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江上人莫愁》五角月亮

3、同路

　　江烟赶紧把手里重达千斤的刀丢掉，砸出哐的一声。

　　“哎。”

　　她伸了个懒腰，走向一具尸体：“……打架真累。”

　　寻千柳道：“你做什么？”

　　江烟摸向尸体胸口上的血淋淋的洞，探指把银针拔了出来。随口解释道：“捡银子。”

　　她晃了晃那根银针。

　　一共也才九根，如果用一次就丢掉，那也太奢侈了。

　　那几个重伤的人已经咽气。江烟没想取他们性命，他们却还是死了。

　　……是被死在自己人手里。崔由跑之前竟然还没忘记灭口，该说他谨慎么。

　　江烟双手合十轻叹，并不悲凉，却还是为他们合上双眼，略做安慰。

　　寻千柳居然没嘲讽她，反而在一旁安静等她拔完所有的银针，才开口询问：“她你要怎么处理？”

　　江烟闻言望过去，裴雁跌坐在那失魂落魄，一动不动，唇都被她咬出了血。

　　江烟收回目光，内心毫无波澜：“随你吧，我还有点事。”

　　她得把老秦和小时他们安置好，不过在明石和宁间把尸体收拾好之前，她是不打算开门放小时和老秦出来了。
　　之后……还要去找自己的桃姑娘，希望这祖宗没乱跑。

　　“……等等！”

　　“留步。”

　　刚转身，裴雁和寻千柳一前一后地叫住了她。江烟顿住脚步，奇怪地回过头。

　　她回头，正好看见寻千柳恶狠狠地剜了裴雁一眼，不讲道理地让后者闭嘴。

　　他冷哼一声，慢条斯理地踱步过来：“留步。那个老郎中和小孩，之后我会派人保护，今夜子时，你便随我出发。”

　　江烟点头，看向裴雁。裴雁一咬牙，果断地跪在地上，把脑袋都磕出了血，颤声道：“…求你……放过我，我还不能死，不能……”

　　真是能屈能伸。江烟却抬眸看向周围的尸体，轻声问：“你为什么不能死？”

　　“别与她废话，”寻千柳并不在意裴雁的死活，“考虑我的建议，毒道为江湖正派不容，你要不要加入玄星阁？”

　　江烟笑道：“寻少主，在下还是更喜欢当大夫。”

　　如果可以，江烟不想和寻千柳这种人有什么牵扯。

　　毕竟谁会喜欢一个甫一出现就阴森冰冷仿若鬼魅的人？至少江烟不太喜欢，这会让她想起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寻千柳皱眉，十万分不满意这个回答，但拉不下脸继续纠缠，于是他换了个方式。问：“你很在意夕杉谷么？”

　　“……”

　　江烟道，“夕杉谷早年有恩于我。少主大人，对他们动手不明智。”

　　没有人想哪天受伤却找不到大夫，所以江湖上受过恩惠的、听过夕杉谷名声的，或多或少都会拥护夕杉谷，护着从那里出来的医者。

　　寻千柳看了看正在收尸体的明石和宁间。哼道：“不会。我还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只不过给你提个醒，你对他们心怀感恩，他们却未必愿意接受。
　　与其做了好事还被说三道四，不如卖玄星阁一个面子，你加入玄星阁，我替你还了他们的恩情。”

　　“……”

　　江烟沉默片刻。

　　事关师门，她做不到置之不理。

　　寻千柳说的没错，医毒两道，水火不容。

　　百年前，一场瘟疫，夕杉谷一医师忽然发狂，在谷中毒杀了大半同门，逃入江湖后，他自立门派，创八大奇毒，一时被邪教人士疯狂追捧。

　　但他不分正邪，不拜帝王，不敬鬼神，来者便杀。由于害人无数，引起众怒，两年后被追杀至坠崖而死。

　　自那以后，夕杉谷便封起所有毒道的秘籍，门内弟子只学解毒，不许用毒，一经发现，逐出师门。
　　这是她很早之前就知道的。

　　江烟头疼道：“我知道了，您往后稍稍吧。”

　　“？”

　　寻千柳一动不动，又问了一遍：“你这是同意了吗？”

　　江烟想看看裴雁的情况，却被挡的严严实实：“……我考虑。”

　　寻千柳这才让了她。大抵是觉得十拿九稳，竟然有了闲心在一旁说风凉话：“你在意她做什么，死了就死了。”

