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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躺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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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雨夜想通了很多事的李皎玉日子过得越发随心所欲起来,或者说是,他在上进的路上选择彻底躺平,不知不觉就从秋天躺到了冬天。
所谓春困,秋乏,夏打盹。
而冬天只是单纯不想离开温暖的被窝。
李皎玉缩在被子里,听到外面由远及近,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从床边探出头来眯着眼睛看着练剑回来,顶着一身雪花推门进屋的黎清和。
少年脸颊通红,额头上一层薄汗,将手中的长剑小心的摆在外间,换了身外衣,又搓了搓手臂,才低着头轻手轻脚的走向内室。
“回来了?”
黎清和闻声抬头,看到青丝散乱,在床上探着身子看向自己的李皎玉,一时间愣在门口,脸上挂着不好意思的笑。
李皎玉其实并不怕冷,但是感觉到屋外散发进来的凉意,还是伸出手扯了扯身上的被子。
他有些懒洋洋的对着黎清和伸出手摆了摆,声音带着还没完全清醒的沙哑。“清和,快进来。”
黎清和却恍若未闻,杵在门口,像一根硬邦邦的木头。
李皎玉这些天似乎已经习惯了黎清和突然莫名其妙的走神,于是自己下床关上了房门。待他回过身发现黎清和还呆呆的杵在原地,倒让李皎玉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刚才还好好的,自己说句话孩子就被吓傻了?
李皎玉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有些疑惑。明明已经很温和了,结果自己看起来还那么吓人吗?
他伸出手在黎清和眼前晃了晃,好像没反应。
他又俯下身看向黎清和,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把李皎玉吓了一跳。
黎清和一张小脸通红,额头在不断的渗出细密的汗珠。
李皎玉心想,孩子第一次在山上过冬,大早上淋了一场雪,把自己冻感冒发烧了?
他又看了看黎清和比从前稍微壮实了些但还是有些单薄的身形,微微叹了口气。就黎清和现在这副身板,还真是十分有十二分的可能。
于是他伸出手贴了贴黎清和的额头和脸颊,果然一片滚烫,不是他平常的温度。
坏了,孩子这是真冻感冒了,烧的这么厉害。
老父亲的失职啊。
李皎玉怀着颇为愧疚的心情主动把黎清和抱到床上,给他掖了掖被子。他刚打算去给黎清和烧些热水泡姜茶,就感觉到黎清和猛然抓住了自己的手腕,隔着一层衣料似乎都感觉到对方手心里的滚热。
李皎玉于是坐到黎清和身边,用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黎清和通红的脸。
“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师父去给你泡点姜茶来。”
或许是怕自己布满茧子的手指会擦痛黎清和,李皎玉特意用指背轻轻蹭了蹭黎清和的脸。
黎清和轻轻点了点头,缓缓松开了握着李皎玉的手,看着李皎玉一件件地穿好衣服,才闭了闭眼睛,小声开口。
“要放点糖。”
“知道。”
听到李皎玉推门出去的声音,黎清和背过身去,在被子里缩成一团。
很快李皎玉就端了一碗热热的姜汤回来,看着坐在床上围着被子,垂头捧着碗乖巧地小口啜饮的黎清和,李皎玉突然想到一件事。
自己教他这么多天的法术,难道忘了教他怎么开遮风挡雨,避雪御寒的结界,所以黎清和才淋着雪回来的?
李皎玉心中这样想着,嘴上也直接问了出来。
“我没有教你怎么开避雪御寒的结界吗?”
话说出口,李皎玉才发觉自己这句话在黎清和的耳朵里或许会有些怪罪斥责的意味。
黎清和果然也被问的一愣,神色有些尴尬,但仍老老实实的回答,声音有些干巴巴的。
“忘了……”
李皎玉不知怎么就将这句“忘了”理解为确实是自己忘了教,不禁一阵愧悔,皱了皱眉头,心想:自己重活一世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以前的一些事记不清楚就算了,怎么就连现在的事也办的糊里糊涂?!
他一时间有些激动地站起来锤了一下脑袋,刚想开口再教黎清和一遍,就听见黎清和有些紧张地再次开口。“回来的半路上才下的雪,一时着急,我忘了开……”
于是李皎玉又放心地一屁股坐了回去。
这孩子,练功练傻了吧。
李皎玉又想,做家长还真是不能放心让孩子自己出门。就今天想偷个懒不跟着去了,结果孩子就生病了。
他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孩子要是实在记不住下雪的时候开结界,自己给他做个出门穿的斗篷吧。
毕竟这里冬天那么长,总感冒发烧也不是个事。
他这样想了,于是也很快这样做了。
这一世虽然只想躺平,但在教养孩子的事情上,李皎玉还是一直保持着极为强悍的行动力,且几乎是事无巨细,从不假手于人。
毕竟凡事亲力亲为,更能让黎清和感受到自己这个做师父的深切关爱。绝对不是因为这山上除了李皎玉和黎清和之外目前也没有别人。
李皎玉这一世和他那个“只严厉管教自己想管的事,其他的事能管也完全不想管,所以总是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不太靠谱的父神截然不同。
李皎玉想,上辈子肯定是因为生搬硬套父亲那套教育自己的方法,才把黎清和这种本性乖巧,知恩图报的甜心宝宝教成那副冷血冷情的样子。
教育这种事情,果然还是要因材施教。
看看这一世,自己换了一种教育方法,他们现在是多么的师徒和睦,父慈子孝。
等等,为什么他会想到父慈子孝这个词?
嗯……好像也对。
不是说师父也是父吗?
