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田未熟时》桃南路

5、肩挑大任

　　从教育局出来后，林向阳指挥着贺思进开车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并邀请贺思进去他家吃饭。
　　贺思进以家中老父亲腿脚不方便为由婉拒了，于是林向阳作罢，先带了陆行云去他父母家放菜。
　　林向阳昨天就跟家里爸妈说了村里新来的老师可能会跟他住一起，今天见到陆行云到来他们也丝毫不意外，意外的却是这么一个细皮嫩肉的孩子愿意来这穷地方教书，心中不由得对这陆老师肃然起敬，对陆行云内里的中看不中用一概不知。
　　陆行云到林向阳父母家前时，心里还忐忑：被自己家孩子赶出家门的老人会不会过得很凄惨啊，自己还上门来蹭饭实在是说不过去。
　　事实证明，是陆行云想多了。
　　林向阳爸妈家收拾得很干净，一看就很讲究。虽然地面跟林向阳屋子里的一样，但红砖发红青石灰发绿，一尘不染。
　　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原来林向阳说的是真的，林爸林妈就是单纯的为了照顾他爷爷才搬出来的。
　　陆行云腼腆地开口跟林向阳爸妈打招呼：“林叔叔好，赵阿姨好，我叫陆行云，今天来吃饭真是打扰你们了。”
　　虽然在家里跟爹杠跟妈犟，但是出来该有的教养他还是有一点点的——他只不过是窝里横的一把好手。
　　二人忙着说不打扰不打扰。
　　不过他没有见着林向阳嘴里说的爷爷。林向阳问起他爷爷，林贵友——也就是林向阳他爸说他爷爷去林向阳二姥爷家里去了。
　　“哦”，又听林向阳问：“欸，平头去哪儿了？”
　　陆行云正坐在小凳子上，手里拿着一杯赵梨花——林向阳的妈妈——递给他的一杯温水，不过他只是握着杯身，没有喝。
　　听见林向阳又说出一个名字，陆行云心里未免有些埋怨林向阳，邀请人吃饭也不提前跟他说一声他家里都有谁。爷爷也就罢了，怎么又出来个平头。
　　他赌气地想，还不如在家里吃泡面。
　　林贵友在打鸡蛋，听见林向阳的问题便嘿嘿笑了一声，回答：“它可是你爷爷的保镖，跟着你爷爷一起去了。”
　　陆行云觉得这话有些开玩笑的味道，估计是很亲密的人，便低声问坐在他身旁的林向阳平头是谁。
　　“平头啊，按辈分来讲它是我的……孙子？应该是孙狗？”
　　陆行云恍然大悟，直接说是条小狗多简单，兜这么大一圈子。
　　然后他又问：“它爸妈呢？它还有别的兄弟吗？”
　　林向阳摇摇头；“它爸妈都被狗贩子拐走了，它兄弟姐妹就在这村里，有的还在，不过有的已经没了。”
　　陆行云闭上了嘴，不再询问，安静地看着赵梨花和林贵友忙前忙后。
　　赵梨花在案板前剁排骨，那刀有些钝，两刀下去劈不开一块。赵梨花便半是埋怨半是玩笑地对林贵友讲：“你看你连个快刀都舍不得给我使唤，净给我使唤这种钝到缺了口的。”
　　一旁削土豆皮的林贵友放下手里削好的土豆，又摘下手套，笑着回答：“钝的你都使得老往手上招呼，哪里还敢给你用利的。”又在洗手盆里洗了手后在橱柜里翻出来新的刀具，走过去拍拍赵梨花的肩膀示意她去剥玉米。
　　陆行云看着眼前的两人，嘴角挂上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心里涌出一股暖意。
　　老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得意思一下帮个忙啥的。
　　陆少爷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过惯了，眼里看不着一点活。
　　他放下水杯站起身，局促地在身侧抹了下手，犹豫着问：“阿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赵梨花忙说不用不用，声音带着笑意捎带调侃了一下陆行云：“陆老师看着不像是会做饭的，等着吃就行了。”又指挥林向阳：“向阳，给陆老师拿个苹果梨子什么的，呆坐着也不知道招呼一下。”
　　陆行云垂眸看向无辜受牵连的林向阳，他正在跟别人聊天。
　　林向阳随即抬头，正好与陆行云望向他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陆行云尴尬地移开了眼神。
　　林向阳关掉手机站起身，跟赵梨花说：“这就拿这就拿”，在柜子上的果盘里捡了一个苹果放进陆行云手里，又道：“妈，那我先带陆老师回去收拾一下东西，饭好了叫我们，我俩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赵梨花回应，背对着陆行云抬手勾了下手掌，向外走去。
　　陆行云挑了挑眉，心想：你这是招猫还是逗狗呢。但还是跟快地跟了上去，跟长辈待在一起多少有些不自在。
　　他们上午去了菜市场之后还去了百货楼，给陆行云置办了俩盆，又买了新窗帘——陆行云现在住的房间的窗帘已经很多年了，已经不怎么能遮光了。

