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在末世重逢》三灵诗

4、这里没救了

　　有人最先出声，就会有第二个人附和。
　　“滚出去。”
　　“别害了我们。”
　　在棒球帽的极力煽动下，人们爆发情绪，场面失控到极点，他们发疯地叫起来，撕破最初礼貌的伪装。
　　面具下是赤裸裸人性。

　　林以泽手指因激动而用力，指节泛白。“胡扯,你们怕不是脑子有病吧，听听嘴里说的是人话吗？”
　　宋恒吃惊极了，他从小到大受到高级教育，受到文化素养熏陶，一个人在文明社会待久了，突然世界颠倒，连带颠覆他的眼界。
　　有种瘆人的既视感。
　　他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简直不可理喻，外面这么多怪物还赶人出去，你们良心被狗吃了吗？”
　　才过了一天，这帮人就耐不住了。

　　婴儿听到吵闹声，敏感弱小的神经受到刺激，他大声啼哭，哭闹声在空气里传开。
　　杨雪眼泪直打转。
　　“你们没有权力赶走任何一个人。”林以泽讥讽道，嘴角冷冷勾起。
　　不可理喻。
　　一群疯子。

　　人群掠过一个高大身影，棒球男打头阵冲到杨雪跟前，胳膊往她怀里一伸，试图夺走孩子。
　　“你干什么，这是我的孩子。”杨雪大惊失色，用力抱住孩子的背，和眼前这个蛮横的男人竭力争夺。
　　“我干什么？他哭的这么大声，想死啊，引来怪物过来谁负责。”
　　林以泽一把拽开他，怒吼：“要不是你一直瞎嚷嚷，闹的这么乱，谁会吓到他哭？想死的那个才是你吧。”

　　棒球帽“呸”的一声，不甘心被人乱了手脚。
　　“小孩本来就爱哭，还怪人？”有人不讲理的喊，不依不挠。
　　“就是，赶紧出去别连累大家，我可不想被你们害死。”
　　面对这样的驱逐，杨雪没说话，她陷入深深的悲哀和失望，泪水打湿在裹着孩子的襁褓，泪痕化开。
　　她轻拍孩子后背，小孩圆溜溜的小眼看着她，他安静下来没再哭闹。
　　林以泽松开拳头，嘲讽道：
　　“你们真是烂透了。”
　　比怪物更可怕的是人心。

　　“我们怎么办？”事情变得糟糕，宋恒急切问他。
　　林以泽没开口。
　　他不知道。
　　这时，原在大厅的眼镜男走过来打断他们：“好了，大家别吵了，小点声。”
　　人们横了他一眼。
　　说罢，他在林以泽身旁停下，嘴唇停在他的耳边小声道：
　　“兄弟，我和你们一起出去，我知道附近哪里有超市，可以帮你们带路去那里。”
　　林以泽惊讶地看着他。
　　“你......”

　　“我可不想在这里挨饿。”
　　眼镜男耸肩，待在这破地方又没吃的，还没等怪物找到这里他就饿死了。
　　林以泽迅速领悟，他两眼冒光，压低兴奋的声音：“你真的知道超市在哪里？”
　　食物是眼下急需解决的问题。
　　这是相当不错的主意。
　　眼镜男直起身板，微扬下巴：“当然了，我在这家图书馆工作五年了，附近地方我都熟悉。”
　　“远吗？”
　　“不远。”
　　这下好办。

　　宋恒不知道谈话内容，问：“林哥，你们在谈什么？”
　　林以泽思索着。
　　灾难爆发，人们被迫挤在密闭空间，食物资源有限，没了平日秩序，没了法律约束，情绪崩到极点，人性的恶意愈加肆无忌惮，最后人与野兽无异，互相残杀。
　　“出去吧，这里没救了。”林以泽道。
　　宋恒想说不行啊外面太危险，话刚讲出来，林以泽递给他一个复杂又坚定的眼神。
　　意思是离开这里。
　　多年的交情让宋恒顿住，见兄弟决定好了，他道:“我也走，待在这个鬼地方迟早出事，人野蛮得很，今天扔小孩，明天指不定扔谁呢。”
　　比起其他人，他更愿意和林以泽走。

