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难得的师徒温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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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皎玉实在是个兢兢业业的大山护林员。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修行和巡山这两件事，似乎都已经刻入了李皎玉的骨髓。
不管李皎玉如何想躺平，每天他都会雷打不动的先练一个时辰的剑法或静静的打坐钻研心法，然后去山里巡视一圈，顺手带些时令的果菜回家。
通常做完这些事回到住处时刚好中午，李皎玉就开始洗手煮饭。
其实他本不需要亲自动手做这些，只是从前世起就自然而然养成的习惯——
他希望自己活得更像一个人类，所以他即使不需要依靠进食果腹，但还是日日洗手作羹汤。
李皎玉切着菜，看着院子里学着自己的样子静心打坐却还是忍不住偷偷朝厨房的方向张望的黎清和，忍不住笑了出来。
前世做完这些吃食，他其实很少动筷。多数时候都是摆在桌上，看着热气腾腾的饭食逐渐变凉冷透。黎清和初到木笔峰时还会吃些他做的饭食，猫一样的小口小口送进嘴里，一边吃一边看自己的脸色，好像自己会吃了他一样。
后来……后来因为什么，黎清和宁可饿着肚子去山里摸不知名的野果子吃，也不愿意再尝一口自己做的饭呢？
李皎玉有点想不起来了。
于是今生决心将躺平贯彻到底的李皎玉决定不再去想，想不想得起来也都是自寻烦恼罢了。
他语气轻快的朝院子里眼巴巴盯着厨房看的黎清和喊了一声，“吃饭啦——”
然后就看见黎清和蹦蹦跳跳的走了过来，随意地绑在脑后的马尾不停地左右摆动。
锅里的汤菜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李皎玉透过蒸腾的水汽看向院子里一身银白衣袍，正在收拾桌子准备吃饭的黎清和，感觉到一阵恍惚。仿佛在黎清和的身上看见了少年时跟着父神修习的自己。
不过他也记不清自己少年时是多少年前了。
收拾好桌子，黎清和在李皎玉的身旁坐下，挑了些李皎玉爱吃的菜放进他面前的碗里，李皎玉一口一口地吃着，秋风吹过，枯黄的叶子沙沙作响。
李皎玉随手在二人周身设了一方驱寒避风的结界，淡淡的雪色光华笼罩着热气腾腾的饭桌，黎清和看向装作无事发生的李皎玉，黝黑的双眸中满是笑意。
师徒二人此刻看起来就像人间一对最平常的相依为命的兄弟。
吃过了午饭，李皎玉照例带着黎清和在山里闲逛消食了一会，顺便在路上又教了些简单的术法给他。
他虽然开始并不打算如前世一般把自己的所学所知倾囊相授，但是每次听到黎清和带着些哀求的语气说自己已经都学会了，求师父再多教他一些的时候，总是控制不住自己那张传道受业解惑的嘴巴。
不过这一世的黎清和似乎更聪明了些，很多东西他有种一点就通的天赋，甚至还有些无师自通的灵气。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李皎玉看着黎清和，有些感叹。
“要不一并把剑法也教了吧？”脑海里突然冒出的红色衣服的李皎玉显然有些兴奋，“这么聪明又好学的徒弟，前世不过而立之年就能做上仙门盟主的位子，这一世可不能被埋没了。”
脑海里白色衣衫的李皎玉也幽幽出现，周身显然十分低气压，没好气的暼了一眼红色的李皎玉，语气森冷的开口，“成了天下第一之后呢？这么快就忘了？还是说你李皎玉还想再被穿一次心？”
红色的李皎玉显然有些不服气，“黎清和现在不会那样做的。”
白色的李皎玉冷哼了一声，“前世也不是他亲手做的，还不是你见了他那样子自己乐意求死。”
红色的李皎玉抿了抿嘴唇，不说话了。
但是白色的李皎玉显然没想就此罢休，他又冷冷的开口，“寻芳君一世英名……”
李皎玉狠狠地晃了晃脑袋，把天人交战的红白二人都甩出了脑海。
什么寻芳不寻芳君的，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他也不想再做什么寻芳君，他只想做在山中与小徒弟平平淡淡生活的李皎玉。
他认为黎清和绝对不会变成前世的样子，但是也没想着那么早就教黎清和剑法。
