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来去也乒乓》陈瑰墨守

37、告白现场

　　一石激起千层浪的起点是荀白羽在群里发的链接，疯狂艾特楚归镝、池野。

　　内容大概是他们四个人吃饭被偶遇了，附上了拍得很朦胧暧昧的照片。
　　原博主看图说话，怒斥两个年轻的运动员不该浪费青春浪费职业生涯黄金期，这么早就谈恋爱分心分散精力。

　　池野还好点，生来长着一张浪子脸，认识的不认识的见了他的那双招蜂引蝶的桃花眼，会先入为主地觉得这样的人恋爱必然没少谈。

　　池野的单打实力落后主力一档，双打、混双都很支棱，球迷们鸡娃没有太高的期待。

　　火力都在楚归镝那边。

　　战火燎原。

　　底下声势浩大的评论大多都是指责楚归镝的。
　　他最近状态有起伏，世乒赛名额能不能落到他头上还是未知数，明明有挑大梁的潜力，缺乏历练的场合，比较激进的人们骂他不谈恋爱是不是会死，就那么着急不能等打出来。

　　所幸女孩子们的脸没拍清楚，人海茫茫，大概不会对她们的生活造成影响。

　　互联网有记忆，也有人说互联网没有记忆，再热门的事情没有后续过三天就会消退，估计大部分人上网就图一乐。
　　这段时间过去就好了。

　　群里的众位七嘴八舌地安慰，还有人歪了重点送祝福，鼓励他们勇敢追爱。

　　池野光看一眼，一个头愁得有两个大，返回麻将桌后屡屡出错牌，炮火中心的楚归镝还真能面不改色地忍。

　　“胡了。”楚归镝抓住了池野的漏洞，赢得了难得的胜利。

　　示意池野把脑袋伸过去。

　　池野继续不下去没心没肺的玩乐，一推麻将，心绪不宁到两位姑娘都察觉到了异常。

　　“怎么了？不打了吗？池野怎么了呀？”华风夏试探性地问了一声。

　　楚归镝拧了眉头。

　　他们带来的风波不想影响了无辜人的心情。

　　池野的表现又太明显了，没合适的理由很难糊弄过去。

　　池野反复深呼吸了几次，隔着裤兜摸着那个方形的盒子。

　　他咨询了薛怀跃表白攻略，薛怀跃很奇怪为什么有小辈大着胆子请教他为的是恋爱问题，而不是技术相关，还是很好心地告诉他要拿捏住两大要素——鲜花和珠宝。

　　鲜花要订最新鲜的，等表白到了的日子再说。
　　池野怕自己大手大脚把奖金很快花完了，早早地将珠宝备下，是卡地亚的玫瑰金手镯，对他们这个年纪来说很是贵重了。

　　池野胸口剧烈地起伏，既然锅都背上了，干脆坐实——

　　“方盈，我有话跟你说——”

　　方盈似有所感，拦了一拦：

　　“别说。”

　　华风夏和楚归镝挪着凳子往一处靠，不忍心错过表白现场，还尽量地把主角空间让给他们。

　　拦不住了，池野的感情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开了个口子，再压不下去。

　　一鼓作气掏出了首饰盒，往对面方盈跟前推过去，少了鲜花的点缀，在满桌的麻将中显得有些滑稽和不合时宜。

　　谁能精准地把握表白时机呢，也许真心喷涌的当下，就是最好的。

　　“我、我买的，不知道这个款式和颜色，你，你你你喜不喜欢，打开看看吧。还有，我喜欢你……希望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

　　池野磕磕巴巴，说到最后红透了整张脸，伶牙俐齿的人最后舌头打结。

　　华风夏不由自主抓着楚归镝的袖口，沉浸在吃瓜的第一线，两位好友若是可以喜结连理，那他们四个简直是亲上加亲！

　　楚归镝把半边身子靠了过去，无形中亲密无间。

　　比起池野的慌乱，方盈显得淡定了许多，伸出纤指从容不迫地打开首饰盒，真心实意地赞美：

　　“真好看啊，一定很贵。”

