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兴安城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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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初升。
晨曦中的城墙巍峨，庄严肃穆。远处城郊可见连绵的高山，在天际线上划出错落起伏的线条，林木绵延不绝，放眼望去一片青黑。
李皎玉走上前去，只见那古朴的石墙上满是斑驳红痕，城门正上方刻着兴安城几个大字，殷红和棕褐色的痕迹新旧交错地沿着墙体铺陈下来，蜿蜒至地面。
看起来黏腻不堪的暗红血色顺着墙面蜿蜒而下，渗入脚下黑色的土地，而后消失不见。
这里似乎曾经历过极其残酷的杀戮。但除了这些残留的血迹之外，却又不见一丝争斗过后应有的狼藉场面。
甚至目之所及的土地上皆是一片郁郁葱葱，各色的野花在风中微微摇摆，翠绿色叶片上的露珠在冉冉升起的日头下，闪烁着点点微光。
一派生机盎然。
纵然清楚面前的一切只是幻象，李皎玉还是忍不住觉得奇怪。
且不论这场景怎么看都透露着些诡异……
他纵然活了两世多年，印象中却从未经历过这个时候的兴安城。
兴安城一直都是宁静祥和，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
而禁术所造的幻象，应该是人心中欲望的投射。
从未经历过的事情，也会与心中潜藏的欲望有关联吗。
幻象中的一切，虽为虚假，却也源于真实。
那么这时候的兴安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他们进去后，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李皎玉只觉得一阵头晕。
当年应该再好好学一学这些禁术的。
“你们是要进城的？”
带着疑问的声音从城楼上传来，李皎玉下意识的搂紧了怀里的黎清和，抬起头看向城楼上忽然出现的一行人。
为首的年轻女子束着马尾，一身银色软甲，手持一杆银色长枪，雪白的枪缨顺着对方下楼的疾行步伐微微晃动。
一行人在李皎玉和黎清和二人面前站定，其中有人粗声粗气地开口问道：“你们哪来的？要进城干什么？”
或许是这人说话的语气太过不客气，黎清和闻言也从李皎玉的怀里探出头来，略带戒备地打量着眼前的一行人。
还未等李皎玉答话，人群中又传出另一个人的声音：“你对人说话客气些，副城主教你的礼仪都教到狗肚子去了？”
李皎玉心想，你说这话要是被你们副城主听见了，只怕也是要被气晕过去的。
为首的女子轻啧了一声，将长枪杵在地上，一双凌厉的眼眸扫过众人，那率先开口的几人都马上垂下头去，方才窃窃私语的人群也瞬间鸦雀无声。
而后女子向李皎玉抱拳一礼，开口道：“这些日子不太平，进城难免会盘问几句。”
女子似乎是注意到了靠在李皎玉身侧的黎清和，迅速地上下打量了几眼，声音稍微停顿了几秒后又继续开口道：
“我是兴安城的副城主，手下人不懂事，让二位见笑了。”
女子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斟酌了一番才又继续开口：
“他们都是些心直口快的粗人，还请大人和小公子莫要见怪。”
李皎玉并未将其他人的话放在心上，只隐隐觉得这副城主口中所说的“不太平”有些奇怪，但也并未多问，只是垂下眼睫微微颔首。
但黎清和倒是有些不满别人总是将自己认成李皎玉的儿子，但又无奈于这具看起来还是有些营养不良的瘦小身体，于是故作老成地抱起了手臂，轻哼了一声。
看起来倒像是不满意方才几人的态度一样。
副城主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递过一本纸册和一支笔，那纸册已经有些发旧，上面歪歪扭扭，写满了名字。
“二位若要进城，在此册上登记过后，即可入城。”
李皎玉接过纸册，随手翻了几页，提笔在空白页上写下了龙飞凤舞的两行大字，交给了对方。
副城主接过纸册扫了一眼，随手揣进了怀里，对着李皎玉二人笑了笑，下令让人开了城门，做了一副请的手势。
“我等有命在身，难以奉陪。二位入城可先去城主府领通行手令，持手令可在城中任意走动。”
似乎是担心李皎玉二人不熟悉城中方位，那为首的副城主又耐心的指了指城中那座颇为显眼的高楼。
“就是那里。大人入城后直走，再左转两个弯就到了。”
李皎玉在心里直道多谢，这地儿我熟得很，牵着黎清和跟在众人身后入了城。
