一份子，村长，我想出一份力就来帮你们。”

　　温谏为了方便插稻苗早就脱下鞋子，浮现一截白皙矜贵的脚踝在湿漉漉的青草丛里很显眼。他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她说话，连看都没有朝这边看地走进水稻田，已经弯腰插稻苗的手上动作认真又熟练。

　　她要让他等着瞧吧。而比起温谏，在他身旁的一个晒得很黑，很结实的男人相反对她看呆了一下。

　　周恬习惯了被男生们注目的视线，为了出于主动靠近温谏，就借机走过去地给晒黑男人一个大大方方又菩萨心肠的微笑。

　　这个男人本来就脸黑，一脸红好像烧铁似的。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笑着说，“你是从城里刚来的周恬老师对不对？我是铁牛，以后有什么事儿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别客气。”

　　周恬对铁牛献殷勤的反应很满意，这才是正常男人见了她的反应。

　　温谏一定不是正常男人。

　　想让旁边的温谏也听听别人有多喜欢她，周恬声音很甜，“谢谢铁牛哥哥，你人真好，不像有些人还想赶我走呢。”

　　铁牛惊讶地说，“老师这么漂亮，谁没长眼会想赶你走啊？”

　　温谏换个位置插稻苗，随手拍了一下铁牛的后脑勺，平静地说，“少说话，稻苗不会自己长腿自己种。”

　　铁牛摸摸自己的头，对周恬就憨憨一笑走出水稻田去抱稻苗。剩下了周恬看温谏当她像空气一样的态度，心里有些不爽，偏偏也照样学样，在他身旁伸出脚下了水稻田。

　　水稻田里放的是山泉水，一片水光粼粼得很清澈。周恬先朝水稻田里放了一只脚，水顺着流过了小腿冰冰凉凉，在这个夏天还是很舒服的。脚掌在泥里踩下去很软，像以前做脚底泥浴，她就继续把另一只脚也放了进去。

　　等到周恬在温谏的身边站稳，就偷瞄着他在地里插稻苗的动作。她想证明她不是他说的那种人，抓起一棵稻苗，对准田地里设好的红线模仿着插下去。

　　她开始本来是做得很谨慎，但一放手，稻苗在水里没倒也没歪。她满意地一笑，似乎插稻苗也不过如此。她就又连续插了几棵都没问题，清清嗓子引起那边温谏的注意，打算让他看看她的成果。

　　“咳咳。”

　　他还是没什么反应。

　　“……”周恬撅撅嘴，不想被这么无视下去。

　　她绕到温谏的面前，但不会靠的太近不然会显得太刻意，为了默默地装逼，在保证他能看得见的面前几步停下，用小拇指撩起了耷拉在眼前的一缕头发，故意稍微在额头上沾点儿泥，显得她漂亮不自知的劳动认真。

　　随着温谏看过来，周恬抓住机会把一棵稻苗当着他的面儿插下去，抬头对温谏做出了一个“怎么样？”的显摆微笑。

　　她要他的一句话而已，只要他道歉还是可以友好相处。但温谏淡如止水的脸上还没有表现出什么，那边狗子突然喊出声，“老师，它们飘走了。”

　　周恬闻声看去温谏的身后，刚才她插的稻苗没有插好，都被水从地里冲了出来。

　　眼看着稻苗们顺着红线要飘到了温谏的腿边。他就要回头发现。

　　忘记了是站在水稻田里的周恬，急忙伸出手想把它们藏起来。她也不知道要藏哪儿，发生太快什么都没有想，于是小腿在泥里陷得太深拔不出，这一动弹，好像被谁从地上抓住脚一般，身体突然失去了平衡。

　　浅浅的水面被拍出水花，周恬摔在了温谏面前的水稻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