　　又间杂着一声飘渺的叹息。清醒得仿佛是局外人。

　　“不、不贵。”

　　池野挠头，方盈这次给了他好脸色看，他羞涩中以为是十拿九稳，欢喜冤家打打闹闹中红线成结。

　　吃瓜群众嘴角跟着上扬。在最好的朋友见证下，成了一对佳偶，多美好。

　　然而，方盈话锋一转，把卡地亚的盒子推了回去，温和地吐出真诚的拒绝：

　　“池野，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不过我不能收，也不能接受你的告白。”

　　她知道池野是个好男孩，大家在一块儿当朋友也很开心，她每次看出来池野话里头的意向都马上表明了态度，可惜池野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地走到了这一步。

　　华风夏惊掉了下巴，她没想过，原来方盈是真不喜欢池野。
　　楚归镝倒是很淡定，他早早地被锻炼出了察言观色的本事，对周边人的情绪感知很敏感，提醒过池野很多次，方盈对他没有男女之情，有如今这个结果，他为好兄弟叹息，但也是早预料到了。

　　“为什么？我哪里做得不好吗？还是说，你就是不喜欢乒乓球运动员，我我我——”

　　池野脸色“唰”得转白，忍着心脏处的钝痛追问。
　　慌乱中甚至想到了为了方盈换体育项目的可能性，可他不能这样，也不能许诺空头支票，“我”了半天，宛如打鸣的公鸡。

　　方盈心平气和，没有嘲讽，没有揶揄：“你很好，没有不好，但这个世界上的好人太多了，我不可能仅仅因为对方人好长得帅就与之恋爱。”

　　池野僵着没动，方盈把首饰盒合上，叹着气硬塞回了他口袋：“发票没丢吧？带着发票去门店退，能退的，不要浪费钱。”

　　池野想要挽留，碰到了她的手，被眼神一扫又慌张地撒开：“方盈，我们认识这么久了，就算是死，也要让我死得明白一点吧？我到底是哪里没有符合你的恋爱标准？我都可以努力，我们运动员有的是恒心与毅力——”

　　意识到还有旁人在，要保留自尊与傲气，池野点到为止，没有卑微太过。

　　“我想要的感情很简单，互相喜欢的两个人一起上课、工作、生活，看日出日落，最好是个帅哥，不是也没有太大关系，硬性标准是陪我疯陪我闹和我一起分享生活，逛街一定一定要给我拎包。然后呢，两个人一起努力地朝着未来走，买小小的房子，逛超市，挑新鲜的蔬菜与水果，我可能很懒得下厨，对方可能也是，所以肯定两个人时不时瘫在沙发上点外卖看电视，被长辈们骂怎么可以这样过日子。”

　　每个女孩子在年少时对爱情都是有幻想的，方盈自诩人间清醒，想到脑海中勾勒过无数次的画面，心驰神往地浅笑。

　　华风夏心念微动。她理想中和爱人的生活，何尝不是如此简单恬淡。

　　“池野，你在北京，我要去南京读书，你们运动员一年能凑出来几天假？那少的可怜的假期中，有几天是可以留给另一半的？你可以和我过普通情侣的生活吗？你可以承诺两个人安稳在一处的未来吗？我18岁，你也才18岁，所以不要为难自己了，我们都不要。”

　　池野挣扎了一下：“可是我们老家都是四川的，家在一处——”

　　“你指的是等到你30多岁退役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回四川么？”

　　方盈笑意盈盈。

　　乒乓球运动员不是良配，她早就看得很清楚。

　　外加方盈对乒乓球不感兴趣，对乒乓球运动员也没有职业滤镜，和华风夏的渴求大为不同。

　　又语气轻松地给在场的所有人致命一击：

　　“而且我查过资料的，你们有点名气的乒乓球运动员，人均二婚三婚。”

