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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汪呜,汪呜。”春日里的下午,樊棋在孤儿院里头追着一个叫小雷的孩子,一边汪汪叫一边笑,那个叫小雷的孩子也很开心,笑咯咯的。

      现在的樊棋已经不像莉莉最初捡到他的时候那样瘦弱,那样脏兮兮的,他的脸蛋白白的,身上还有牛奶的香味。穿着帆布做成的白色外衣,有些补丁,衣摆上绣着淡黄色的小雏菊。

      他的衣服说不上有多么华贵,但却干净而整洁。

      “小心一点,别摔着了。”莉莉坐在庭院的台阶上,提醒着樊棋和小雷,樊棋汪呜叫了一声,算是听到,莉莉这才放下心,继续写她的信。

      不管怎么说,因为一些人的救济,孤儿院总算挺过了这个冬天。但莉莉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战事越来越吃紧,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远处的枪炮声这几天越来越近了。而且那些富豪乡绅也越来越难拿的出闲钱来帮助孤儿院,她得另想办法。

      不过好在愿意接受孩子们的人家也还有一些,过程很坎坷,不过莉莉总算为孩子们另找了出路,虽然不至于过上多么富足的生活,但都差不多能吃上饭。眼下就只剩樊棋和小雷了。

      因为错过了学习语言的最佳时机,尽管莉莉已经竭尽全力在教了,但是收效甚微,樊棋还是只会汪呜汪呜的叫,也是因为这个,那些来领养孩子的家庭都不愿意收养他,教一个这样的孩子实在要花太长的时间。

      莉莉写写停停,这个是莉莉能找的最后一个人了,如果还是不行,她就会把樊棋自己带着养,虽然一开始只打算养小雷一个,小雷年纪小,身体又弱,莉莉不放心交给别人。不过多养一个莉莉觉得也没有问题,她对自己有信心。

      莉莉写好信,把信装进信封封好,她转头看向了她工作了很久的孤儿院,这栋苍老的建筑曾经带给无数人温暖,可如今它已经太过破败不能再为人们遮风挡雨。

      再等一周,一周之后要是没有回信,她就会带着樊棋和小雷离开这里。

      “樊棋,过来。”莉莉向樊棋招了招手,樊棋已经成功的追到了小雷,开始像只小狗在他身上蹭,听到莉莉叫他,又汪呜汪呜的跑了过来。

      “樊棋,帮我去邮局寄封信好吗?”莉莉揉了揉樊棋的头发,樊棋点点头汪呜汪呜的叫了两声,“真乖,去邮局找奥托叔叔,你知道邮局在哪里吧。”

      “汪呜。”樊棋点点头。

      “然后让奥托叔叔帮你寄给这个人。”莉莉指着信封上收件人的名字,“知道怎么念吗?”

      “程……程……梨。”樊棋十分艰难的发着音,莉莉很惊讶,这大概是樊棋到孤儿院以来第一次说出有明确意义的两个字。

      “是啊,就是程梨,樊棋真棒。”莉莉笑着把信封递给了他。樊棋也很开心,汪呜汪呜的蹦蹦跳跳。

      其实樊棋并不知道程梨到底是什么人或者东西,只是他时常听莉莉和一些年纪稍大的孩子提起,他们提到程梨的时候都是面带笑容,像是灰暗到底的日子总算有法子继续过下去。久而久之,程梨这两个字就与温暖和幸福同义了。

      “快点去吧,别在路上贪玩。”莉莉嘱咐完有掏出了一枚银色硬币,上面还有莉莉身上百合花的香味,“路上可以买点儿吃的,但不能买太多哦。”

