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的决心》最尾

3、第 3 章

　　听说班上要办同学聚会的时候，段禹没那么想去。
　　他约了朋友去新疆滑雪。
　　但是在群里看见接龙里的那个名字时，他觉得去参加一下也挺好。

　　段禹高二转学进荀欣他们尖子班，是托关系进的。但好在段禹处世圆滑、为人大方，身上又没有富家子弟的骄躁，在男生圈子里很吃香，便也很快融进去了。只是毕业后大家的差异就逐渐显现出来，人生志向、家庭背景、学业选择的分岔路口难免走散。
　　对段禹来说，这种聚会场合倒不是什么难事。

　　段禹到得早，一进门便被几个男同学拉着聊天。趁着空档环视四周，没看见荀欣的身影。
　　不时有人来找段禹套近乎，段禹听得耳朵起茧，面上却还是从容应对，时不时提出两句自己的见解，大家倒也没发现他的心不在焉。

　　余光中看见有人进门。
　　荀欣挽着徐璐捷的手，面上带着笑，眼睛却在全场梭巡，在寻找最合适的位置落座。

　　段禹常在社交软件看见荀欣上传的动态，目睹她的风格逐渐脱去稚气。但当她真的出现在面前，他才有了真切的实感。
　　黑色长裙勾勒出凹凸有致的曲线，棕色的卷发披在肩头，只有化着淡妆的脸上明媚的笑透露出一些学生气。
　　以前扎着马尾，穿着校服卫衣咋咋呼呼的荀欣同学似乎只存在在记忆和毕业写真集中了。

　　那是自然，毕竟他也不是十八岁了。

　　同学聚会男女落座泾渭分明。
　　段禹以开车为借口辞了酒，喝着热茶看大家一杯接着一杯。从职场烦恼到科研困境，大吐苦水。段禹倒不想在这个场合多聊。有也不会说，说了也无用。有借酒消愁的兴致，倒不如多去跑两趟程序来得实在。

　　“荀欣！”
　　段禹被刘文航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唤吸引了注意。他实现稳稳地锁定在坐在座位上不知所措的荀欣身上，看她如何应对。
　　前后还有几个北城的同学去找她聊天，她一一体面地应对着。
　　眼睛弯成月牙，笑得轻快，倒还和以前一样。礼貌之中带着疏离。

　　我要去找她吗？
　　说什么？
　　她不会还和以前一样不想搭理我吧？
　　她以前为什么不理我来着？

　　段禹看着荀欣，捏着茶杯，犹豫不决，身边张晨的搭话也没听见。
　　“段禹，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创业大赛你参加吗？”张晨见他没反应，拍他的肩，“段禹？”
　　“嗯？”段禹回神，“啊，那个比赛啊，报名了。”
　　“组里缺人吗？”张晨笑着，有些尴尬。
　　“我导师塞了几个人进来，目前应该不缺。”段禹早猜到这个话题，又补了一句，“如果有需要的话跟你联系。”
　　“哈哈好，先谢谢了。”张晨笑着应了。虽没得到确定的答案，但有个希望也是好的。

　　段禹喝口茶，又看了荀欣一眼。
　　她应酬完最后一位同学，坐回位置上，轻吐一口气。

　　段禹露出笑意。他早知道荀欣是个看起来很外e内i的人。
　　当初高中的时候，在班上她倒是大大方方地打闹玩笑，常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但如果在学校外面碰见，荀欣恨不得找块布把脸蒙上，尴尬的小动作奇多，全世界都别来跟她打招呼才好。
　　有一次两人在学校附近的超市碰见，段禹还没来得及打个招呼，荀欣只瞟了他一眼就飞速钻进货架，留段禹一个人愣在原地。
　　还有一回在上学路上碰见，两人各走在马路一边，隔着个楚河汉界。对视后，段禹有意穿过马路，荀欣倒是跑进旁边的奶茶店，到教室的时候却两手空空。

