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影即心间人2》雪上漂

3、心中天使

　　克莱达斯眉宇温润，此时却冷若冰霜，五指不留情地掐着他干瘦的脖子，“我要的是没有痛苦的法子
　　！”
　　他说完之后，也没继续掐着他，嫌恶地往旁一甩，布兰根的身子踉跄了好几步后才堪堪稳住身形。他摸着喉咙，依然小声嘟囔道：“既然这样，你早说不就好了。”
　　这老家伙就是知道克莱达斯不会杀他，所以才会每次都不怕死地嘴贱。
　　他在桌面上的一堆瓶瓶罐罐上挑选着，最后拿了一个玻璃瓶，里面的液体呈暗褐色。他拿着这药水蹒跚走到克莱达斯面前，“这毒药，成年男子一滴就可以死了，不过你怀中的是血族幼儿，可能需要两勺。”他一边说着，一边颤巍巍地举起一根小银匙。
　　“不过你既然都想让她死了，不如把她给我，这么小的血族幼儿可是有很大用处的。”
　　“你是不是嫌活太久了！”克莱达斯冷睨了他一眼。
　　布兰根没看见他眼神，不过即使看到了也不会害怕，依然絮叨着，“你们克莱达斯家族的人天生就拥有超越常人的能力和体魄，自然不懂得普通人的苦恼。要知道血族幼儿的每一块血肉都有巨大功效，起死回生，枯木逢春，都是能办到的。对那些达官贵人来说，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宝。毕竟要几百年才能孕育出一个血族幼儿，这种东西数量稀少得很。”他虽年纪老迈，手上动作却很是利落，说话间已将药准备好，然后将银匙递给克莱达斯。
　　谁叫他的公爵大人不让他碰这婴儿。
　　然而空气突然寂静下来，没有人说话，也没人接过他手上的银匙，他奇怪地上翻起眼皮，然后便见他的公爵大人怔怔地望着他。
　　“你刚才说了......什么？”克莱达斯怔然问道。
　　布兰根皱纹遍生的脸上很是疑惑，刚刚他说什么让他很吃惊的话了？
　　“你不知道很多人都在渴求血族幼儿的血肉？”
　　克莱达斯只觉自己脑子闷闷的，见他不理解，再次道：“你说血族幼儿要几百年才能孕育一个？他们不是和人类一样怀胎十月吗？”
　　“当然和人类不一样！他们大多都是百年才能孕育一个，毕竟百年时间在他们漫长的生命中不过眨眼功夫......”他的手臂突然被克莱达斯一把抓住，脆弱年迈的骨头立刻发出咯咯作响声。
　　他痛得也是一阵面目扭曲。
　　“都是百年吗？有没有短点的孕育期？！”克莱达斯一双蓝眼中闪着灼灼光芒，看得老布兰根一阵害怕。他磕磕绊绊地应道：“最少，最少也要两年多，但血族两年多就把孩子生下来，就说明并不想要这孩子，而且这肯定是先天发育不良的，很容易就会死。要么就会直接杀死，要么就遗弃。”
　　“遗弃？”克莱达斯放开了他的手，整个人都虚脱般往后退了一步，垂眸看向怀中的女婴，眼中有了淡淡水雾。此时女婴在两人不知道的时候竟已经睁开了眼，一双无垢的蓝眼睛正好奇地看着头顶陌生的世界。见克莱达斯看向自己，一双圆眼立时变成了弯月形，笑得很开心，嘴里发出无法分辨的音节，一双小胖胳膊朝满脸郁色的男人挥舞着。
　　布兰根见他怀中的血族幼儿醒过来，也很是好奇地把视线凑了过来，毕竟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恐怖怪物的幼年体，然而再看到女婴的发色和瞳色后，视线无声地滑到了克莱达斯脸上。
　　一切都了然了。
　　“血族的血脉能力是很强大的，无论小时候再怎么可爱无害，长大后都会变成残忍的嗜血怪物，视人类为蝼蚁是他们的天性。”
　　他一改欠揍的语气，很是严肃道。同时手上的银匙已倒满暗褐色液体，女婴此时正朝着克莱达斯咧嘴笑，是很容易就能把液体喂进去的！
　　他眨了眨闪着精光的小眼睛，出手如电，银匙便要往女婴嘴里塞。
　　然而有一只手动作比他更快。
　　“你这次过来不就是借我的手杀了她吗？现在为什么要后悔？这药水喂进去，她很快就会睡着，死亡会在她睡眠的时候悄然降临，她不会有任何痛苦！”他暗暗咬牙，想要挣脱克莱达斯的束缚，但是铁腕无情，枯瘦腕骨被捏的咔咔作响。
　　“如果你的那些政敌们知道你非但和血族有了交集，还有了个孩子，你觉得你们克莱达斯家族会有什么下场？”
　　克莱达斯此刻尚沉浸在自己孩子被遗弃的可悲现实中，根本没有去思考他说的那些话。