李皎玉几乎是翻遍了自己的藏宝阁,才翻出件还算让自己满意的料子。水蓝色的缎子用银线织着细密的如意宝珠云纹,在阳光下闪闪生辉。李皎玉在身上比划了几下,觉得在斗篷四周再加一圈白狐皮似乎会更好看保暖些。
他承认自己的审美有些一般,也不知道黎清和会不会喜欢。
点灯熬油地忙活了三天三夜,李皎玉咬断了最后一针的线头,站起身轻轻抖了抖刚缝好的斗篷。
“好像还不错。”
李皎玉对自己第一次做的针线活表示还算满意。
起码斗篷做的密密实实,不会冻着孩子。
烛火惺忪,屋里烧着的炭盆发出噼啪的轻响,显得狭小简朴的卧室格外温馨。
李皎玉一直都很喜欢这些有生活气的东西,虽然冬日取暖其实还是靠他在屋子四周布下的结界,用术法加热。
他轻手轻脚地将刚做好的斗篷挂在了床边的衣架上,偏过头看向床上已经熟睡的黎清和。
这孩子修习一向刻苦,从不贪玩,自律地完全不像个十几岁出头的孩子。自己无数次的劝过他不必那么累着自己,他也只是笑眯眯地答应,却丝毫不见松懈。
也就只有生病的时候才会放下练剑和那些厚厚的术法秘集,老老实实地休息。
想到这,李皎玉在心里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或许也早该想明白,黎清和其实并不是自己一直看到的那样可爱童真的孩子。
他尚且幼小的身上背负着的是血海深仇,十岁出头就居无定所,颠沛流离地被多少人追杀着度过了三年。
最后满身伤痕血迹斑斑,误打误撞逃到自己的地盘上,又幸运地被一时兴起的自己救下,才算是躲过一劫。
他又怎么会不想早些变强,又怎么会不刻苦修行。
只是他不想让自己知道这些,不想让自己替他做什么罢了。
李皎玉突然又有些烦闷,自己对黎清和不够好吗,在这种事上为什么要把他当外人呢。
是觉得自己不够强吗?
还是黎清和小小年纪却太过懂事,知道自己不能轻易的离开地界,不能随意地搅入俗世,所以不想让自己徒增烦扰呢?
看着黎清和睡梦中微微皱起眉头,不太安稳的样子,李皎玉突然又十分心疼起来。
什么狗屁不能随便出山入世的规矩,定规矩的父神都死了不知道多少个八百年了,前世的神还能管到他今生的人身上?
再者说,徒弟的事,那不就是师父的事?
我管我自己的事,总不算故意破规矩吧?
李皎玉被自己这番严密而合理的逻辑所折服,颇为高兴的挥手熄了灯,躺在了黎清和旁边,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醒来去穿衣服的黎清和就看见了衣架上搭着的斗篷。
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垂下来的白狐皮领子,毛茸茸的,好软,好舒服,穿上一定很暖和。
衣服上的纹样也好看,就是颜色亮了些。黎清和努力的想象了一下,李皎玉挺拔高大的身影,里面穿着他平日最爱穿的暗红色长衫,外套一件青色披袍,再披上这件天蓝色的斗篷……
师父长的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黎清和努力的点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喜欢吗?穿上看看?”
李皎玉端着刚煮好的粥走进屋里,就看见穿戴整齐的黎清和摸着自己昨夜刚做好的斗篷出神。
黎清和似乎有些意外,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我……?这是给我的吗?”
李皎玉放下粥碗,走到黎清和面前,从衣架上取下衣服,弯下腰将沉甸甸的斗篷塞到黎清和怀里。手指轻轻弹了下少年的额头。
“不然呢?”
“看你还挺喜欢的,穿上看看合不合身。”
于是李皎玉就看见了一个披着斗篷在屋子里跑来跑去,活像一只猴子的黎清和。
李皎玉坐在桌前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热粥,笑着点头。
嗯。果然很适合这个年纪的孩子穿。
孩子喜欢,也不枉费自己一番苦心。
休息了几天,黎清和的风寒也好的七七八八,果然刚一吃过早饭又开始闲不住地要出去练剑。
说什么自己病已经好了,闷在屋里好多天,要出去活动活动筋骨,正好顺便练练剑。
李皎玉心想,是你想出去练剑,才说自己已经大好了,要出去松松筋骨吧。
但是他也没拦着,黎清和现在的身体也确实没什么大碍了。黎清和的风寒其实两三天就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自己想让他再多休息几天,才迟迟不让他出门。
李皎玉在屋里仔仔细细地给黎清和穿戴好了斗篷,又悄悄地给他设了个驱寒避雪的结界,才放心的跟着黎清和出了房门。
真到了藏锋台上,他突然又很想拉着黎清和一起回房间躺平。
孩子想上进是好,可是也不必如此上进。
刮风下雪,大病初愈也要出来练剑,害得一心不求上进只想躺平的老父亲也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年少时每日被逼着修习的苦日子去。
不过黎清和确实进步的很快。无论是术法还是剑道。
有天赋又勤奋的人果然干什么都是突飞猛进。
李皎玉在心里默默盘算,等黎清和大成了,自己就跟他一起下山,帮他报仇雪恨。再把这大山的秘密也告诉他。要是黎清和到时候愿意和自己一起当护林员,自己就能更放心地躺了。
想到这,李皎玉顺势给自己开了个避风的结界,在树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倒在地。
虽然自己特意在这里加铺了层虎皮面的加厚款大地毯,但躺久了还是觉得硌得慌。
他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半天,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坐起身来。看着专心致志地练着剑法的黎清和,李皎玉脑子里又冒出一句话。
徒弟事业心太重了,不好。
搞得师父躺都躺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