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醉酒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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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红烛安静地燃烧，李皎玉与黎清和一坐一躺，都睡得昏昏沉沉，昏黄的烛光映照着房间，一室幽寂。
李皎玉恍惚间觉得自己已经醒来，却又像是在做梦。
他微微动了动手指，一只银制酒杯从桌上骨碌碌地滚落，摔在厚实的朱色绒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有些迷茫的睁开眼睛，扫视了一周。
自己正伏在一张檀木桌子上，面前和脚下横七竖八地散落一堆空了的酒壶，房间四周点着根根红烛，由数条金丝拧在一起盘制的烛台上又巧妙的掐出许多繁复的花样，朵朵花蕊中嵌着颗颗大小不一的珍珠，在烛火下莹润生辉。
哪来的暴发户，真有钱。
李皎玉缓了缓神，在心中吐槽了一番，又皱着眉头匆匆扫视了一圈四周。
烛火微微摇曳，朱红色的屋门紧闭，室外突然短暂的一亮将屋内照的通明，而后又恢复了幽暗。李皎玉粗略感知了一番，才意识到此刻室外正是电闪雷鸣，室内却听不见一丝风雨声响，想来是有人刻意施了消音的结界。
他又借着烛火略略地打量了一番自己身处的房间，入目是一整套的檀木陈设，窗边放着一张软榻，榻上摆着几只靠枕，铺着的锦被也用金线绣着花鸟纹样。黑色的外袍随意地被扔在这一方软榻上，看起来有些皱巴巴的，像是被反复的揉捏磨蹭过。
内室正中一张雕花檀木的宽大床榻，暗红色的纱帐重重垂下，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样子。床边铺着一张同样暗红色的织锦毛毡，几件衣服被随意地扔在毡毯上，散乱地铺叠在一起。
自己竟然不是在客栈。
这又是哪？还是在梦里吗？
自己明明对这里没有记忆……怎么心里会隐隐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
李皎玉站起身，似乎是因为酒醉，竟觉得双腿格外无力，脚步也有些虚浮。
他忽然意识到黎清和似乎不在，刚想叫一叫他的名字问他是否安全，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李皎玉猛得掐了掐自己的胳膊，不痛。
果然是在梦里吗……
他的脚步有些不受控制地走向房间里那张纱帐低垂的雕花大床，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一旁，在看见墙上挂着的缠着红色剑穗的乌黑宝剑时，脑子里像是有闪电经过，顿时一片空白。
半晌，他才找回了自己的思绪，又十分纷乱。
这墙上挂着的……
不是黎清和的那把剑吗？
所以自己……这是在黎清和的卧房？
看这布置的阔气……自己是在弋阳宗？
他在脑子里认真思索了一番为数不多的前世回忆。
他与弋阳宗并不熟稔，只是因为黎清和的关系，出山入世后，比起其他宗门来说，倒是与弋阳宗多打过几次交道。
而他与黎清和……
前世自黎清和回到弋阳宗后，他们的关系就一直不咸不淡，最后一次被黎清和邀请着过去一起喝酒聊天，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虽说那次二人似乎都喝的酩酊大醉，可也就只是在房间里喝酒谈天，醒来后他也是在弋阳宗安排的客房里。
而在那之后，黎清和与自己便是更加疏离，又怎么会让自己住在他的卧房里。
再之后的事，李皎玉也不愿再向下多回忆什么。
不过凭着自己的记忆，他敢发誓自己前世是绝对没有进过黎清和的卧房内室的。
更何况是大半夜出现在这里。
刚往前走出几步，李皎玉忽然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下意识低下头，看见脚边的衣服，顿时有些痛苦地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人果然是不能随便发誓。
虽说这是一场梦，梦里的这些场景在自己的脑海中也全无记忆。但是这梦的某些细节却又让自己感到格外熟悉，就好像这场梦是真实发生过一样。
就比如，如果自己没有瞎的话……
地上扔着的确实是他的衣服，银色的衣衫，衣摆绣着片片特色的水波纹样。
正是他做寻芳君时经常穿的那件。
底下黑色的那几件是黎清和的，袖口处绣着暗红色的如意卷云纹，是弋阳宗直系才有的式样。衣摆上绣的是淡金色的花样繁复的卷枝纹，布料有些被拉扯过的痕迹，皱巴巴地团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李皎玉放下双手，手指在身侧紧紧捏成拳，无助的在心里懊悔默念。
我刚才看这么仔细干什么？
还不如瞎了呢……
李皎玉正在努力地在纷乱的思绪中找回一丝冷静，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面前的红帐突然开始微微地摆动。