　　裴雁倒在地上满脸泪水，她的内力已经滞涩，手上的皮肤开始轻微泛黄发皱，这幅没了娇艳容颜，不故作邪魅的姿态反而顺眼不少。

　　她见两人终于肯理自己，连忙道：“我也可以为你们办事，只要不杀我……！让我活下去，做什么都可以！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江烟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停，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不能死？”

　　裴雁一顿，指甲陷入肉里，血沾红了她身上纯白的服饰，她悲切道：“我，还没向师傅请罪，没把妹妹带回家……求你放过我，我……”

　　江烟蹲下身去看裴雁。

　　江烟的瞳孔比常人都淡些，看起来会觉得有些寡淡无情。可人是怎样的人，靠面相判断总是不准确的，所以她从来不信这些东西。

　　她审视裴雁半晌，似是想看出真假。

　　良久，江烟叹道：
　　“去把我的马牵回来吧。”

　　不再理会裴雁，她慢吞吞站起身，“唉”着摇头，也不知道在唉什么。

　　寻千柳眉梢微微上挑：“你倒是好心。”

　　他抬手摘下兜帽，阴影下的容貌清晰起来，许是常年不见光，他的皮肤非常白皙，漠然的眉眼精致好看。
　　垂眸淡然扫过江烟，见她盯着，微微皱了皱眉。

　　“……考虑清楚了？”

　　江烟收回目光，拍拍衣服道：“是啊，寻少主请。”

　　寻千柳矜持地一抬下巴：“请。”

　　江烟跟寻千柳缓步走向破破烂烂的医馆，目光却总是不由飘向他的脸，刚刚溅上的血迹已经擦掉，薄唇抿得死紧，好看的眉微微皱着。

　　……不咄咄逼人的时候还是不错的。

　　毕竟脸好。

　　江烟忽然起了点捉弄人的心思。她为寻千柳倒了杯茶，张口就来：“寻少主，你看我这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要不，等会给你煮点我今天挖的野菜？”

　　寻千柳伸出的手一顿：“……十分不必。”

　　看来这位玄星阁尊贵的少阁主，虽然常年奔波在外，刀尖舔血，却实实在在是个教养极好的公子。

　　寻千柳摩挲着粗糙的茶杯，问：“想知道什么，待遇，好处？”

　　江烟回过神来：“少主大人，这个不急，等此行回来，我会告诉你加不加入的。现在我想知道关于这个委托的全部，方便我做事。”

　　寻千柳沉吟片刻，点头：“行。”

　　“倾分岛首领是个朝廷钦犯，名叫连峰。半月前在行刑时被劫走，经脉尽断，求到夕杉谷，却被拒之门外。他不知道从哪招来的追随者便绑了祝风宁，威胁夕杉谷救人。”

　　这倒是没听过，应该是直接传书给寻千柳的。江烟神色凝重起来。

　　林掌门在十年前痛失爱徒，说此生不会再收弟子。却在五年后破例收下身为孤儿的祝风宁，如今，他是夕杉谷唯一一个亲传弟子。
　　若是又死了，只怕有人说林掌门克徒弟了。

　　寻千柳顿了顿，“连峰早些年与我打过交道，我对他有些了解。”

　　“哦，”江烟这然了，“所以夕杉谷才找上了你。”

　　“差不多。此人说一不二，说是一月，在那之前，他便不会为难祝风宁。”寻千柳继续道，“倾分岛常年瘴气，毒蛇虫蚁更多，想要救人，我需要一个擅长解毒的人跟我一起去。”

　　他说的理所应当，说完便定定看向江烟，江烟下意识否认：“嗯？我不会解毒。”

　　“……”

　　寻千柳淡淡瞥向她。

　　江烟闭了闭眼。

　　片刻，寻千柳勾唇呵道：“你是通过自身内力给那个女人下的毒吧，她中毒你却没事，没见你服用解药，想来是有不得了的解毒之法。那老郎中的毒，也是这样解的。”

　　江烟：“……”
　　传言说，玄星阁少主通百家典籍，没有什么功法在他面前不被认出来的。
　　原来也不都是夸大其词。

　　跟聪明人打交道方便是方便，可也麻烦，稍不留神就把自己卖了。

　　不知过了多久，把老秦请了出来，他一出来看见医馆，就往后一倒，若不是寻千柳抬手扶了下，只怕老秦能直接晕过去。

　　寻千柳也应了他的诺言，让明石和宁间留下照看小时和老秦，与玄星阁其他人接应。

　　他则和江烟两人先出发去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