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影即心间人2》雪上漂

1、寒夜弃婴

　　时已入初冬，冷风四处肆虐，吹得庄园周边的枯枝发出“沙沙”的恐怖声响。更不提现已是深夜，寂寥的夜中正悠悠飘下细密的雨丝，落在人身上，好似要给人裹上一层寒膜。
　　凯丽厨娘端着一套精致餐盘从一灯火通明的屋内走了出来，她扫了一眼只剩下残羹的瓷碗，一张圆圆胖胖的脸上展开一抹开心的笑。
　　真高兴公爵大人又恢复了正常的饮食。
　　最近这两年公爵大人总是茶饭不思，肉眼可见地憔悴了，而现在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样子，这让她喜不自胜。
　　此刻她正顺着走廊，往厨房走去，走廊两面透风，晴朗时，能轻松欣赏满院春色，但现在，寒风冷雨纷纷朝她身上扑过来，纵使她身材肥胖圆润，还是只能缩着粗短的脖子，加快脚步。
　　她几乎是以小跑的速度快跑了几步，眼角余光却被不远处的一个东西吸引了注意力，虽已是浓黑夜色，但那微微晃动的弧度却让人无法忽视。
　　就好似冥冥之中有根丝线牵扯着她的注意力一般。
　　她呆怔了一会后，端着餐盘小心翼翼往那处靠近，一步，两步，终至那晃动的物事前。当看到那晃动的物事，先是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被风雨吹得摇晃不定的草丛。
　　真是奇怪，我怎么就被这平常不过的事吸引注意呢？她又是疑惑又是惊奇。
　　雨丝冰冷地洒在她身上，她缩着身子便想赶紧离开。
　　然而在下一秒，那股莫名的冲动又从她心底浮现，她好似魔怔了般，朝着被屋内灯光照得依稀可辨的草丛堆走去。
　　一步，两步，底下的草又软又湿，踩上去虽觉是无危险的软绵绵触感，但是双脚却深陷其中。
　　凯丽厨娘呆呆地继续往草圃内深入，当双眼恢复清明时，她已站在了草圃中央。她茫然环顾四周，伴着幽幽夜色，寒寒雨意，心中突起一股巨大的惧意。
　　她慌忙想逃跑，但视线仓皇下移时，便看到几步远的地方竟躺着一个雪白的物体。
　　“咚！”精美餐盘掉落在地。
　　“哗！”她肥胖的身躯跌倒在地。
　　“婴......死婴？！”她瞪着那一动不动的裸体婴孩，灰绿色的眸子中全是惊恐。婴孩肌肤惨白得可怕，这根本就是死人才会有的皮肤！
　　为什么这里会有死婴？
　　她慌张四顾，这时才知道自己竟已来到了草圃中央。灯火通明的城堡此时竟离她这么远！
　　她想大叫，想叫其他仆从过来，但她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几个干涩的哑音，周遭空无一人，只有寂寥夜色和冷寒雨丝伴着她。
　　她咬了咬牙，鼓起勇气，爬到那婴孩面前，如果真的是死婴，那她就得处理掉。
　　与婴孩靠的更近了，婴孩的面貌她也就看得更清楚了。婴孩双目紧闭，双拳捏紧，侧躺着，全身雪白，只有头发是......
　　竟是金色的？因昏暗的夜色，她并不能辨清这发色究竟是怎样的一种金，但是她心中那一头亮丽的金色是她永远无法忘记的。
　　她颤巍巍地伸出肥胖的手，刚一触及这小小的脑袋，便猛地缩了回来。心脏“咚咚”剧烈跳着。但虽只是一瞬，但还是能明显感觉到那发丝的柔软润滑。
　　竟......竟还是活的吗？
　　她猛吸了一大口气，冰冷的空气进入她肺腑，竟暂时压制了她的恐惧，她再次伸出手来，触手微凉，但终究是有温度的。
　　兰瑞安.欧.克莱达斯公爵原本正垂首看着纸张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澄澈的蓝眼眸中带着浓浓的思索，窗边却突地一个黑影快速闪过，他似有所觉地抬起头，朝窗外看去，小灯在他俊美的侧脸上投下半边光影，半明半暗之间，似在眷恋他华美的容颜。
　　他站起身，朝窗外看去，窗外只有黑黢的夜色。他眼中划过一抹忧郁，暗想自己想多了。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他微微一愣，不知道庄园内竟有仆人举止这么粗鲁。
　　他眸光微敛，往墙上一摸，便将整个房间的灯都打开了。霎时璀璨耀眼的光芒四散开去，照亮了屋内的每个角落，照亮了他如上帝精心雕筑的俊美面容，以及满头亮丽的金发。
　　金发蓝眸，是权势的象征，亦是地位的象征。
　　他将门打开，便看到凯丽厨娘颤抖着身子，肥胖的身形隐没在黑暗中。
　　“凯丽，这是？”他一眼便发现她怀中抱着的婴孩，在屋内灯光的映射下，婴孩的发色和他如出一辙。
　　这么纯粹的亮金色只有克莱达斯家族的人才会拥有。
　　他神色怪异地看着厨娘怀中的婴孩，脑中诸般猜测纷涌而出，但是都被他一一排除了。
　　他还从未见过非克莱达斯家族的人拥有这么纯粹的金发，但如今，克莱达斯家族却只有他一人了......