　　他们走到杨雪身边，林以泽眉间的阴戾消失，他深深吸口气，眼睛闪烁决断的光芒，仿佛下定好某种决定。
　　“姐，别怕，我们一起走，我和宋恒会保护好你和孩子的。”
　　杨雪噙着泪，说不出来的苦涩蔓延舌尖，心底一片愧疚。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们不会受到牵连。”
　　林以泽连忙道:“不是你的错。”
　　人没有了人性，就会吃人。
　　“我有个主意，我们去超市。”他道。
　　宋恒和杨雪呆住，视线落到眼镜男身上，二人醒悟过来。
　　他选择出去是因为有人带路去超市。
　　“真的假的。”宋恒道。
　　难怪他决定要出去。

　　“我能带你们过去。”眼镜男肯定。
　　“那太好了。”杨雪道。
　　她胳膊将婴儿向上托了托，把头往他额头探去，触感温热。
　　谁都不能伤害她孩子。
　　她抱牢小孩。

　　起哄的人群里，有两三个人欲言又止，兴许是纠结以后的去路，是坐在这里等待救援，还是冲出去奋力一搏。
　　他们更倾向于后者，一想到那些怪物，恐惧占了上风。
　　他们退缩到椅子上，看着林以泽一行人离去的背影，轻轻地发出悲叹。
　　棒球帽和两个男人跟在他们后面，催促他们赶紧离开，像看祸水似的巴不得人赶快消失。
　　眼镜男凑近他们说：“别走大门，走图书馆后门，那里的路口房子和树很多，位置偏僻更隐蔽，可能没有什么怪物。”
　　几人停下脚步。
　　眼镜男指向大厅左后方，那里有扇暗门。
　　三人怔住。

　　林以泽说：“麻烦你了。”
　　他们跟上眼镜男来到后门，门旁边摆有小型货物架，林以泽抽出几根粗长的钢管，塞到男人们手里。
　　“拿着防身。”
　　他对杨雪嘱咐：“杨姐，等下一定要跟紧我们。”
　　杨雪连连点头，垂下眼睛，孩子在熟睡。
　　没事的，很快会安全的。
　　“带上我一个。”一股异味飘来，林以泽回头对上乞丐的脸。

　　他声音沙哑，黝黑的脸显现炯炯有神的双眼，透露一种深沉的坚定。
　　怎么他也想出去。
　　林以泽说：“那帮人巴不得我们走，你跟上来不怕丢命吗？”
　　乞丐摇头呸一声，歪嘴嗤嘲：“一群落井下石贪生怕死的无耻小人，不更可怕吗。”
　　几人先是怔住，随即笑出声。

　　“你说得很对。”
　　林以泽乐得眼睛眯起，忽然发现，他除了身上破破烂烂，其他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乞丐声调很高，在并不宽敞的空间显得异常响亮。
　　那些人齐刷刷转头，脸涨成猪肝色。
　　看着对面的人吃瘪，林以泽抿嘴轻笑，有些解气。
　　棒球帽驳斥道：“还不滚出去？一个个急着赶去投胎，永远别回来。”

　　林以泽翻了个白眼。
　　“我看赶着投胎的是你好吧。”
　　“你有种再说一遍。”
　　林以泽不理他，懒得浪费时间动嘴皮子，他举起钢管靠近后门，提醒同伴：
　　“要开门了。”
　　众人深吸一口气，他拧动门把。
　　门很重，他费力把门推开，灰尘浮上来，外面光线照进来。
　　临走前，他朝后面的人竖了个中指，嘲讽味十足。
　　棒球帽骂骂咧咧，毫不客气一脚踹上门。
　　……

　　林以泽警惕地探出身，两米开外是堵灰色厚实的墙。
　　他握紧武器，迈开脚步巡视四周，墙的左右两边是低矮的楼房，空气里没有半点嘈杂声。
　　确认情况后，他用口型示意安全。
　　眼镜男看向右边，路的尽头是一排排茂密的香樟树，叶片簌簌飘落，树下摆放自行车。
　　场景和平日一样。
　　走到路口尽头，只要穿过眼前那条长长马路，向左拐进街道，直走两百米，再右拐就到超市了。
　　他打手势指向路口，将计划告诉林以泽。
　　林以泽颔首，朝后面的人示以眼神。

　　眼镜男压低头弯下身子，打头阵带头跑起来，四人紧跟他步伐。
　　他们跑到路口尽头停住，埋低身体蹲在车后。
　　眼镜男仰长脖子，使劲眺望远处。
　　残破的高楼楼下的马路一片狼藉，废纸垃圾四处飘飞，路中间躺着三四具尸体，血肉模糊。
　　不少轿车翻倒在地，有辆轿车与路边的电线杆相撞，车身支离破碎，残骸散落在地，司机当场死在驾驶位，血迹斑斑。

