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经与嘲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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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雁星并不确定她们是否成为了朋友。到了学校以后她们就像一拍两散的间谍搭档，好像从不认识对方一样。班长的小圈子还是喜欢围在她身边，而文雁星依然贯彻落实透明人政策，主打一个谁都看不见我。
直到第二天早上。她一如既往地从小区后门热闹的早市穿出来，在路口被人拍了拍肩膀。
文雁星端着一碗馄饨，王耀楠也端着一碗馄饨。唯一的区别可能是文雁星这碗肉眼可见的量多一些。
“好巧。” 王耀楠眼睛弯弯的，文雁星不知怎么想到了猫咖里的小猫，晒饱太阳后伸懒腰时也是这样的表情。
近距离看到女主角，对方的眼睛更亮了，连带着她白皙的皮肤，在这寒冷的冬天像是单独调高了饱和度。
王耀楠今天也穿得不多，校服里面就只有一件鹅黄色的毛衣，连棉服都没穿，端着纸碗的手指节处好几个红紫的冻疮。
“……好巧。”文雁星微赧。她的妈妈曾颖经常说她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她对此是不屑反驳的，今天突然觉得还是可以再锻炼锻炼口语交际能力。
“这家馄饨蛮好吃的。”在气氛冷下来前，文雁星尝试找了个话题。
“谢谢。”
“？”
看着文雁星苹果肌又要和眼睛皱成一团的疑惑表情，王耀楠“噗”地一声笑出声，差点被还没咽下去的汤呛到。
“咳……咳，因为这是我家的店。”
文雁星两眼瞪得像铜铃，五官都在上下扩张：“我在那儿吃了一年了，怎么从来没遇到过你？”
王耀楠正被逗得忍俊不禁，突然神情一顿，微微收敛笑意。
“之前没在这边。”她恢复了初见时不咸不淡的表情，只是轻飘飘一句话结束了这个话题。
女主角果然是没这么好接近的。气氛还是冷了下来。文雁星没了胃口，用勺子戳着碗里可怜的馄饨。还是我说错话了吧。她的眉头已经可以去代替卤肉店的苍蝇拍了。可是我怎么知道这个问题不能问呢，好歹提示我一下啊。
“明天要不要也一起上学？”
正吭哧吭哧搅浆糊的思绪好像抓住了闯进来的一道光，文雁星蓦然抬头，压制快忍不住笑意的嘴部肌肉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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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校里来月经是一件不太愉快的事。
女生们都默契地称呼她为“亲戚”或者“大姨妈”。如果谁忘记了带卫生巾，就会压低音量叫来好友，隐秘地指一下自己的肚子，好朋友就会恍然大悟，在自己书包里翻找，拿到一片卫生巾，收手往校服宽大的袖子里塞，再一路小跑把女同学拉到厕所去。
这是女孩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好像从初潮母亲悄悄地把她拉到厕所起，她就开始知道这是不可告人的秘密。即使是痛经到头冒虚汗必须请假就医，也耻于提起病痛来源于月经，只能含糊用“肚子痛”掩盖过去。
尤其是男生在发现这一点以后，好像勘破了什么惊天秘密，乐此不疲地以此取笑来月经的女生。这使得女孩子们又羞又恼，只好藏得更深一点。
文雁星的同桌胡迁便是个中翘楚。
胡迁是个头发自然卷、高高壮壮的男孩，他的一大爱好就是偷偷摸摸看小黄书。下课的十分钟时间他会火速拿出包着课本书皮的薄薄小册子，一边看一边露出痴痴的猥琐笑容。
他成绩还不错，人缘也不错。班上跟他玩得好的几个男生经常性地围拢过来，意味深长地嘿嘿笑：“胡哥今天又看什么好书呢，好学啊。”于是他们挤眉弄眼地用一些黄腔暗号互相打趣，再一起发出痴痴的猥琐笑声。
他们说这些从不避着文雁星，仿佛她不存在一样，倒是会在路过王耀楠座位的时候故作帅气，突然来个虚空投篮。
可能在他们眼里，她这种长相普通、身材干瘪的阴暗蘑菇不够作为“女生”来对待。他们瞧不上她，文雁星也懒得搭理他们。
只是今天比较倒霉，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她感觉到肚子一阵闷痛，紧接着一股暖流涌出。文雁星脑子里只有两个大字：完了。她之前都是15号才来，今天才7号，所以并没有准备卫生巾。
文雁星在班上并没有很熟悉的女同学，这让她更绝望，用目光逡巡了一圈，她捂着肚子纠结地起身走向女主角的位置。都一起上下学了，应该也算是朋友吧。
“哈哈哈哈文雁星屁股上一滩血，流产啦，文雁星流产啦！！” 身后传来胡迁大嗓门的喊叫，旁边几个男生也跟着怪笑起来。闹哄哄的空气停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望过来。
