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一次又一次》末十一

5、第 5 章

　　群众发觉有热闹可看，自动拥堵过来，使得新版邓明亮有足够时间对张慈贤讲述前情提要：“有人在抓我，抓回去会把我活活打死。都是外省的□□，惹不起。”
　　“报警。”张慈贤掏出手机，偷偷瞅了一眼正准备英雄救美大干一场的郝爽。
　　邓明亮一把夺下，“不行，我九死一生的跑出来，就是因为到了这报警才被他们发现。抓我那小子是隔壁省公安厅长的小儿子，我被跨省追捕了。”
　　“胡说！还有没有王法啊。”张慈贤想把手机抢回来，邓明亮死抓着不给，还拉着他打算一起跑，拉不动。张慈贤块头不大，他太病弱。
　　“社会主义哪来的王法，这儿人多他们不好抓，我先去你家避一避，记得买点吃的回来，饿两天了。”邓明亮小声说完一猫腰从人群下方钻出去，张慈贤稍微一愣神的工夫就找不到那片鲜亮的粉红色，也就来不及告诉他，自己租的房子退了，如今住在郝爽家。
　　扭头想喊郝爽，发现他也不见了。街头人潮汹涌，张慈贤乌云压顶倍感凄凉，明明邓明亮来如闪电去如流星，仍然勾走了郝爽。
　　但是这些不重要！现在的问题是，邓明亮口中的“跨省追捕”在哪里？除了听他喊救命，街上一点事情都没有。
　　又出贱招！邓明亮你这样骗人会有报应的！
　　张慈贤浑身无力的步行回家，发现郝爽根本没回去。饭菜凉了热、热了凉，枯等到半夜，只有一片寂静中白炽灯的嗡嗡声陪伴他。
　　想打电话，手机在邓明亮那；想出去找公用电话，猛然发现自己根本记不住郝爽的电话号码。原来记住十一位数字并不容易，只有邓明亮，每次都可以打电话给他。
　　可是他根本无法在意那个死灯泡。即使发生了连续死而复生这样的灵异事件，他也懒得思索那几次被表白后的情绪。
　　小时候，他很喜欢郝爽，不明不白地喜欢；长大后，他深爱郝爽，只是说不出口。
　　郝爽没回家。一直没回家。
　　粉红色的灯泡微微一闪光，郝爽就消失了。那天灯泡都说了什么？有人抓他，要打死他，是□□，警察的儿子，还有——他要去自己原本租的房子那里躲避。
　　那个房子！
　　有了目的地，张慈贤暂停胡思乱想，当夜急速杀到。房间一片昏暗，他不确定是空着没人还是租客睡了，耳朵贴在门上细细听。
　　似乎有人在里面讲话？
　　他又仔细听了一会，依稀是郝爽的声音。不敢贸然敲门，张慈贤上半节楼梯躲进黑暗里悄悄等待。黑暗与安静没有为他带来困意，反而是一波波袭来的恐怖气息。
　　他潜意识里确信邓明亮不是骗人。虽然一贯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但那天的恐慌是真的，紧张是真的，伤痕也是真的。假如真的有人追杀被借了尸的身体原主人，邓明亮的确无法抵抗。
　　又过了一会，隐约透进走廊的街边灯光逐渐稀少，似乎连卖夜宵的都要回家睡觉，一阵细微的金属摩擦声，门开了。
　　黑暗里张慈贤看见熟悉的身形蹑手蹑脚下楼去。
　　郝爽走了，邓明亮一定在里面。
　　他在走廊里自言自语：“大慈大悲普贤菩萨。”
　　门又开了，一双明亮机敏的大眼睛出门缝里露出来，警惕地望向他。
　　“快进来。”刻意压低的童音。
　　张慈贤进退两难。曾经熟悉的房间，如今仿如暗无天日的魔窟，邓明亮哄骗了郝爽抛舍一切陪他窝在这里，走进去，还能出来吗？
　　“快点！”邓明亮探出整颗头，“我有很多事情要告诉你，快进来，趁郝爽去买吃的。”
　　张慈贤服从了。宁可被骗，也不能眼睁睁看邓明亮再死一次。
　　屋子里只有昏暗，多么璀璨的粉红少女藏在这里也没有光鲜可言，何况邓明亮已经胡乱剪了头发，穿着不知道哪里搞来的肥大衬衣，没穿裤子，光着两条细腿，竟然颇有些岛国爱情动作片□□的气质。说起来不是装扮不男人，新身体毕竟是女孩子……
　　“不是女的，这孩子是男的，别人强迫他留长发穿裙子，天天折磨他！”邓明亮边说边脱了衬衣，转过身把整片后背暴露在张慈贤眼前。
　　街光远晦，张慈贤只能模糊地看见大片狰狞疤痕，如同垦荒后弃之不用的原野。
　　“这是开水烫的，他们并不是想弄死这孩子，单纯把他当娃娃一样蓄意破坏，打骂都是轻的。一开始我不适应，还手，跟他们扭成一团。结果被七、八个人围起来打，还有……”邓明亮痛苦地扭头，他一向坚强，天不怕地不怕，这次却彻底栽了。“关我的地方什么都没有，我趴在光秃秃的水泥地上，痛得连指甲都抠进去——你知道吗，原来癌症的痛，心脏病的痛、车祸外伤的痛、高空坠落摔成一滩碎肉的痛，都比不上被QJ更痛。真想死了算了！”
　　邓明亮悲痛地使劲撕扯头发，张慈贤却不敢阻止他。
　　他不理解QJ有多痛，但是可以肯定，能让邓明亮生比如死是多么惨绝人寰。
　　“小亮……”他甚至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逃出来很难……”邓明亮幽幽地看向窗外，“我装作顺从，不但要忍受他们的为所欲为，还要曲意逢迎。以前不懂，怎么有人完全没有尊严什么都肯做，轮到自己才知道，尊严连个屁都不如，我怕疼，怕一堆毛都没长全的臭小孩发育不良的□□，怕他们扑向我，怕他们的拳头砸下来。”
　　“别怕，不需要再怕，你逃出来了，我们会保护你！”张慈贤许下承诺。生活层面单纯的他还是不太了解邓明亮做经历的东西究竟多么不可抗拒，但是他会拼，为了义气。
　　“我不是怕死，”邓明亮流着眼泪发笑，“只是怕被他们折磨。跟这孩子比起来，之前那些算什么！”
　　张慈贤强行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胸前，听他呜呜大哭，一片冰凉的湿润。
　　“郝爽怎么还没回来？”邓明亮突然问。
　　张慈贤心里咯噔一声。
　　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奔向门口。
　　邓明亮按住门锁，瞪大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张慈贤，我不怕死，我死了还能活！”
　　他强调的这句话，此时此刻，分外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