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诊法则》小帝畿

24、第 24 章

　　顾烨拉着她一路狂奔顶楼观星台，须臾环住，章婼抬起头碰到他青色下巴，伸手摸了摸，不扎人，再往上，嘴唇，鼻子，直至眉眼。

　　五官端正，鉴定完毕。

　　她猜此刻他眼睑下的黑眼圈肯定很重，毕竟陪着她一夜未眠，心疼摸摸他的脸，她的手倏地被抓住，他亲了亲说：“姐姐，是不是摸错地方？”

　　“正经点，现在六点，你要不眯一会，我等会叫你。”

　　“不累，年轻气盛。”
　　“那是我老了。”

　　“老？三十还一枝花，姐姐三十了？”

　　两人论半天“老不老”话题，章婼不经意回头，顾烨眼眸如琉璃透亮，他长得确实稚嫩，可性子又沉稳老成，所以，还是他老。

　　想到这，不觉笑了，天空蓦地绽放烟花，一闪而过，并不大漂亮。

　　“这个点放烟花，浪费。”

　　顾烨笑道：“辞岁迎新，大年三十这天做什么都不算浪费。”

　　他从帐篷里拿了毯子，裹住章婼，太阳刚露出头，迷雾漫漫，这场日出并不算壮丽。

　　等曦阳彻底打开天穹，她双手拢在嘴边大喊：“章源！回家，好不好？”

　　尔后低头看着脚下的地毯，伤感喃喃自语：“顾烨，我好想我弟弟，我妈自从离婚后，跟两边都断了联系，所以每年过年，我只有弟弟跟妈妈。”

　　顾烨不知听见没，只沉默抱着她，磨着背似哄宝宝般，在唇上落下一吻，看了会山上风景后在别墅里安安静静睡了一觉，这觉很长，长到一睁开眼已是下午四点。

　　最先醒来的章婼蹑手蹑脚起床，顾烨手臂伸过来拦住，搂住她，“还早，我订好外送，再等一个小时直接回家。”

　　“年三十晚要早早吃完饭守岁，还是早点回去。”
　　“行，听姐姐的。”

　　往年守岁，守着母亲，一直在忙碌，也没多期待，可今年多了顾烨，心中隐隐期待，章婼目光柔和，看着他，拉他起床，收拾收拾回老城区。

　　回到家时，张琳正给母亲洗澡换新衣，新衣服不是今年买的，去年买的时候，母亲高热生病住院一直没有机会穿。

　　“章小姐，林淑女士今天是不是精神很多？这段日子，你母亲记得你小时候的事，跟我说了很多。”

　　“是嘛？”章婼愣了愣，看着母亲，听着张琳好消息，太不真实。

　　章婼接过张琳梳子，递上一个红包，“张琳，谢谢你，因为有你的帮助我轻松很多很多。”

　　“福康养老院有发奖金的，我不能要。”

　　章婼塞进张琳手里，“收着吧，新年快乐！哦对了，妈妈说我什么呢？”

　　“说你喜欢看动漫，喜欢画画。”

　　“还有吗？”
　　“有的，太多了，以后你多陪陪她，可以听到更多。”

　　“好！”应答很轻，木梳上头也很轻，边梳边默念：“妈妈，新年快乐！”

　　倏然，章婼失神弄疼她，母亲张开口出其不意往手背虎口处恶狠狠咬了下去，木梳落下，妈妈面目变得狰狞，扯着她的发，“我要小源，你是不是把小源赶出去了？你这臭女人……”

　　章婼怔怔然随母亲打骂，室外张琳听见妈妈的怒吼，惊呼跑进来拉住母亲。

　　“妈！”章婼哽咽，看向虎口，两道牙印万分清晰，微红渗出血珠。

　　顾烨闻声赶来，看见狼狈场面，搂住她看着手背伤口，“走，上医院。”

　　“章小姐，对不起！上周带去医院，医生还夸林女士病情稳定呢，这大过年的…”

　　章婼捂着手抬头，张琳慌乱歉意的脸映入眼帘，她扯扯嘴角淡笑摇头示意没关系，被顾烨带出卧室，翻箱倒柜找碘伏消毒。

　　“在那边第一个柜子里有医药箱。”章婼指了指医药箱方向，顾烨拉过她的手，轻轻呼气，碘伏棉签轻轻擦拭伤口，她失神又望向餐桌，心中竟五味杂陈。

　　餐桌热腾腾的鸳鸯锅，一叠叠食材有序摆放桌上，放了四双碗筷。

　　年夜饭，围炉，可自始至终无法圆满，章婼心口似缺了口，寒风吹进，凉飕飕。

　　顺着她的视线，顾烨的目光也落在餐桌上的火锅，“章婼，看着我。”

　　她垂目夺过棉签依旧没正视他，机械擦着伤口，伤口处的牙齿印，清晰可见，顾烨似乎在这一刻对她无可奈何。

　　从柳玫那件事开始，顾烨明显察觉章婼情绪上大波动，她不说不愿敞开心扉交谈，心思藏在心里，可难过的情绪又摆在脸上。

　　卧室里骂骂咧咧的声音终于停止，章婼回神，终于正视他，苦笑道：“吃饭吧！”

　　“章婼！”顾烨想触碰她的脸，章婼别过脸落了空。

　　他叹气笑了笑：“吃饭吧！”