文雁星愣了一瞬，在被注视的感觉中反应过来。血液争先恐后涌上头顶，脸像蒸腾出真实的热气，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硬生生在眼眶里面打转。她后悔怎么不先检查一下裤子上有没有沾上血迹，后悔为什么偷懒不准备卫生巾。
“没有这滩血哪来的你？你笑屁？”女生的声音很平静，就像在普通地聊天问候你今天吃饭了吗。文雁星呆住了，从小她就被教育女孩子是不能说粗话的，更别提大庭广众地说到月经。
那几个男生也愣住了，并没有想到对于月经的调笑居然会有女生反击。最先从尴尬的气氛中回神的是班长徐威，他还是挂着老好人笑容看向王耀楠：“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开个玩笑，别生气。”
又转身玩笑似地朝胡迁肩膀轻捶一下:“你少来这些，看把人都惹生气了吧。”
胡迁这才如梦初醒，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恼羞成怒地朝女生大吼：“你神经病吧你！”
王耀楠只是看着他，眼里平静无波，就这么一两秒，然后轻飘飘忽略了他，拉起文雁星的手腕离开教室。
文雁星一直到厕所都还沉浸在刚才王耀楠为她说话的惊讶中。现在全班人都知道她来了月经还弄到裤子上了，一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后知后觉地委屈掉下来。
王耀楠递卫生巾的手顿住了，一下有点手足无措。
“你别哭呀，没关系的，月经是正常生理现象。”
文雁星哭得更大声了，这会儿她是已经顾不上厕所里其他人异样的眼光了。她惊讶于有人会为自己说话，又有点害怕自己在班上即将面临尴尬的处境，最后这些小心思都转化为一丝从心里破土而出的小绿芽，被灌溉了名叫友谊的雨露。
王耀楠没办法了，她轻轻抱住文雁星，一下一下轻抚她的背部，嘴里轻声安慰：“没事没事，不哭不哭。”
文雁星感觉自己被人当成小婴儿哄，她想笑又不好意思，最后噗地憋出一个鼻涕泡。
王耀楠察觉到她的情绪似乎倾泄完毕，把手里拿了许久的卫生巾递给她:“我只带了这个，不是大牌子的，不知道你用不用得习惯。”
文雁星接过来，浅蓝色的包装袋，确实是没看过的牌子。“谢谢你。”
她并不是很习惯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小声道谢便进了厕所隔间。
卫生巾的问题是解决了，但冬天本来就阴冷潮湿，裤子还湿哒哒的，就像是不小心被雨水打湿却没法换衣服，只能自己忍受百爪挠心的感觉。
文雁星叹了口气，冲水，打开门。一眼就看见那个女孩百无聊赖地站在厕所门口，眼睛放空似地看着不远处的宣传语。
“你在等我吗？”文雁星并不是很确定。
“对”王耀楠回神望她。
“你的裤子怎么办？”
“还不知道，我没带钥匙，家里也没人。可能找班主任借电话让我妈回来一趟吧。”
“那要不要去我家？”
文雁星停下脚步，有点不好意思地抠手指头:“会不会打扰你家人。”
王耀楠笑了，用肩膀碰了她一下:“干嘛说得这么客套。”
见她还是有点扭捏的样子，王耀楠无奈补充:“中午我家就我和我妈在，没关系啦。”
文雁星这才答应，她真的很难应对去同学家结果对方一大家子都在的寒暄场景。
“下次他要是还这样，你直接骂回去，别怕他。”
文雁星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王耀楠说的是胡迁。
“忍让只会让对方越得寸进尺。”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文雁星难以听懂的怒意。
回到班级的时候刚好打了上课铃，胡迁看到她，阴着一张脸冷哼一声，把桌子往旁边重重移开，发出滋啦地刺耳响声。
文雁星又生气又委屈，旁边的人看过来，好像回头和同桌说了什么。羞耻感又涌了上来，她其实并没有勇气捍卫自己，她想，真是个受气包。
一只手戳了戳她的背，她微微回头，是坐在后桌的陈清风，她递过来一张纸条。
“你还好吗？如果需要卫生巾可以找我要。”后面还画了一个笑脸。
文雁星感激地对她一笑，小幅度地摆摆手。
对方也回以笑容。
放学的时候陈清风叫住了文雁星。她是个和文雁星一样，平常在班里少言寡语的人。文雁星依稀记得，她和另外几个学美术的女生总是在一块，见面时偶尔会打个招呼。
“我看到的时候想提醒你的，但是没来得及，不好意思啊。”
这应该第一次近距离地面对面说话。陈清风留着薄薄的平刘海，眼睛和脸都圆圆的，声如其名，像一阵清风拂过潺潺溪流，温和动听。
“没关系，谢谢你。”文雁星看着对方的眼睛，发自内心地感谢。
这本来也不该是她们需要感到抱歉的事。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月经与嘲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