练剑太苦了，李皎玉想。黎清和才十三岁，如果按前世他出山的时间算，也还有六年。再让黎清和做一年的孩子，待他真正束发之后再学那些无聊的剑法也不迟。
感觉到黎清和在晃着自己的胳膊，李皎玉才从思考中回过神来。
李皎玉拉过黎清和的手，缓缓向住处走去。一路上师徒二人都似乎满怀心事，只不过李皎玉还是在琢磨什么时候教黎清和剑术才合适，黎清和瞟着李皎玉的侧脸，也若有所思。
午后黎清和还在熟睡，李皎玉轻手轻脚的离开房间，又来到了藏锋台。
即使重活一世的李皎玉不再如从前一般困惑于自己的来处，也不愿再执迷地探究自己的归处，更无心于追名逐利，但是自少时就被迫养成的生活习惯还是促使他走上木笔峰最高处的藏锋台，开始练剑。
藏锋台正是木笔峰的练武场。
也是李皎玉第一次召唤出体内灵武的地方。
更承载着他无数的回忆。
藏锋台上有一棵高大的花树，只是已经干枯多年，不曾开花了。
那是一棵玉兰花树。
春日的午后，玉兰花是开的格外好，挂在枝头，像一片片洁白的雪凝成的花。
年少的李皎玉在花树下被高大的男人手把手教着持剑，年少的李皎玉握剑的手臂不住地颤抖，男人耐心的一遍遍教他该如何发力，如何出招。
冬去春来，悠悠数载。
玉兰花谢了又开，开了又谢，最终的某一年，那个男人和纷飞的玉兰花瓣都彻底消失在了木笔峰。
想到这，李皎玉突然一阵没来由的烦躁，出剑的招式也格外的凌厉，长剑划破藏锋台上寂静的空气，铮铮作响。
李皎玉掐了个法诀，藏锋台上开始飘散细密的雪花，一片片雪花在那棵已经不知干枯了多少年的树上汇聚，开出一树雪玉兰，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李皎玉抬起头透过玉兰花树看向天空，似乎是因为刚才舞剑的动作有些过于激烈，又或许是因为他此刻的内心有些烦躁，李皎玉的脸透出一些薄红。
他握着手里的长剑，微微张着唇瓣喘着粗气，闭上眼睛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后他睁开眼睛，看见黎清和不知道何时站在树下，正静静的看着自己。
他有一瞬间想自己不如直接背过去气去，把自己憋死算了。
自己趁着徒弟睡着来山上练剑，结果被发现了怎么办，急。
李皎玉一阵心虚尴尬后又突然意识到，自己是黎清和的师尊，做师父的出门练个剑怎么了？
李皎玉在心里琢磨了一番，得出了一句话：
如果因为养了个小徒弟就失去了做自己的时间，那真是单身父亲最大的悲哀。
对，他李皎玉不能整天都围着小徒弟打转。虽然他这辈子已经不思进取了，但是总归也要有自己的一点时间。
但是看着乖巧的站在树下看着自己的黎清和，李皎玉又说不出什么责怪他天天跟着自己，活像个跟屁虫的话。
二人就这样沉默着相对许久，李皎玉率先开口。
“想学剑吗？”
李皎玉问完这句话，就更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再死了。
死嘴，什么时候能学会在张口之前先问问脑子？
不是已经想好了过两年再教黎清和剑法的吗？
黎清和似乎看出了李皎玉的纠结，轻轻摇了摇头。
“师尊的剑真好看。”
似乎是没想到黎清和会说这样的话，李皎玉有些微微一愣，随后灵力从身体里倾泻而出，凝聚成一把长剑。
他走到黎清和面前，蹲下身将长剑横在黎清和的面前。
“这把更好看一点。”
“它是我的灵武，”
看着黎清和眸光闪烁的样子，李皎玉忽然想起前世黎清和第一次召唤出属于他的灵武时，少年人一身白衣，手中捧着那把日后会随他厮杀数年的黑色长剑时，那份欢喜的神情。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
“清和以后也会有自己的灵武。”
“比师尊的这把还好看。”
听到李皎玉的话，黎清和的目光闪动，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呼之欲出，最终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李皎玉似乎是觉得黎清和可能有些失望，伸出手揉了揉黎清和的头发，轻声开口。
“你年纪还小，师父不想你那么累。”
李皎玉看着黎清和乖巧点头的样子，不自觉得温和地微笑了起来。
“不过可以先试试，你若是喜欢想学，师父明年就教你剑术。”
李皎玉拔出自己的灵武无名剑，剑身在阳光下冷冽的光芒。他再一次的将剑柄交到黎清和的手中，握上了黎清和如今还十分稚嫩的手。
