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初入万象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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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清和还未咀嚼完那段回忆，便被李皎玉一巴掌拍回了现实。
不过拍的是后背，几乎没什么痛感。
“发什么呆？”
李皎玉的声音有些冷冽，似乎带着压抑的怒意。他脸颊薄红，修长黝黑的眉毛蹙在一起，面色不快地看着黎清和。
黎清和看着李皎玉那张带着愠怒的脸，一瞬间只觉得分外熟悉。
就像刚才记忆里的那个人，挣脱虚无，再次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但是又有些不同，只是他一时间说不上来。
黎清和看着面前的李皎玉，一种难以言述的酸涩感觉从心头升起，让他莫名就有点想哭鼻子。
随后他就发觉自己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湿了一片。
李皎玉似乎并不满意黎清和的反应，索性不再多话，而是直接动手。
黎清和站在原地吸了吸鼻子，在心中默默地想道：
师尊懒散久了，自己居然差点忘了他之前雷厉风行的样子。
只是不管什么样子的师尊，都好亲切啊。
亲切到就像……他看着这张脸，看了许多年一样。
算起来只是短短一年不到的师徒缘分，自己对他的依赖竟然比对抚养自己长大的祖父还要深刻。
好奇怪。
直到李皎玉带着冰凉的二指点上黎清和的脑壳，薄怒中带着关切的声音在黎清和耳边响起，思绪乱飞的少年才彻底缓过神来。
“现在舍得清醒了？”
黎清和飞快地抬起手来，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微微点头，无声地回应。
四周一片幽寂，只有微风轻轻摇晃树叶发出的沙沙响声。
黎清和转了转头查看四周，夜幕低垂，天空上正挂着一轮满月。
已经入夜了吗？不知不觉竟然走了这么久。
竟然也不是在山中那座熟悉的小院里……
他们这又是在哪？
黎清和的脸上微微挂起一丝疑惑，看向李皎玉。
李皎玉伸出手将黎清和向自己怀里拉了拉，伸出手指在黎清和眼前比划了一下，低声开口：
“今日是初七。”
黎清和有些不明所以。
李皎玉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在夜色之中显得有些缥缈虚浮。
“你刚才抬头没注意吗？”
“初七……还不应该是满月。”
黎清和闻言，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微微抬起头看向李皎玉，心中似乎有了一个不太敢确定的答案。
于是他试探性的开口：
“有人在这里施了幻术？”
李皎玉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不止。”
只怕从踏入城中的那一刻，幻术就已经悄然开始了。
李皎玉在脑中快速回想着这两日发生的一切，热闹中透着些冷寂，又很快关门歇业的酒楼，只喝一壶便让人恍惚醉倒的酒，大街上拦住自己说话疯癫的白袍道人，还有那个让自己不愿多回想的荒唐的梦……
似乎一切的发生都过于紧凑。
紧凑地就好像有人在刻意操纵着这里发生的一切，想要把什么东西一股脑的都塞进他的脑袋。
他当时却并未多想。
李皎玉有些懊恼自责。甚至自己直到刚才，发觉黎清和颤抖着身体，一副恍惚失神的模样之前，都未曾察觉出这一路上有何异样。
而现在……李皎玉抿了抿嘴唇，将黎清和又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如果自己未曾判断错，他们二人身处的地方，或许与北山那片禁林颇为相似。
万象林。
心里得出这个答案的瞬间，李皎玉几乎是下意识地捂住了怀里黎清和的双眼。
“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要想。”
“无论一会你听到什么，都不要开口回应。”
黎清和靠在李皎玉的怀里，身体有些僵硬，轻轻地点了点头。
万象林，是北山禁地中的禁地。
在交给历代守护者的密传记载中，万象林是由第一代守护神用上古禁术在北山深处设下的迷局，用来惩罚不听劝阻，擅闯禁地的生灵。
而到了李皎玉这一代，因为他设下的笼罩在整座山峰，几乎能阻隔一切的结界，那里也已经闲置多年。
效用正如其名，身处其中，可观万象。进入万象林中的生灵，会在其中看见自己内心深藏的欲望。
几乎没有生灵能从自己的欲求中主动地脱离出来，所以他们的结局无一不是在万象林中迷失自我，彻底丢失灵魂。
也许在神明的意志里，看着身负罪行恶念的生灵在虚无中挣扎，在幻境中沉溺，本身就是一种残酷的刑罚。
不过也正因万象林本质上是一门控制生灵精神的幻术，所以这门禁术施展起来并不简单。
无论是现实，还是幻境，想要摸清人心，总是要格外地耗时耗力。
而尽管施展起来大费周章，实际万象林最终的效用，也不过是取人性命。
没有了灵魂的躯体，还能叫做生命吗？
也正因用万象林取人性命太过耗费心力，即使是前世纵横天下多年的李皎玉，也不曾再多深入地了解，使用过这门禁术。
或许是他前世觉得这样做十分不划算。