　　正常的血族幼儿是要在母体中孕育百年的，而自己的孩子竟只在短短两年之后便降临到了这个世界。
　　既然这么厌弃这个孩子，那当初为什么……他垂首望着怀中的孩子，女婴根本不知他内心的痛苦，只是见自己无论怎么挥爪，都没人理会自己，正自顾自咬着手指，自娱自乐。
　　克莱达斯见她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一个欣慰而又有些苦涩的笑容。
　　他放开了对布兰根手腕的钳制，双手抱着女婴，往自己怀中掂了掂，彻底隔绝了布兰根下手的可能。
　　“既然血族不肯要腹中的孩子，为什么不直接打掉？这么简单的事，我不信他们不知道怎么做。”他此时语气已恢复了温和。但他越是这么一副样子，就说明他已经恢复了正常，心怀不轨之人再无可趁之机。
　　他一边对布兰根说着话，一边却没有看他，只是望着怀中的孩子，伸出一指在她眼前微微晃着。女婴瞬间不再咬自己的爪子，开始去抓他的手指，一双圆溜溜的蓝眸中都是亮闪闪的开心。
　　克莱达斯的蓝眸中也是水融融的柔情。
　　布兰根见他二人玩的开心，心中却暗叹了口气，眼中不乏悲悯。
　　“他们这一点不像人类，一旦孩子在血族母体生根，是很难打掉的，纵使打掉了，也会对母体造成极大伤害。因此能否受孕，主要是由女性血族决定的，如果她们不想，腹中就不会产生......”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抬眼窥探着克莱达斯的神色。
　　而克莱达斯显然也明白了他未说完的意思。
　　“也就是说一旦受孕，就说明那个女性血族是对腹中的孩子有情意的，有情意自然会让孩子在母体内孕育百年之久。而让孩子在两年内就降生，却又说明她其实很讨厌这孩子，但又不能在肚中就打掉，这样会对她们自己造成难以想象的伤害。你是想这么说吗？”克莱达斯面上依然带笑，但这温和笑意就好似面具一般嵌
　　在他脸上，美丽而又恐怖。
　　他身上依然不停往外溢着淡淡金芒，明亮，耀眼。
　　但布兰根却碰都不敢碰，连忙后退几步，因为他知道，一旦沾染上这金芒，便是锥心的痛。
　　他本就矮小的身子缩得更矮小了。
　　然而面前的克莱达斯公爵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压住内心的恐惧，坚持道：“她虽是你的血脉，但据我所知，这样的孩子最终都......没什么好下场，人类恐惧却又渴望他们的血肉，血族厌恶排斥她们，几乎没有能活到成年的。”
　　“那是那些孩子的父母无能，而我不会。”克莱达斯继续低头逗弄着怀中的孩子。初见本就喜欢，只是碍于她的身份，原来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然而他现在这样子，在布兰根看来就是冥顽不灵，他急道：“你难道就不为你们克莱达斯家族考虑？你这样做会让你的姓氏蒙羞的！”
　　“你应该知道克莱达斯家族人丁稀少，现在拥有最纯粹克莱达斯血统的只有我，还有我的孩子。”说到这他笑了一下，才继续道：“没有人能左右我的意思！至于那些愚蠢的人，你要去举报吗？”他微抬眼帘，蓝眸映出布兰根惊恐的面容，这家伙其实也活了很久了。
　　“我......我不会！”布兰根在起初的惊恐后，坚定道。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知道你老布兰根是什么样的人。”克莱达斯收敛了身上恐怖威压，温和道。
　　“但是你怀中的终究是个怪物！”
　　“不，她不是怪物，她是上天赐予我的天使，对吧，我的小兰塔。以后你就叫兰塔雅.欧.克莱达斯了，开心吗？”
　　女婴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见他向自己笑得开心，脸上的纯真笑容愈发大了，不时发出稚嫩的咿咿呀呀声。
　　站在一旁的布兰根望着这对温馨的父女，心却直觉沉甸甸的。有些事，即使他的公爵大人再厉害也是无法扭转的。
　　三年后，一日清晨，晨光熹微，尚未日出。
　　克莱达斯庄园内的一角花圃却迎来了灭顶之灾。