      “汪呜!”樊棋将硬币对着阳光,眯着一只眼,攥着信,笑嘻嘻的往邮局跑过去,回头的时候恰好能看见,莉莉把小雷抱在了腿上,微笑着和他招手。

      樊棋走在街道上,这算是附近最为繁华的街道了,饶是如此还是处处可见断壁残垣,战火肆掠的痕迹。

      在平时,这里还是有些人在这里卖一些衣服和光碟之类的东西,也有流窜的孩子帮着倒卖来换取一些食物。

      今天的街道似乎格外的安静,没有穿着白袍的商人,没有衣不蔽体的小孩儿,整条街道格外的荒凉。

      太平静了,平静的有些渗人,但是樊棋不怕,他对战争还没有很深的概念,他只知道在外面传来炮火声的时候,莉莉会让所有的孩子围坐在孤儿院的壁炉旁边,念叨这什么。

      那是祈祷,向神明祈祷,是莉莉唯一可以做的事情,也许神明真的回应了莉莉,孤儿院一次又一次避免了灾难。

      樊棋一边走一边玩,一下踢着石子,一下追着飞鸟,一会儿又去扯断好不容易从废墟中生长出来的野百合。

      虽然花了一番功夫,樊棋总算到了邮局门口,邮局门关着,没开。放在平时奥托已经坐在门口折腾他那辆破的叮当响的自行车了,但今天没有。

      樊棋去敲了敲门,汪汪的叫了两声,没人应,于是他就撑着脸坐到了阶梯上,隔一会儿就汪汪的叫两声,却始终没人回应。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樊棋不打算再等下去,他把信和钱币塞进了布兜里,开始往回走。

      街道上还是一片死寂,樊棋有点不安,没再逗留,而是径直的往孤儿院走,孤儿院的位置很偏,而且被两栋巨大的建筑挡着,要穿过狭小的廊道才能看到,以前莉莉让他出去办事回来之后,小雷就会飞快的跑过来和他蹭蹭。

      穿过长长又狭窄的廊道,跑进樊棋眼里的不是小雷,而是漫天的火焰。孤儿院整个都燃烧着,就像撒旦放出了地狱的火蛇,将那本就残破的孤儿院绞的粉碎。

      “汪!”樊棋大叫一声,无视了周围熊熊的火焰,手脚并用的冲进了屋子里,他看到了莉莉和小雷,她们被绑在了柱子上,四围都是火焰,想挑逗一般燎着她们的衣服和皮肤。

      “汪!”樊棋又叫了一声,但是莉莉和小雷都没有反应。

      樊棋冲了过去,咬断了绑在莉莉和小雷身上的绳索,在横梁倒塌的最后一瞬间,连咬带拽的把她们拖出了屋子。

      那天大火烧了很久,一直到那个残破的屋子再没有什么可烧的了才停下。莉莉养的花烧没了,小雷的画烧没了,还有大家冬天里最爱的那个壁炉也烧没了,一切的一切,都烧成了青烟。

      “汪呜?”樊棋坐在莉莉和小雷的旁边,轻轻的呼唤,然而这两个人早就没了气息,莉莉所信仰的神终究还是没有保护住她。

      樊棋还不知道莉莉已经死了,他的年纪太小还不能很清晰的理解死亡。他走过去轻轻的蹭着莉莉的脖子和手掌,但莉莉就像一只没有生气的木偶随便他摆弄。

      “汪呜。”樊棋又叫了一声小雷,像以前一样凑过去蹭了蹭他的脸颊,而现在的小雷就像石头一样僵硬冰冷。

      “汪呜……汪呜……”这天晚上,在那片被烧毁的荒原之上,只能一声一声的听到樊棋的叫声,悠远回长。

      第二天,樊棋又咬着莉莉和小雷的领子,把他们的尸体拖到了被烧毁了的废墟中,还剩点儿墙壁可以挡风。他就坐在他们的旁边,像当年守在那只叫樊棋的黄狗身边,守护着这两个人的尸体。

      樊棋一连在那里守了几天,饿了就和以前一样去翻垃圾,困了就缩在莉莉和小雷的尸体之间睡觉,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但似乎又什么都变了。

      就比如他曾经尝试着将好不容易找来的食物塞进莉莉的嘴里,但是没能成功。就比如总有苍蝇过来叮莉莉和小雷,樊棋只能一遍一遍的帮他们赶走,

      几天后,樊棋再次叼着捡来的半块面包跑回废墟的时候,却没见到莉莉,原本和莉莉相互靠着的小雷歪歪扭扭的倒在地上,就在刚刚教会来收回了莉莉的尸体。

      樊棋慌了神,面包没叼住掉在了地上,手脚都撑在地上,绕着废墟跑,边跑边汪汪的叫着,然而在这寂静的废墟之中并没有人回应。

      那天樊棋就这么跑了很久,一直到再也跑不动了才慢慢的走回到小雷的身边,勉强的将小雷的身体支撑起来,用脑袋蹭着小雷的脸颊,尽管那已经不再温暖。

      “喂,那里怎么有个小孩儿?”

      “还活着吗?”