纵使他从前再与世隔绝，再不识人情，出山后在俗世浸染了多年，也大概猜想得到，深更半夜的时间，这种场面下，面前低垂的重重帷幔中，那张宽大的雕花床榻上，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李皎玉突然不敢再往下想。
他有些想逃离这个地方，身体却好像被什么固定了一般，无论他怎么努力也走不出一步。
李皎玉垂着头盯着地上交叠散乱的衣衫，只觉得脑子又是一片纷乱，又感叹幸好这场梦里自己听不见声音，不然就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处。
自己怎么会做这种梦。
还是以看客的身份。
如果说此刻的李皎玉还只是因为自己控制不住的翩翩遐思而心中羞耻惭愧，那么接下来的声音就仿佛给了李皎玉当头一棒，穿胸一剑。
这梦竟然是有声音的，只是李皎玉刚才一直没有发觉。
他听见自己沙哑而低沉的声音从纱帐里传出，语气阴鸷地不断质问着另一个人。
“为什么不开口？”
“不知道我是谁吗？”
“你这幅表情看着我，是想违逆师父吗？”
沉默良久，红帐里传出另一个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是因为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楚，声音有些压抑不住的颤抖。
“我……无话，可说。”
依稀可以辨别出原本声音的清润，纵使说出的语句发颤，压抑着痛苦，语调中也还是不改那几分似冬日里薄雪覆青松般的清雅冷冽。
不是前世的黎清和，又还能是谁。
李皎玉突然很想大声制止眼前发生的一切，可无论如何努力，也还是发不出一丝声音。他想要飞速地逃离这里，双腿却也还是挪不动一分一毫。
他只能被迫的看着面前摆动的红帐，听着自己逐渐扭曲的声音，一遍遍的重复着那几句问话。
而黎清和在回答了那一句无话可说后，便也真的再也没开口发出一点声音。
李皎玉只觉得脑子一片纷乱，喉间阵阵苦涩发干。
他有些痛苦的阖上双目，在心中默念清心咒法，却只觉得闭上眼睛后，听觉似乎更加敏锐，耳边自己带着怒意的质问声就越发明显，那些带着愤怒的，亦或者压抑着颤抖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回荡。
李皎玉只觉得眼前也似乎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某些自己不曾想过，更不敢多想的场景。
真是造孽。
怎么会做这种梦。
怎么会是黎清和。
怎么自己听起来更像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魔，在对黎清和施行着什么非人的折磨。
怎么会听起来这么真实，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如果是真的发生过……
李皎玉的脑子里无数个问题飘过，纠缠在一起，让他觉得毫无头绪，头痛欲裂。
断断续续的声音还在不断地传出，萦绕在李皎玉的耳边。李皎玉只觉得一向冰凉的身体似乎都因为对自己的愤怒而开始滚热起来。他干脆给自己施了个消音咒，在心中暗骂了自己几句。
禽兽。
十恶不赦。
真是……该死。
李皎玉心中忽然闪过几分清明。
梦而已。如果自己在梦里死去，那这场荒诞的梦也就该醒了。
于是他试着召出无名剑，一只匕首大小的剑立时出现在自己的手心。
还好手臂还能动，法术也没有受梦的拘束。
李皎玉咬了咬牙，闭上眼睛，举起匕首大小的无名剑刺入自己的胸口。
匕首穿入心口，这次他感觉到一阵清晰的剧痛。
他猛然睁开双眼，发觉自己正伏在客栈的桌上，手边缠着已经喝空的酒葫芦的红穗，桌上的红烛也几乎要燃尽。
李皎玉解开手指上缠着的穗子，抹了抹头上的凉汗，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确定正是自己留宿的客栈，长吁一口气。
终于醒来了。
他又向黎清和睡着的床榻看去，少年还安静地躺在被褥里睡着。但因为烛火实在有些昏暗，李皎玉也看不清黎清和此刻的表情。
他本想去看一看黎清和睡的是否安好，但刚刚做了那样一场梦，李皎玉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此刻的少年。
犹豫了几番，最终李皎玉还是没有起身过去仔细瞧上一瞧。
他若是走过去看一眼，便能发现黎清和此刻的神情似乎有些痛苦，乌黑的眉毛蹙在一起，紧抿着的嘴唇此刻有些苍白，睫毛也在不停地颤抖。
李皎玉坐在桌旁，拼命的将那些荒谬的场面赶出自己的脑海。
他就这样枯坐到了天亮。
梦里的阴鸷也好，扭曲也好，疯狂也好，黎清和一早醒来，李皎玉又是一如既往的慈爱模样，柔声地问少年今早想吃些什么，热粥还是甜豆包。
唯有胸口还隐隐约约的刺痛，昭示着李皎玉在前一个夜里做过那一场荒诞不经的梦。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醉酒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