　　这是最近一年刚刚栽种的花圃，好不容易终于迎来了百花争妍的盛况，然而庄园内的人尚未欣赏多久这盛况，百花便迎来了它们的灾难时刻。
　　此刻路过的仆从，在看到眼前的一幕，大片昂贵而娇嫩的花卉被眼前稚嫩的身影无情践踏着，都只觉肉疼。然而他们却只是敢痛不敢言，因为始作俑者其实是他们的公爵大人，这座克莱达斯庄园的主人，同时也是这花圃的主人。
　　克莱达斯站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小公主在花圃间玩闹的身影。虽然面上带着一抹病态的苍白，但这苍白丝毫不减他容颜的俊美，嘴角始终挂着柔和笑意。
　　他今日穿着一件宝绿色的长款外套，上面以金银线刺绣略作装饰，奢华却又不张扬。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领口处有一枚金蝶样式的领夹，蝶翅轻展，栩栩如生。
　　这是克莱达斯家族的家徽，美丽，高贵，但凡出门会客，必会佩戴。
　　正在他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管家缓缓走了过来，对其恭敬地一鞠躬，道：“公爵大人，马车已经备好。”
　　言下之意便是可以出发了。
　　克莱达斯抬眼看了下天色，阳光尚未升起，但也差不离了。他看向小女孩，却见她此刻正一动不动地趴在一个地方，蜷缩着身子，就如一只正在捕食的奶猫。
　　他心中疑惑，但并没有出声，只是轻轻走到她身后，接着蹲下了身，尽力将视线与女孩的视线齐平，然后便看到一朵带着露水的蓝玫瑰上正停靠着一只小小白蝶。
　　它一动不动，浑然不知危险已经到来。
　　眨眼间，女孩胖胖的爪子便朝它伸过去，速度奇快无比。但还逃不过克莱达斯的眼睛。
　　在女孩即将触碰到白蝶的一刹那，他立时伸出手，一把便握住了女孩的爪子。
　　“兰塔，不要碰它，上面有鳞粉，很脏的。”他轻声道，而白蝶此刻终于感知到身边的动静，悠悠盘旋着飞走了。
　　兰塔雅一脸不舍地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白蝶，粉雕玉琢的脸上是毫无掩饰的难过。转头看向克莱达斯，一双蓝眼睛水汪汪的，糯声糯气道：“塔瑞安，可是我想要它！”一边说着，一边就扑到了克莱达斯怀中。
　　管家见原本着装得体优雅的公爵大人，怀中突然钻进一个脏兮兮的粉团子，看得一阵心惊，公爵大人马上就要出门了呀！
　　克莱达斯轻抚着兰塔雅小小的脑袋，鼻间传来一阵花香与奶香混合的幽幽暖香，舒心地笑了。虽然知道自己和这孩子呆得每分每秒，自己都会愈加虚弱，但是没关系，谁叫这是自己的小天使呢？
　　他柔声安慰了几句，站起身，单手将她在怀中掂了掂后才道：“爸爸不是故意不让你抓小蝴蝶的，只是那太脏了，爸爸有更好的东西送给你哦。”说完之后，他另一只手掌张开，其上出现无数光点，光点自发凝聚在一起，就如聚沙成塔一般，最终凝聚成一只金蝶。在兰塔雅惊讶的注视下，金蝶翅膀扑扇了一下，随后便如普通蝴蝶般扇动着翅膀，在她蓝眸前翩翩起舞。
　　小女孩看到此情此景，眼中的泪光顿时消失，只是眨巴着眼睛就要去抓。
　　克莱达斯见自己的小天使看到什么活物都去抓，也不禁有些心累，那多脏多危险呀。
　　身后的管家见公爵大人迟迟不动身，面上虽带笑，但这笑多少有些不自在。但刚刚已经出声提醒过了，如若现在再出声，恐会引起公爵大人的不喜。因此只能焦急地等在原地。
　　克莱达斯虽知这次会面很重要，但看到自己的小天使这么开心，自然想再多陪她一点时间。
　　毕竟他们虽身处一个屋檐下，却少有这么亲昵的时刻。
　　兰塔雅将自己的小胖胳膊环在克莱达斯脖颈处，另外整个身子便不停往高处伸，只为了抓到头顶上可望不可即的金蝶。
　　金蝶却好似在逗弄她一般，若即若离，近在咫尺，却又不肯乖乖让她抓住。
　　兰塔雅嘴巴一扁，很不开心。经过一番徒劳的努力后，两只小胖胳膊都环在了克莱达斯脖子处，蔫蔫地望着扑扇翅膀的金蝶。
　　“塔瑞安，你是怎么把它变出来的？”她把脑袋靠在克莱达斯肩膀上，闷闷道。
　　在她幼小的心灵中，产生了一个小小的想法，一定是因为这蝴蝶是别人变出来的，所以才不肯和自己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