　　可真正坐下来吃饭，只有两人。

　　母亲情绪不稳定无法上桌，张琳在卧室陪她，恍惚间令她觉得这个年太过期待而造成的失落感被无限放大，甚至连刚才张琳同她说的好消息可能都是自己幻听来的。

　　母亲怒吼失控、冷冷清清的年夜饭才是真实的。

　　“没胃口？那有什么想吃的？我来做。”

　　“没，这样挺好的。”

　　“不开心？”

　　章婼扯扯嘴角笑得勉强，“没有不开心。”

　　顾烨握住她的手说：“开心难过，我都陪你过，但章婼，我没办法成为你肚子里的蛔虫，我希望你告诉我，想什么？”

　　火锅咕噜噜沸腾，章婼关掉火看他，“来，喝一杯，过年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对了，吃完饭，我们出去散散步，然后…一起守岁。”

　　他看着她，倒酒，酒杯触碰那刻，从章婼眼里透出悲悯的情愫，轻叹一声应了声“好！”

　　眼睛不会说谎，章婼在强颜欢笑。

　　而顾烨的手机不断响起，他挂掉过会又打来。

　　“不接吗？”
　　“狐朋狗友，喊喝酒，不用接。”

　　章婼终于正视他，声音低沉，“顾烨，你有自己的生活圈，我没资格要求你，舍弃自己的圈子融入我的生活。”

　　顾烨默不作声继续饮酒，哑着嗓说：“如果我说是我心甘情愿呢？章婼，我们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我自认为你不是这种人。”

　　“我是哪种人？自卑、多愁善感、懦弱，又或者傻里傻气，可怜人？”

　　“章婼！”顾烨愠色起身死死盯住她。

　　室内过于安静，这时餐桌旁窗户窸窸窣窣传来动静，章婼无视他，往窗户去。

　　打开窗户，并未见到人，却听见陈玥的声音，不过陈玥的声音渐渐远去，但章婼听得清清楚楚，她在喊着：“章源，章源，别跑。”

　　瞬间耳鸣目眩，章婼整个人犹如从冰桶里捞出来，全身冰凉彻骨。

　　“章婼？”顾烨放下筷子疾步过来，正要拉住她，倏然，她推开他，踉踉跄跄往门外跑去。

　　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下楼，繁华的街道，家家户户灯火通明，电视播放春晚，外头接连不断绽放绚丽的烟花，街道小孩穿着新衣服到处玩甩炮，甚至随处可以听到“新年好！”

　　然而，章婼不知道章源在哪，她只是漫无目的在人群里奔跑，四处寻找章源的身影。

　　“章源，章源……”

　　苍茫一隅之地，热闹非凡的街道，时间仿佛凝滞，四周仿佛只有她一人，空旷孤寂的。

　　章婼蹲下来情绪彻底崩溃嚎啕大哭。

　　追上去的顾烨只敢站在她身后，静静听着她撕心裂肺的恸哭。

　　不一会儿，陈玥也走到章婼身边，蹲下来，轻唤她好几声，章婼才回神泪流满面抬头看着她。

　　这个快高考的女孩已经比自己高半个头，喘着气，呵出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她红着眼吸吸鼻子，从红色羽绒服口袋掏出一颗巧克力递给她，“章婼姐，不要哭！”

　　陈玥突然的出现，安抚章婼崩溃的情绪，迅速抹掉泪，笑得悲戚，从口袋里摸索红包，递给陈玥，“新年快乐！”

　　陈玥睁着大眼睛，拒绝哽咽说：“章婼姐，我…看到章源了，就趴在家里窗户上，我看见后追出去，他又跑没影了。”

　　章婼抱住陈玥，愣怔笑道：“没关系，没关系，小玥，新年快乐！”

　　“章婼姐…”

　　新年并不快乐，却要一遍遍自我麻痹告诉自己新年快乐，吃着陈玥的巧克力，竟是苦的，极苦那种。

　　顾烨摸摸女孩的头，“小妹妹，新年红包要拿哦，这样才会幸福快乐。”

　　陈玥想了想，接过红包，同他们坐在树下一会，便回家了。

　　光秃秃的大树下，顾烨不语陪着她冷静。

　　章婼蓦地仰望家外楼道梁上的红灯笼，红艳艳，琉璃珠子随着灯笼转动，万分好看，给寂静的家中增添一丝喜气。

　　顾烨接了个电话，是顾旻的电话。

　　不知顾旻说什么，她听见电话那头铺天盖地的祝福，也许是他所谓的“狐朋狗友”，也或许是他庞大的家族亲人。

　　但这刻，章婼才知道，她是孤独的，而顾烨却并不是，他没有父母在，却生活在爱里，有真正意义上的家人朋友，而她有父母在却没有生活在爱里。

　　往年的年，她从未意识，自己在乎这些所谓的爱与热闹，在意这种亲人朋友之间的问候，但人很奇怪，得到了爱，便想要更多。

　　好比她极少失控，可现如今，跟顾烨在一起后，她发现自己变脆弱了，变得自卑、患得患失。

　　恋爱似乎并不会让人变得更好，若是让自己变得如此敏感，那要恋爱作甚？

　　他与她并不适合的想法冒出来那刻，她觉得自己疯了，明明顾烨那般好。

　　顾烨挂断电话，四目对望，许久才开口说：“章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