　　楚归镝的膝盖中了一箭，尽管知道方盈没有针对他家庭情况的意思。

　　话说到这份上，楚归镝要是替好友说两句好话，就显得有点没良心地把姑娘家往火坑里推了。
　　时光若能重来，他也希望沈白珠从来就没有遇见过楚玠，世上好男儿千千万，为何偏向虎山行？
　　这个圈子里鲜花和掌声有多少，陷阱和诱惑就有多少，凭什么叫女孩子拿青春赌另一个人看不见摸不着的良心？

　　“情”之一字最难解。

　　纵是池野大大咧咧，心大，不为俗世烦忧困扰，此时此刻僵硬如同快碎了的石膏。

　　好惨，好可怜。

　　华风夏在情感上支持方盈的一切决定，还希望赶紧、马上天降神仙，或者地球毁灭，把池野从这种尴尬的窘境中解救出来吧！

　　最后还是方盈爽朗一笑，拍了下麻将桌：

　　“好啦！大家还是好朋友啦！继续奏乐继续舞，还有你们两个哦，怎么表情奇奇怪怪的，陪我好好开心地玩嘛！”

　　楚归镝跟着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揽着池野的肩膀嘻嘻哈哈打圆场。

　　池野脆弱的少年心抵不住这么残忍的打击，接了个闹钟，说是队里找，一溜烟先跑了。

　　楚归镝看了看华风夏，这个前车之鉴好像就是为他们量身打造的，冥冥中上天好像是要警告、预示什么。

　　无力感涌入心田。

　　在赛场上大比分领先被人翻盘，楚归镝都没那么无力过，打球时球台两侧的对手很是清晰明确，可一个人如果要和世间的无常做斗争，怎么做才是对的呢？

　　明明他们两个人不是表白失败惨案的当事人，他们因心中朦胧的希冀被打碎，踯躅徘徊，竟是不能再和彼此对视了。

　　方盈叹气，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她是向来认为池野跳脱的性子不靠谱，可楚归镝又是另一种类型的沉稳踏实型男孩子，他们两个人不必因为她的爱情观产生动荡，可是现在再说什么都太奇怪难堪了，大家还是维持表面的若无其事比较好。

　　方盈善解人意陪他们圆谎，道：“圆圆，队里不是有事儿吗，池野都被叫走了，说不定马上就轮到你了，你回去等着吧。晚上有空过来给我们送宵夜~知道你们运动员忙，我和夏夏就不治你们没空伴驾的罪了~”

　　“好，一定，就算我们晚上来不了，我也给你们点好餐。你们出门吃的餐费我包了，一定要开开心心的啊。”

　　是针对两个人的叮嘱，楚归镝没来由得慌，后背冷汗直冒，不敢对上华风夏的眼睛，匆匆道别。

　　他怕看到她的眼珠变成破碎的水晶球。

　　人少了，显得民宿过分空旷，两个人凑不齐一桌麻将，华风夏想收拾的，拈起了一张牌攥在手心，握紧后又愣神不动了。

　　想到了楚归镝不怎么打四川麻将，脑子转得却快，规则一听就明白，乒乓球也是典型的要靠脑子的运动，楚归镝怎么聪明的人为何会输得那么惨呢？
　　好多次低级错误，原来是为了给她喂牌。

　　“夏夏，每个人的情况是不一样的，我和池野是我和池野，你们是你们。”

　　“我……知道。”

　　民宿空得太过分了，她们出去遛弯，发散掉情绪，没有刻意找景点，在太阳落山后寻了处古城墙，踩漏下来的树影，蹦蹦跳跳。
　　北京千变万化，宜古宜今，方盈夸北京的好，又平静地说，像她这样的人，在北京是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的。