纵然他想一张张揭下那些道貌岸然的假面，给这些虚伪的名门正派一些刻骨的教训。但算起来，前世他用的最多的却是更简单粗暴的行为，比如血洗仙门。
长剑无名，斩尽伪善之人。
直到后来，他斩累了。
又可能是他动摇了。
某一日他忽然开始回头审视自己的所作所为，无名剑下无数亡魂，当真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吗？
他真的是公正无私的神明吗？
他真的有权利通过自己的所闻所见，就宣判一个人的罪行吗？
或许不是……
他惊觉自己竟然如此残暴。
这让李皎玉再也无法遵从内心深处的意志，用剑锋和鲜血来审判每一个带有恶念的所谓罪人。
他恍惚间也会觉得，自己满手鲜血，或许也是该被审判，该去忏悔的罪人。
但他却早已无法回头。
他只能坚信神明的意志不会出错，继续做人间罪恶的审判者，刽子手。
至死方休。
幽寂的树林开始显出明灭的色彩，模糊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远处传来。
果然是万象林。
李皎玉凝神屏息探查了一番，面色罕见的瞬间阴沉了下来。
施下禁术的人灵力似乎格外雄厚，又极为细心，李皎玉一时间竟找不出一丝可以直接打破的瑕疵。
那就只能从中走过去。
这让李皎玉不禁咬紧了牙关。
若是从前的自己，他并不怕硬闯这一遭。
李皎玉一直对自己坚定的，守己卫道的信念有着极为强大的自信，甚至某些时候已经达到了自负的程度。
世间没有任何幻象可以引诱他沉醉其中。
但如今……经历过一世生死，心中的信念本应格外浓烈。
可他倒是越发有些不敢确定了。
不能确定心中所守卫了一世的道，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不敢确定，这一世想要放下一切的自己，会不会心有旁骛。
更何况，还有黎清和……
即使自己可以不受影响，黎清和又是否能安然无恙？
可若是不踏入其中，他们也就永无出去的可能，只能被困在这里。
从一开始，就是死局。
李皎玉平复了一番呼吸，可思绪却越发混乱。
他想不出究竟是谁，会如此大费周章地要取自己和黎清和的性命。
从禁术的完成度看，对方的实力，决不在自己之下。
而对方已经有如此能力，又为何还要如此煞费苦心。即使是正面交锋，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带黎清和全身而退。
李皎玉皱了皱眉毛。
前世也只有坐上了仙门盟首的黎清和可与自己比肩，这一世，现在竟然就有了比自己还要强悍的人存在吗？
而这人，似乎又想玩弄自己于股掌之间。
又或者，幕后之人这样做，还有什么其他目的。
想到这，李皎玉忽然意识到这一世，和前世或许真的大不相同。
重生以来，他生活的场景，甚至所到之处的环境都一般无二，甚至细枝末节都让自己感到格外熟悉。
但种种经历却让自己感到陌生。
是自己忘却了这些记忆，还是这些事前世根本就不曾发生？
如果这一世曾经发生过，以及将来要发生的事情，都是前世不曾有过的……
两世之间出现这种“差错”，是因为“自己”的改变吗？
又或者，前世与今生，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时空？所以今生的一切，并不会按照他残存的前世记忆重演，而是自有另外的产生发展？
就像他依稀觉得，前世的黎清和在这般大时似乎还颇为胆小沉郁，并不像现在这般明朗有少年气。于术法一道上也只是初通大概，远没有现在这般刻苦精进。
不过还未等李皎玉彻底理清思绪，就感觉到怀中被蒙着眼睛的黎清和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
“师尊……？”
李皎玉低低的“嗯”了一声，看着面前雾气弥漫的幽寂山林，终于下定决心。
他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拍了拍黎清和的头顶，开口道：“记住我刚才的话。”
“跟我走。”
随后一手将黎清和掩在身侧，一手牵住黎清和的手，向面前的迷雾深处走去。
黎清和或许是有些紧张，也颇为用力地回握住李皎玉的手。
李皎玉清晰的感觉到少年的手指和虎口处因为经常握剑而生出一层薄茧，擦过自己指根掌心处的粗粝老茧，让二人交握的触感分外清晰。
是前世长久以来都不曾有过的信任亲昵。
走入那片迷雾中，便能感觉到周身围绕着阵阵阴寒之意，透过皮肤血肉，几乎要浸入骨髓。
一个银色的身影在迷雾中若隐若现。
李皎玉此刻生出一种想要走上前去看个究竟的冲动，而后感觉到黎清和牵着自己的手猛得一紧。
他安抚地捏了捏黎清和的手指。
是幻象。
所见所闻，皆是幻象。
李皎玉在心里痛骂了自己一顿。
刚才还因为黎清和的失神而担心发怒，自己竟然也是差点一入局就被牵着鼻子走。
重活一世，不仅毫无长进，修行竟然也越活越回去了。
日子都过到狗肚子里去了。
待李皎玉定过神来，那抹银色的身影已经在迷雾中渐渐淡去不见了。
李皎玉牵着黎清和在其中穿行许久，直至天光乍破。
阳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披散在身上，却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初入万象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