      樊棋睡得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说话,勉强挣扎着起来。那是两个人一个穿着背心,一个穿着夹克,抱着枪,脸上都画着重重的油彩,看上去并不是什么正规部队的人。

      “喂!还能动不?”其中一个用枪口拍了拍樊棋的脸。

      “汪呜?”樊棋不能明白这两个人的意思。

      “好像不会说话。”另一个人凑上来和第一个人交谈着。

      “妈的,废物。”那个人朝樊棋吐了口谈,骂道,“狗日的,算了,不管了,人没凑够,不会说话就不会说话吧。”

      那人说完一脚踢开靠在樊棋身边的小雷,揪着他的头发把他拎起来。

      “汪!汪!”看到小雷歪倒在地上,樊棋怒不可遏,奋力的挣扎,狠狠的咬了那人一口。

      那人吃痛的叫了一声,也来了火气,抡起拳头就往樊棋脑袋上砸,只那么一下,樊棋当即便不省人事。

      再醒来时,樊棋被关在铁笼子里,笼子里还有些别的小孩,个个都像受惊的小鹿,不停瑟缩着。

      “都给我滚出来了!”一个满脸横肉,长相凶狠的壮汉走进来,像拖死狗一样把笼子里的孩子都拖了出来带到了空地上,空地上还有几个男人,都是一脸凶相,像逗鸟一样对这群孩子吹着口哨,发出铜锣一样凌厉的笑声,兴趣来了还要上去踢一脚。

      “去,把枪拿好。”男人指着边上几个破箱子上堆着的枪支,这东西在这里倒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见这群孩子都畏畏缩缩没有反应,男人狠狠的踹了一脚樊棋,樊棋直接在地上滚了几圈,勉强才爬起来,龇着牙,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看什么看!”男人用枪托给了他一下,樊棋的额头上当即渗出血来,“老子让你把枪捡起来,贱种。”

      樊棋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个人,只能乖乖的把枪抱在怀里,那枪立起来甚至比他还要高。

      其余的孩子看见樊棋的惨状,也都默默的去拿了枪,好多孩子拿不动,只能拖着走。

      “好了!”男人吼了一声,从屋子里出来几个男人,牵牲口一样牵着一群衣衫褴褛的男男女女,那些人都是像是受惊的猫狗,任由别人拖着往前走。

      “妈妈!”有个小姑娘看见人群中自己的母亲,也顾不得许多,疯狂的往前冲。那个母亲见到了自己孩子,也疯了似的往这边跑,但却被人狠狠扯了一下脖子上的绳索,重重的摔在地上。

      “是吗,是你的妈妈吗?”那个叫雷奇的男人,拎着女孩的领子,让她站好,轻轻拍着女孩的脑袋,“是妈妈的话就更好了哦,来吧,举起你的枪,是你妈妈的话,应该更容易打中吧。”

      雷奇扶着女孩强迫着她举起枪,枪口对面的女人完全瘫倒在地上,就像雷奇说的,现在开枪几乎是必中的。女孩儿疯狂的挣扎着,却没有什么用处。

      “汪!”樊棋愤怒的吼了一声,扑上去在雷奇的手臂上狠狠的咬了一口,雷奇吃痛的喊了一声抬手把樊棋挥在地上滚了两圈,女孩便趁机跑到了她妈妈的怀里,母女两个哭着跑在一起。

      雷奇看着樊棋,却不像是有多愤怒。樊棋双手撑在地上,像野兽一样龇着牙,喉咙里发出低鸣,愤怒的看着他。

      “好小子。”令人吃惊的是,雷奇没生气,反而是笑了笑,像提小鸡仔一样把他提起来,强迫着他抬起枪,让他的手指搭上扳机,不管樊棋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既然这样的话,就由你来吧,要瞄准一点哦,别伤着那个小姑娘,虽然也不是特别要紧。”

      樊棋不断挣扎着,但是雷奇块头太大了,不管樊棋怎么做都是蜉蝣撼柱。那个女人已经背过身躯,像曾经的莉莉一样向上帝祈祷着。

      雷奇压着樊棋的手指,一点点的扣动扳机。然后,是子弹呼啸的声音,女人惨叫的声音还有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

      “樊棋,要做个好孩子哦,不欺骗别人,不伤害别人。”莉莉在冬日的炉火边上对伏在她膝上的樊棋说。

      “我喜欢樊棋,因为小棋是个好人。”小雷笑嘻嘻的凑了上来。

      昔日的景象从渺远到清晰又回归于远方。

      “杀了人的话,还能算是好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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