　　华风夏无缘由慌乱得很，挽着方盈借力，脚步虚浮。

　　她高考后有大把的时间经营体育博主的自媒体，乒乓球圈子那么小，她看到了楚归镝全自动挨骂的全过程。
　　压着情绪打麻将，指尖的血色尽数消退。

　　她瞒着他，他也瞒着她。

　　还好，除了北京，他们还有可以续写故事的南京。
　　秦淮风光，应当会对在此出生的孩子，多一分慈悲。

　　在关系到人生前途的大事上华风夏运气很好，顺利被南大一志愿新闻传播录取，兴趣与专业紧密结合，还是南大新传在四川省录取的最后一名，一分都没浪费！

　　学校里江苏本地人占多数，江淮姑娘仗义侠气，身量修长，讲起方言时不拘小节，见了华风夏这成都来的瓷娃娃，纷纷捏着她的脸夸可爱。
　　华风夏解释说她们川渝的女孩子很泼辣很凶的，她比同学们低了半个头，眉眼圆钝乖巧，成都风水养得她得皮肤白净拿放大镜都找不到瑕疵，很没有杀气，江淮姑娘们更是直呼“夏夏可爱死了”。

　　室友谢惊蛰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人，行走在街巷之间，讲南京话，经常B字开头D字结尾。
　　还挽着华风夏的手说，四川姑娘好温柔，真是香香软软。

　　华风夏：？是对四川女孩子有什么误解吗？

　　说来奇怪，好像是步入了大学校园，一场秋雨之后，就摆脱了令人尬尴的青春期，开始散发着大姑娘的魅力，没有刻意扭捏造作，举手投足间就有了女人味。
　　又正戳了江苏人的某种萌点，学院的老师同学们都喜欢她，公选课露了几次面，便上了表白墙。

　　华风夏没心思理会这些纷纷扰扰，目标明确，卷绩点，拿奖学金，争取进入体育类的媒体实习，爱情事业两不耽误。奈何总有些桃花要找上门。

　　隔壁自动化专业的系草听说了新传来了个瓷娃娃，专门在形势与政策这样几个专业混上的大课上堵人：

　　“华同学，我听说你有一段时间了，我可以认识你吗？”

　　华风夏茫然抬头，尬尴地张了一下嘴，她特意带了专业课书来水课上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原来她现在这么出名的？
　　要是直接拒绝掉，会不会有看不起人的名声传出去？

　　不过，这位系草看起来长得还不错嘛，虽和楚归镝相比有些逊色，可这世上能有几个男人的姿色能及得上楚归镝的？
　　要不然加一下这位的微信，也不吃亏。

　　华风夏蠢蠢欲动地舔了下嘴唇，正拿出手机，手便被一只突然窜出来的大掌带着薄怒按住，不得动弹。

　　“同学，你要认识夏夏，应该咨询一下我的意见。”

　　右手边熟悉的声音响起，听起来是彬彬有礼，实则是咬着后槽牙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楚归镝读的是南大的冠军班，一般是每年抽出一段时间来集中授课，和普通学生的教学周期有重合的部分，像形势与政策这种课楚归镝是懒得上的。
　　最近新闻学院的川渝瓷娃娃火遍表白墙，底下大胆热烈的留言让楚归镝很是坐不住。

　　事先没跟华风夏打招呼，悄咪咪埋伏在她旁边，等有不长眼的搭讪，“腾”地像现在这样站出来宣誓主权。

　　系草不是吃素的，暂时还能招架，微微一笑道：

　　“好，那这位同学，我可以认识她吗？”

　　“不可以。”

　　楚归镝断然拒绝。

　　压着华风夏的肩膀带她坐下。

　　系草一愣，这俩人的肢体语言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他还在这儿挥舞着锄头不太好，摸了下鼻子准备离开，猛地又撑着桌子急切道：

　　“我我记得你！你是国家队的楚归镝！我看过你好几场比赛的，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好。”

　　能让人不再打华风夏的主意便好，校园的环境比社会上单纯，楚归镝没有多想，铁画银钩地签下名字。

　　整个阶梯教室的目光好像全聚焦在他们身上……

　　华风夏红着脸摸了本书竖起来挡脸，手在底下拧楚归镝大腿的肉：

　　“你干嘛？”

　　楚归镝绷着劲，大腿上肌肉结实，华风夏把手拧疼了还拧不动，开始生气。

　　见情况不妙，楚归镝把胳膊内侧的软肉伸过去给她拧着玩消气，态度很是良好，华风夏稍稍原谅了他。

　　“陪你上课啊。高中的时候，都没好好陪你上过几节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