　　置办好东西，他们也没急着去林向阳父母家，许是怕陆行云尴尬，林向阳便等着他爸妈的电话。
　　林向阳又提醒陆行云拿个自己的水杯装点水——陆行云在他父母家端着水杯不喝水，他全看在眼里。
　　将近十二点的时候林贵友给林向阳打电话，喊他们吃饭，林向阳骑着电动车载着陆行云去了。走路也就十分钟，骑车更是两三分钟就过去了。
　　进去看见林贵友已经在放筷子了，桌上放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排骨玉米汤，一条鱼，还有一个西红柿炒鸡蛋，一盘醋溜土豆丝，还有陆行云叫不上来名字的两盘菜。
　　林贵友一看见他们进来就笑着问陆行云：“陆老师是南方人是吧，我们蒸了米饭，是现在给你盛饭还是等会儿啊？”
　　陆行云招架不住这样的热情，眼神求助林向阳。林向阳会意，接过他爸的话茬：“我给他盛吧，爸你忙你的。”
　　一顿饭下来陆行云吃得很饱，他觉得林向阳爸妈做饭很好吃，他都吃得有些撑。
　　林向阳他爷爷慈眉善目，是个驼背小老头儿。林向阳说他爷爷今年刚过七十，但是陆行云看着他爷爷像八十多，但是还算有一口完整的牙，吃饭不算受罪。脸上交错的沟壑展示着对他并不留情的岁月的痕迹，一双眼睛却很有神。
　　而林向阳口中的平头，是一条毛皮油光水滑的大黑狗。且狗如起名，从正面看真的是“刀削般平坦的脑袋”。
　　林向阳说他是本土狗，聪明，是看家护院的好手。他爷爷出去只要带上平头，他们就很放心。
　　平头享用了剩饭，陆行云问林向阳：“怎么不给它吃狗粮啊。”
　　林向阳听罢，手上给狗食过凉水的动作不停，反问他：“陆老师觉得狗粮贵还是剩饭贵？”
　　陆行云认真地想了想，对比了一下今天买菜的花费：“狗粮贵。”
　　“答对了，按它这食量我家可喂不起。而且以前没狗粮的时候不都是人吃什么狗吃什么吗。”林向阳侧着脸看向他，嘴角上扬。
　　陆行云一怔，醍醐灌顶。
　　说得对啊！

　　午后贺思进来找过陆行云，商量了一下开学带班的事。村里开学只剩两个班，原本的班主任是李起早，但是她今年都五十五了，带的课又多。贺思进自己带的课也不少，还要兼职学校里的各项大小事宜，便想商量，啊不，请求让陆行云来负责班主任。
　　本来吧，学校里都是默认年轻老师担任班主任，不过贺思进怕直接通知他眼前这人，这人会撂挑子不干。思前想后还是提前商量告诉他一声，不同意的话就他来负责算了。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工作多了……工作多了累死得了。
　　陆行云认真想了想，问贺思进：“贺老师，当班主任是不是有多余的钱可以拿？”
　　贺思进愣了一下，他已经准备好应对陆行云的刁难或者推脱了，结果对方提问的方向实在是出乎他意料，他收回心思忙说：“对对对，一个月多两百块，两个班就是四百块。”
　　陆行云估摸了下，自己天天白住也就算了，本来他住宿就应该由学校来负责。现在负责的是林向阳，应该让林向阳跟学校，也就是跟这个贺思进掰扯；不过确实学校不包吃饭，他白吃白喝也不太好，应该给林向阳交伙食费。
　　但是现在他身上，不夸张地说，这个月交不交得上话费还是另一回事，也没有余钱给林向阳交，能多挣点是一点吧。
　　班主任吗，好当得很。他印象中上小学的时候班主任无非就是多管他们一节早自习，别的倒也也没看见有啥忙的。
　　陆行云一咬牙，当！早起而已，四百块钱不赚白不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