　　“妈呀，好惨烈。”宋恒没胆量直视。
　　寒意悄然爬上他们的脊背，全身毛孔紧缩，一行人强忍不适。
　　林以泽眉头紧锁。
　　怪物究竟哪冒出来的。
　　那天早上爆炸声之后，广场出现一扇“门”，怪物从“门”后走出来，而“门”的上方悬浮物体。
　　等等，是什么东西？
　　他努力回想记忆，廓体模糊，边际泛光，一个巨型魔方。
　　魔方……

　　他抬起眼皮，高楼断垣残壁，大部分楼体倾斜，无数裂缝纵横交错，只剩下区区支架残喘，外面的城市已然变成废墟。
　　颓败景象下，出奇的寂静。
　　他们出来到现在没碰到一头怪物。
　　“看来怪物不在附近，我们挺走运的。”眼镜男探出脑袋东张西望，以为暂时安全，站起来准备往前走。
　　地面传来奇怪的声音。
　　物体划动空气，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林以泽抬头，天空暗下来，乌云开始聚拢，逐渐向这里逼近。

　　“有问题，别过去。”林以泽猛然拽回眼镜男，把人按住。
　　“啊？”
　　“大家别动。”他低头一看，大地开始摇晃，碎石激烈跳动。
　　风蓦地从西边袭来，路边的树木随之摇摆，狂风以摧枯拉朽之势拉扯着枝干，竟将树歪向一侧，枝叶沙沙作响。
　　他瞳孔骤缩，转头喊:
　　“杨姐，捂好小孩耳朵，有东西可能要来。”
　　杨雪连忙裹好怀里棉衣，把婴儿的头靠在胸前，紧紧捂住小孩耳朵，试图不让噪音惊到。
　　他们躲在车后屏住呼吸。

　　下一秒，“唰……”巨大身影擦过面前残楼，投下大片浓重阴影。
　　一团外表诡异的飞兽幽灵般飘来。
　　影子黑色，身体白色。
　　林以泽惨白着脸。
　　天空压得很低，低得骇人，怪物长着一个像八爪鱼似的有众多触须的脑袋，身体呈胶状，臃肿圆鼓鼓，下面腕足蠕动，密密麻麻，淌着粘稠的液体。
　　体型庞大惊人，置身于人类建筑犹如座高峰，让人不寒而栗。
　　它更近了，规模远远超出他们的认知。
　　无声飘到马路中央。
　　它在飞。
　　林以泽不敢眨眼，全身血液凝固一般。
　　这是他离怪物最近的一次。

　　他加大握钢管的力度，手掌勒出鲜红的印痕，疼痛刺激他神经，极力保持冷静。
　　众人下意识屏住呼吸，牢牢紧挨在车后，整颗心脏高高揪起，胸腔的神经极限拉扯。
　　要怎么办。
　　他们没敢动弹半分。
　　杨雪感受到异痒，手心布料动了动，婴儿眉头皱起来，她呼吸一滞，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男人们大惊失色。
　　别啊别啊。
　　她整个手心直冒热汗，心底祈祷。
　　妈妈求你别哭。
　　可惜小孩不会听到祈求，他放声哭泣，大滴眼泪夺眶而出。
　　惨了。
　　林以泽一惊。

　　怪物停下移动的身体，脑袋扭向这边，它眼珠瞪大数倍，竖瞳直冒绿光，是发现猎物的兴奋之色。
　　“大家快跑，怪物发现我们了。”林以泽站起身。
　　眼镜男往马路一头冲，喊：“跟上我脚步。”
　　宋恒撒腿跑在前面，心里疯狂叫喊。
　　妈妈啊——怪物要来了。

　　林以泽紧随其后，他往后一看，乞丐张着嘴巴表情呆滞，一种他还没搞清状况的感觉。
　　怪物移动太快了，没多久功夫就到他们几米开外。
　　“走啊，你别愣着。”林以泽恨铁不成钢地拉起乞丐，用声音唤起他的意识，乞丐机械般跑上前。
　　林以泽正要跑动，怪物的身影覆到他身前，落下窒息的阴影。
　　他全身血液都在沸腾。
　　死亡不过一瞬。
　　不行，我还不能死。
　　人在危急时刻总会做点什么，他身体一转，扯着嗓子喊道：
　　“滚开。”

　　风划破空气，气流动弹起来，有种奇异的力道直窜他的心脏，撞击神经末梢。
　　他与怪物对视，仅仅一眼就怔住。
　　庞大躯体离他不过几厘米，大山似的怪物停下了，静止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