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田未熟时》桃南路

8、劳模上线

　　陆行云瘫靠在椅子上，没几秒钟又忽然绷直坐起来，嘴里一声没憋住的“完蛋了”回荡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惊动了正在批作业的李起早。
　　李起早问他：“陆老师怎么了？”
　　陆行云满眼慌乱，道：“万一这俩兔崽子回去偷家里的钱充游戏，我不就成了罪人了吗？”
　　李起早只是呵呵笑了一声：“不会的，陆老师你放心吧。这些孩子多是跟爷爷奶奶住一起，老人家平时都用现金，他们一般也找不到什么空子。而且啊，就充游戏直播打赏啊这些事贺老师已经专门给家长们开过会了，各家心里都有数。”
　　陆行云这才放下心来，重新靠在椅子上。
　　果然，原始支付手段永远不可能被电子支付代替。

　　等晚上下了课已经是六点半了，太阳正向地平线奔赴，陆行云也着急回家，他实在是太饿了。
　　挺奇怪的，说来他来到这地方也就半个月，但是潜意识里已经称呼自己现在住的地方为家。明明他是那个地方的外来客，如今却真当成了自己家。
　　环境真是太可怕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无声无息地改变一个人。
　　回到家吃过饭，他坐在桌前认真备课，没有察觉到门旁边已经站了一个人。
　　林向阳正在观察他，他有些奇怪，陆行云看起来并不像是会长久呆在这里的人，说不定哪天玩够了玩腻了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在这里这么认真地备课，倒不像他。
　　陆行云不知道此刻背后正有人在腹诽他，他满脑子都是明天怎么才能给这俩刺头好好上一课，怎么能让他们心服口服。
　　不过还是他多虑了，第二天上课的时候这俩一个坐得比一个笔直，目光直视前方，俨然视讲台上的陆行云为大哥。纵然李鑫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身子却还是板直地坐在凳子上。
　　他张着嘴巴，意识努力地揪着眼皮不让合上，看着就不太聪明的样子。
　　陆行云看着他滑稽的样子只想笑，屡屡分心，他不敢想自己以前上课犯困是不是也像这么个傻样子。
　　他强憋住笑，掰了一截粉笔头扔在李鑫桌子上。
　　李鑫马上就惊醒了，砸吧了两下嘴。听见台上陆老师的调侃：“擦擦口水，流出来了。”
　　班里瞬间爆发出学生们放肆的笑声。
　　李鑫全然不在意。
　　陆行云又说：“上课犯困很正常，你们这年纪觉多，我也理解。不过正因为觉多，所以在课堂上更要竖起耳朵听，这样写作业才快。晚上回去好早点完成作业睡觉。”
　　陆行云不得不承认在受了十几年各科老师的熏陶下，他在教训学生和说大话方面学了个十成十像，某些固定的话语真是张口就来，无师自通。
　　他指了指李鑫：“你，上课不许睡觉，下不为例。”
　　台下的李鑫点头如捣蒜。

　　在第三天之前，陆行云觉得自己扮演的老师角色还没遇上什么特别大的困难，还能算得上是顺利。
　　直到第三天批作业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有多天真。
　　一共十来本作业，陆行云看得头昏脑涨。
　　单薄的一页纸上承载了陆老师如海啸般的愤怒。
　　陆行云灌了半杯水强忍下去怒意，心里不停地给自己洗脑。
　　学生的成长发展有什么特点来着？半晌没想起来，气忘了。反正大意就是学生该开窍的时候会开窍的，急也没用。要冷静，要平和，要耐心，要……
　　去他的耐心平和冷静！写的什么狗屁玩意儿！
　　人民教师陆老师此刻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有家长辅导作业会被气到进医院了。
　　不过他现在还不能生气，因为他的医保不在这边。