　　凯丽厨娘也同样神色复杂地望着她的公爵大人。在她狭隘的人生阅历中，她只见过公爵大人有这么好看的发色，这很难不让她多想，而且三年前好像的确有......
　　她的思绪尚未发散，克莱达斯公爵便清咳了一声，她慌忙回神，对上了公爵水蓝的双眸，结结巴巴道：“这孩子是我从那草坪中央捡到的，她，她还活着，真是个奇迹！”
　　也不知这孩子是谁，又是什么时候放在草坪中央的，但在这寒冷天气，一个赤裸的婴孩竟还能活下来。
　　克莱达斯公爵垂眼看着紧闭双目的女婴，心中突地一阵揪痛。但是不管这孩子究竟是怎么来的，生性善良的他也不可能将她重新扔出去。他深呼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适感，才对凯丽厨娘道：“家中不是有个女仆刚生产过，你让她匀点奶水给这婴儿吧，等到天气好转，再将她送到育儿所吧。”
　　“要把这婴儿送到育儿所吗？”凯丽厨娘惊讶道，话语中带着不舍，毕竟这婴儿有一头像公爵大人一样漂亮的头发，也许，也许，当她睁开眼睛，她也能看到一双水蓝色的眼睛。“大人，育儿所不适合这么小的婴儿吧。”
　　她这话说得其实并不对，育儿所里自然有各种年龄段的孩子，像这种大小的婴儿也是随处可见。只是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没有谋生能力的孩子在育儿所中自然也不会过得很好。
　　克莱达斯公爵看了她一眼，一双水蓝碧眼似乎洞察了她的小心思，但终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淡声道：“你先送过去吧。”
　　克莱达斯公爵目送厨娘离开的背影，直至再看不到那肥胖的身形后，他才关上了门，隔绝了屋外的寒风冷雨。
　　然而他身体虽不再感到寒冷，但心却如坠冰谷。好不容易两年过去了，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会感到刺疼的心，却在看到那女婴的一刹那，再次被撕开了一道大口，露出里面的疼痛和痴妄。
　　“只是个巧合吧，毕竟都两年过去了。”他仰望着头顶的吊灯轻声呢喃着。
　　三天后，天公终于作美，融融暖阳，高挂天边，庄园内笼罩在一片璀璨金芒之中，克莱达斯公爵信步走在园内小径。慢慢观赏着两边景致。对于这座总是被阴云和浓雾笼罩的城市，这实在是个好天气。
　　他的心情也很好，太阳光洒在他亮丽的金发，俊美的容颜上，就宛如沐浴着圣光下凡的圣洁天使。
　　他似乎已经淡忘了那个女婴的事。
　　然而，他这份美好的心情并未持续多久，当他从园内回来时，他便看到凯丽厨娘正手足无措地等在出口处，而站在她身后，还站着一个更拘谨的妇人。
　　她的怀中正抱着那个女婴。
　　两人见到他，立刻便涌了过来。于是尚未做好准备见那女婴的克莱达斯公爵就再次直面那紧闭双目的婴孩。
　　当视线触及到那张粉嫩的小脸时，他的目光便似不受控制般地停驻在了上面。因当初是在深夜见她，虽心中有莫明感触，但绝非现在这般震撼动容。
　　心中涌起的那股冲动让他觉得害怕。
　　他倏地朝后退了一步。
　　然而凯丽厨娘接下来的话让他更是震愕。
　　“公爵大人，这婴儿这三天内都没睁开过眼，奶水更是没喝过一滴！”厨娘一张圆胖的脸上说不出的焦急。
　　“她，死了？”克莱达斯呆呆道。
　　“死......倒是没死，呼吸一直很顺畅......”凯丽弱弱道，“公爵大人，你，要不要看看？”她从身后妇女怀中把女婴抱过来，犹豫问道。
　　这种事本不应该麻烦大人，但她实在喜欢这孩子。
　　克莱达斯望着递到自己眼前的婴儿，金色的长睫盖在紧闭的眼睛上。
　　为什么就是不睁开眼呢？虽厨娘说这婴儿依然活着，但他似乎都感觉不到她的呼吸。
　　他抬手，微颤地触碰到孩子柔嫩的肌肤，嫩滑的就彷如一块诱人的布丁，只是温度的确异于常人的低，但也不像是死婴的温度。
　　而就在他轻触女婴的脸颊时，凯丽厨娘和她身后的妇女惊讶地发现，女婴金色的睫毛颤了一下，然后便张开了眼，双瞳明亮，呈红琉璃色。
　　看到这异样的瞳色，凯丽厨娘脑海中顿闪过一幕幕可怕的景象，原本有力的双臂突地虚软无力，女婴就这样被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