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émon de Laplace（拉普拉斯妖）》宠物

9、梦魇

　　8.
　　阿尔玛尼不知道在黑暗中度过了多久。在跃迁舱启动后，他就像被人用粘稠的蜘蛛网裹住后，送进了一场至暗冷彻的噩梦。一切光线都未可知，时间、空间、维度… …所有基本物理世界的法则在这场噩梦中都被颠覆。
　　譬如声音、光线和场力，仿佛是造物者肆意揉捏的面团，依靠着与彼此错综复杂的连接，得以暂免混沌。
　　“如果有一天，至亲惨死眼前，你会怎么做？”阿尔玛尼的脑海里响起一个柔和而充满慈爱的声音。
　　“复仇。”
　　“复仇。”
　　接下来是两个幼童的异口同声。
　　“要怎么复仇？”
　　“韬光养晦、一举击溃。”
　　“不择手段、不计代价。”
　　然后女人的声音在火与风的撕扯中消散，两个孩子的背影也同他们的回答那样君向潇湘。
　　“你好？”阿尔玛尼来到派恩特的出租屋，他按了门铃，发出一阵脆响。“原来这东西是能用的… …”他暗自说道。
　　在门外等了差不多十分钟，屋内毫无动静。阿尔玛尼又将耳朵贴在门缝仔细聆听——仍然没有声音。
　　“派恩特不在家吗… …”他的眼神落在了崭新的脚垫上，“按照他的习惯… …”阿尔玛尼掀起一角，另一只手在下面摸索着，他知道派恩特的丢三落四并非一朝一夕。
　　他为自己的走运而失望，并带着这份失望打开房门。
　　“没有任何安全意识，或者说，他从来不把这个地方当做是‘家’。”阿尔玛尼看着地上还没拆开的几个纸箱子和一卷口袋，算时间的话派恩特是因职务变动刚调来此地。
　　阿尔玛尼通过结点的跃迁，来到了五年前。
　　“沃尔夫…沃尔夫…找到了，博福特·沃尔夫！”阿尔玛尼不费力就打开了派恩特的电脑。他从博福特身上得到了一颗堪称天才的脑子，天文地理无一不知。但这位天才似乎在生涯二十余年里，始终对电子产品抱着某颗敬而远之的心。若不是莱恩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想必阿尔玛尼只有非常传统地向当地政府写信，要求他们将这位通缉犯的个人档案回邮到派恩特家。
　　博福特是头号红色目标，但政府对他的记录竟然少得可怜，甚至大部分内容是对死于他枪下的受害者的叙述。
　　阿尔玛尼摇了摇头，有些无奈。他下意识地拿咖啡，却发现手旁空无一物。
　　这张后来被派恩特睡过、坐过、躺过、用过的桌子像刚出厂，表面还蒙着一层亮闪闪的反光。而在它的一角——也就是阿尔玛尼右手边的位置，放着一本烧焦的日记。

　　今天，我亲爱的哥哥抛弃了我… …

　　阿尔玛尼赶紧合上，神色仿佛是打开了某个不得了的潘多拉魔盒。他不知道自己该为派恩特居然会写日记还是为日记中的内容而震惊，但短暂挣扎后，他还是选择继续读了下去。

　　今天，我亲爱的哥哥抛弃了我，他消失在火光之中。此时，我正躲在一块木板下，暴雨来得并不及时，它把我那个已经烧成废墟的家彻底捣碎。
　　我无家可归了，博福特。
　　… …
　　博福特没有死！我就知道，他肯定还活着！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躲着我，但只要他还活着，我一定要揪着他的领子，质问他为什么离开！
　　… …
　　哥，为什么凶手是你？
　　… …

　　日记的内容越来越少，并且几乎都是重复的一句——没抓到。不知从哪天开始，内容彻底没了文字，变成了一个个躺在白纸上的大钢叉，言简意赅地控诉着派恩特失败的抓捕计划。

　　对不起，哥。

　　这是派恩特最后一篇日记，他久违地用文字记录。字迹和最初相比，已经十分潦草，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临走之时的垂死挣扎。
　　一笔一划，是他的绝望。派恩特在这一天开枪打死了作为杀人犯的博福特，按理说是了结掉一桩心事。
　　可他的心事非但没死，还变成了心魔。
　　阿尔玛尼和派恩特相处的时间不长，统共不过个把月。但就这么点短暂时间里，派恩特的幻觉发作了好几次。他不敢看镜子、会突然发了疯似的从沙发暴起，用易拉罐、酒瓶把阿尔玛尼砸出门，叫他滚。总是在雨夜大口大口地抽烟，把自己的鼻子嘴巴塞得像一台老式蒸汽机… …
　　他惧怕火光，所以宁可日复一日地咀嚼被塑料包裹的快餐食物。
　　阿尔玛尼的心脏忽然悸动，但他明白那股悲伤并不属于他，是这副身体的“源头”——来自于博福特——派恩特的真正血亲。
　　楼下亮了一个橘红色的光点，它在黑暗中徘徊，又久久地停在大门前。
　　哥，跟我回家… …

作者有话说

　　我的哥哥，我的父母，蹭亮的天堂或幽深的地狱，无所谓，别留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