　　快放学的时候贺思进来找他，陆行云一看见他就下意识想躲，因为每次贺思进找他都没有什么好事。
　　这不，贺思进找他来说音乐课的事。
　　原先的音乐课是拜托城里的某所学校里的老师，这还是靠着李起早跟人家的那一点私人交情。
　　现在陆行云来了，贺思进想着要是他能把音乐课也带了就好了，不用对方一周跑过来一次打白工。
　　陆行云斜看着贺思进，“你就这么确定我能带得了？”
　　贺思进依旧是那副好脾气的样子，他现在一跟陆行云说话就由不得会带上一点谄媚的笑容。
　　陆行云看见贺思进想躲和贺思进看见陆行云就谄媚，大概都成条件反射了。
　　贺思进：“我看见你那天来的时候带着吉他呢，肯定是会弹才带啊。”
　　这下是真大意了，陆行云还真不会弹吉他。
　　也不能说不会，只会一首，现在说不定已经忘了。
　　当初买吉他纯属是看见学校里社团路演的吉他手弹吉他自带氛围感，看得他心痒痒，想着自己要是也能自带氛围感，追喜欢的人肯定更有胜算。
　　简而言之，就是为了装逼用的。
　　没成想先被贺思进逮住了。
　　陆行云无奈地摇摇头：“贺老师，贺主任，我是真不会弹，我买那东西就是为了显摆……”
　　贺思进却不信他这说辞，前几次不是都说不行吗，最后还不是都答应了。
　　贺思进现在对陆行云已经形成了成熟的劝说流程：先通知，后说理，然后卖惨，铁定能成。
　　他又开始给陆行云说学生们看见他上课会开心，他们都很喜欢你巴拉巴拉，又说实在不行他再去求求人家继续来上课。
　　果然，陆行云最后还是答应了。

　　之后陆行云在上课的时候问过学生，这周他肯定弹不了，得先留一周学习才行，就跟他们商量这周的音乐课直接放歌或者放舞蹈给他们看。
　　一说到下周陆行云弹吉他教他们唱歌，学生都开始欢呼。
　　看着眼前这些小点点们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就能开心成这样，陆行云也忍不住跟着他们一起笑起来，也跟着隐隐期待下周的音乐课。

　　吹牛一时爽，执行起来才叫要命。
　　陆行云本就课多，又不能把吉他带到学校去练习，一来打扰上课二来他嫌丢人。
　　所以他只得抽时间苦练，备课就尽量挤时间在学校完成，回家了再掏出来那把吉他苦练。
　　幸好他还能勉强算是有一点之前学歌的记忆，不至于学得那么费劲。
　　这可苦了林向阳，白天应对买东西永远不清楚状况的客户，画完图晚上休息的时候还要忍受陆行云的魔音摧残。
　　林向阳听他弹得实在费劲，就问他：“陆老师，你之前不会弹吉他吗？”
　　要是对着别人陆行云早就承认自己不会了，但对着林向阳，不知怎的，他有些不太想承认自己不会弹吉他。
　　其实也没什么，反正他不会的东西那么多，学着讲课一开始也是对着林向阳练习的，又磕巴又常宕机，生活上林向阳还处处照顾他，他却穷的到现在为止伙食费都没给林向阳一毛……细细数来，他好像什么技能都没有。
　　他嘴硬道：“当然会啊。”停顿，又补充道：“……不过只会一首。”
　　林向阳没忍住笑出了声，看见对面的人低着头，睫毛一颤一颤，手指尴尬地在吉他身上无意识地扣着，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响。
　　他没有恶意，只不过现下觉得陆行云很像那种要面子的小孩——还是个诚实的要面子的小孩，真的还老实地交代了自己的底细。
　　他柔声对陆行云说：“怪不得陆老师学起来这么快，原来是之前有基础啊。”
　　陆行云听见这话立刻就精神了：“真的吗？我学得很快吗？”青年人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一动不动，放佛下一秒他要是给出个否定的回答，对方就会再次泄气打蔫儿。
　　林向阳点点头，打个响指，用夸张的语调说：“当然啦。”
　　“你昨天弹这首歌的时候还不成调，听不出来弹什么歌，今天已经很连贯了，明天就会弹得非常～丝滑了。”说着，双手还在胸前做了个拉直丝线的动作。
　　陆行云叹了口气，听出来对方是在安慰他。
　　又听见林向阳问他：“陆老师，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陆行云打断他，有些心烦，先跟林向阳说：“阳哥，别喊我陆老师了，我就在跟cosplay一样，这感觉可太奇怪了，你喊我名字就行。”
　　“好吧，陆行云。”林向阳如他所愿。
　　陆行云却又不乐意了，喊名字是没错，可怎么连名带姓的喊啊？他都叫林向阳阳哥了，林向阳却还喊他陆行云，不公平。
　　不过陆行云只是心里想想，说出来反而显得太刻意了。
　　大名就大名吧，总比“陆老师”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