那女子握着长枪在城门口向李皎玉二人又是抱拳一礼，随后便领着那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李皎玉牵着黎清和在街上游游荡荡地走着，一路上遇到许多路人，无论男女老少，皆用一种带着些许惊诧的复杂目光看着他们。
虽然这些人只是短暂而克制地一瞥，随后便神色如常地恢复了自己的行动，但还是被李皎玉敏锐的捕捉到了。
李皎玉有些莫名其妙，但又不好多问什么。
二人一路上沉默着走至城主府，越走近那座巍峨的高楼，越觉得周围的环境越发沉闷。
城主府格外空旷，院中并没有预想中的重重守卫，只有一位伛偻着腰的白衣老人。
老人站在一棵花树下，正握着扫把认真地清扫地上的点点落花。
李皎玉轻轻敲了敲门，老人闻声抬起头，慈祥地笑了笑，声音苍老：
“是来领手令的吧……随我进来吧。”
老人领着李皎玉二人进了门，在挂满了木牌的架子上摸索着，自顾自地开口：
“我瞧着大人和小公子面善，再送二位两枚护身符做见面礼。”
“这还是当年城主教给我们的……如今也都要失传了。”
“年纪大了，手艺比起以前差了些，还请二位不要嫌弃才好。”
似乎是在与李皎玉二人说话，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李皎玉看着老人塞在手里的黑金色络子，一时间觉得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师尊……”
黎清和轻轻扯了扯李皎玉的衣袖，小声地开口。
李皎玉顺着黎清和手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那挂满木牌的架子后方的墙上，挂着一副画。
那画上的人似乎是什么很受重视的人物。即使整个屋子都散发着古老的气息，但墙上挂的那副画却格外崭新。
纸张洁白，颜色鲜亮。
像是有人每隔一段时间就换上一副新的一样。
靠着墙摆放的桌子上，还摆着几只银制酒器，中央放着一只素白花瓶，里面插着几支新鲜的粉色玉兰花。
那白衣老人似乎也注意到了黎清和的动作，沙哑着嗓子开口道：
“这是木城主，已经……故去多年了。”
李皎玉打量着画中的男人，男子一身浅妃色衣衫，身姿挺拔，站在盛放的花树之下，身后还立着一杆银色长枪。
再仔细看去，男子双目上覆着一层轻纱，只露出一双黝黑细长的眉毛，眼下还有一颗鲜红的小痣。淡粉色的嘴唇抿在一起，唇角却微微上扬。
第一眼看上去只觉得男子柔美温和，再细看一番，又颇有一种不染凡俗的冷冽出尘。
李皎玉还在细细打量着画中人，那位白衣老者已经自顾自地开口，似乎已经陷入了某些遥远的回忆之中：
“当年我还是个孩子，随母亲逃难，从千里之外流亡至此。”
老人伸出手对着黎清和比划了一番，“似乎比这位小公子还要矮小上一些。”
“我们那一行人走了一路，也饿了一路。最后一起逃难出来的人越走越少。”
老者似乎是不愿讲述回忆里那段苦难的过去，沉默了半晌才继续开口。
“……若不是走到这，城主不计较收留了我们，给我们饭吃，又分给我们土地，让我们谋活计，只怕最后都活不下去了。”
“他就是我们眼中的神啊。”
“只是可惜……”
李皎玉突然很想问可惜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老者似乎是压抑着哭泣，颤抖着声音开口：
“可惜好人总是不长命……”
这下李皎玉彻底不吭声了。
他的心头忽然有一种久违的酸涩感升起。
李皎玉曾在俗世里挣扎过多年，见过人间百态，这种事情自然并不少见。
更何况，他更是众人口中那个搅动地天地不宁，百家血流漂橹的罪魁祸首。
人命在李皎玉的眼中，或许也值得怜悯。但他却又不会为失去生命这件事而感到多么痛心。
毕竟，生死皆有命数。
但见老者如此悲戚的神情，李皎玉竟也有些神色哀伤。
或许也曾有人为他手下的亡魂如此悲戚……死去的那些人中，也不乏名满一方的仙门名士。
李皎玉一瞬间又想到，前世也会有人也为他的死亡而如此感伤流泪吗。
想到这，李皎玉自嘲地摇了摇头。
他这种被众人当做丧心病狂的卫道士，冷冽无情的刽子手死了，也只会人人拍手称快罢了。
哪里有人会如此纪念，如此挂怀。
李皎玉恍然又记起那日黎清和落在他脸上的泪，心中像是升起了一簇火苗。
但只一瞬，那点光亮就又沉了下去。
他前世做了太多错事……黎清和想来也不会原谅他。
会在那时流泪，或许只是想起那段短暂的师徒和睦的过往，而感到痛惜愤恨罢了。
李皎玉抿了抿嘴唇，没再听老者说下去，拉着黎清和径直离开了屋子。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兴安城 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