感觉到手心里少年人握着无名剑的手臂在不停的颤抖，李皎玉放轻了声音温和的哄着怀里连身体都有些战栗的黎清和。
“别怕，师尊教你……”
李皎玉俯下身子握着黎清和的手，调整着黎清和握剑的姿势，一遍遍教黎清和如何出剑发招。黎清和还有些瘦削的湿热脊背随着动作偶尔贴上自己的身体，李皎玉能清晰的感觉到少年人胸腔那颗激烈跳动的心脏，那样的生机昂扬。
他们二人前世至死似乎都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师徒温情的时候。毕竟他那时不是个慈爱的师父，黎清和好像也不是个恭顺的徒弟。
李皎玉有些不自然地抿了抿嘴唇。
自己记忆里的前世，他这样握着黎清和的手出招，对他温和的说话，竟然是将死之时……那时他也是这样握着黎清和颤抖地抓着无名剑的手，温声而又略带责备的意味说自己教过他这最简单的杀招。而后长剑穿透自己的胸膛。
他前世似乎一直都在严苛地责备黎清和，折磨黎清和，把他打的遍体鳞伤。可他最开始在山门救下浑身血污的少年时，默许了少年叫自己师尊时，似乎并未想着要对他怎样苛待。心中，也是想要和他师徒和睦，甚至……相依为命的。
可前世……怎么就变成那样了呢。
到底是哪里错了呢。
想到这，李皎玉心中的酸楚一时间也有些难以自抑，松开了黎清和的手。胸腔密密麻麻的疼痛漫上喉管，声音不自觉的带上几分低哑。
“自己试试看，喜不喜欢。”
黎清和到底还是少年心性，在李皎玉的手把手教学下也掌握了些门道，便高兴的在树下学着李皎玉的样子舞起剑来。
午后的阳光从老树枝丫的缝隙间散落，一时间剑光四起，花瓣纷乱。
李皎玉就那样弯着身子瞧着眼前银光闪闪的落花雨中，发丝衣角都随风纷飞的黎清和，仿佛看到了前世的少年，又仿佛看见了年少时的自己，一时间思绪万千，眼前也有些朦胧。
待李皎玉回过神来，黎清和的脸已经凑到了自己面前。少年的额角渗出一层薄汗，面色通红。他刚想拿出帕子让他擦一擦，就感觉到一只炽热柔软的手捧上了自己冰凉的脸颊，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擦拭。
李皎玉的身形高大，十三岁的黎清和瘦瘦小小，才与蹲下身的李皎玉一般高。可他看见李皎玉的脸上挂着两行泪珠，眼睛红红的，便想替他擦一擦眼泪。于是他凑到弯着身子的李皎玉面前，踮起脚，抱住了李皎玉的脖子。
李皎玉大概是太过出神，身上什么时候挂上了一个孩子都不曾察觉。他很想训斥几句黎清和，诸如他放肆，不懂规矩之类的话。
可训斥的话在肚子里转了几个弯，李皎玉终究是什么都没说，而是蹲下了身子，把黎清和放在了地上。
“孩子关心自己，弄脏了件衣服又不是什么大事。”
“好不容易师徒和睦温情起来，自己又何必像以前一样没事就教训他呢。”
“脚踩在地上，黎清和用两只手给自己擦眼泪应该会舒服点。”
李皎玉在心里想。
花瓣纷飞，凉风习习。
此刻的他们看起来是如此和睦相亲的一对师徒。
前世一切的误会与分歧都还没发生，或许也不会再发生。
而今生的一切也都还来得及。
少年用柔软的小手轻轻的抹去李皎玉脸上的泪水，随后垂下头有些愧疚的小声开口。
“我以后会好好练剑的，师尊别哭了。”
李皎玉感觉自己的泪水似乎更汹涌了，他站起身用袖子胡乱的抹了抹脸，清了清嗓子。
“你很好了，清和。”
“一定会比师尊还厉害。”
这是李皎玉第一次对黎清和说出这样直白的夸奖和鼓励。
也是前世确实存在，不可否认的事实。
“回家吧。”
李皎玉留下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就逃也似得飞快走远了。
黎清和站在原地，只觉得今天的师尊好莫名其妙。
教自己练剑怎么就哭了？难道是自己剑术太差？
正好好的说着话，突然就要回家。
自己好像也没说什么啊？
黎清和站在原地皱着眉思考，无名剑还握在手里，微风拂过，长剑在手里发出微微的声响。
过了半晌，黎清和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朝着李皎玉离开但是早已不见人影的方向大喊道：
“师尊——你回家的路走反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难得的师徒温情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