　　段禹看她如释重负的样子，不禁想起往事，心头轻快不少。
　　算了，不去找她了，都消停会吧。

　　饭局结束，几个带头的人喊着要去KTV，段禹被杨哲凡揽着肩膀往外走。
　　“看什么呢？你不会又要溜吧。”杨哲凡跟段禹是发小，穿一条裤子长大，对彼此了如指掌。

　　段禹回头，看见荀欣拎着包，磨磨蹭蹭走在人群最后。一双眼睛四处瞟，偷感很重的样子。
　　心知她要溜。

　　“你们先去，我有点事。”段禹拍掉杨哲凡的手，准备去停车场。
　　“不是，你小子哪里来的事！”杨哲凡连他衣角都没来得及抓住。他看着段禹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眼要逃跑的荀欣，心如明镜。
　　那人正推开厚厚的玻璃门，跳下两级台阶，双腿稳稳落地，抬眼看了看三五成群走在前面的人，找准时机一下躲在旁边的柱子背后。

　　“段禹呢？”刘文航清点着人，过来问杨哲凡。
　　“家里有点事，估计晚点来。”
　　“诶？荀欣也没看见人了，徐璐捷不还在这吗？”
　　“她我可不知道。”
　　杨哲凡叹了口气，真欠了他俩的。

　　碰上饭店有人婚宴散场，停车场出口缴费处倒排起队来。等段禹好不容易到了酒店门口，已不见刚刚的大部队。段禹不知道荀欣住哪里，拿起手机想问，解锁手机又关上。

　　看命吧。
　　能见就见。

　　段禹顺着车流汇入主道，平常得着空档就超车的人现在以龟速行驶在右车道，寻找着人行道上熟悉的背影。
　　运气不算差，没开几百米就捕捉到了荀欣。

　　脚步拖拖拉拉，连牵着小孩的家长都比她走得快。看见路过的小狗，得了主人的允许便蹲下逗逗，也不上手摸，只掏出手机拍两张照片。走着不时左右望望，行道树上的树名牌都能读一会。

　　段禹跟了一会，被后面的车鸣笛催促好几次。段禹索性加速跟在荀欣身后，降下车窗，按了按喇叭。

　　段禹又被望进了那双眼睛。
　　他看见荀欣微微弯腰，透过低矮的车窗跟他对视。身后的路灯照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一层暖黄的光。眼睛里是好奇，认出他后又是惊讶与不解。

　　段禹觉得自己今天十分反常。
　　他对荀欣的在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和控制。
　　这些年他也交过几任女友，跟荀欣的联系仅限于社交平台动态。他高中时喜欢过荀欣是事实，但没有得到荀欣的回应，他只当是自己单相思。更何况高三开始，荀欣对他的“嫌弃”人尽皆知。
　　荀欣至今仍能轻易勾起他的好奇与注意。或许是对自己无疾而终的感情有所不甘，或许是今日的荀欣仍旧有着吸引他靠近的魅力。段禹不知道如何解释才合理。

　　“去哪？我送你？”段禹对上荀欣的眼睛。
　　“我酒店住得不远的。”这是拒绝。
　　“上车吧，怪冷的。”段禹察觉到荀欣的抗拒，心情怪异，却还是坚持让她上车。
　　看荀欣准备上车，他坐正身体，看着前方的路。姿势标准得堪比当初初进驾校。
　　“坐副驾合适吗？”
　　段禹已经准备好出发，耳边传来荀欣犹豫的提问。段禹顿时失语，一口气卡在胸口，解释道：“没女朋友，你快上来吧。”
　　荀欣拉开副驾门坐了上去，包放在腿上，拉下安全带。

　　段禹按照荀欣说的地址导航，2公里，全程绿色。

　　“北城现在是不是很冷。”高考分数出来后，他从班主任那里听说荀欣考得不尽如人意。等知道荀欣的学校的时候，还是惊吓于她的“超常发挥”。从荀欣朋友圈知道她考上A大的时候，他讶异之余又为她高兴。看来当初的落榜没有给她带来太大挫折，还让她去往更好的舞台。
　　“比这儿冷些，但有暖气也还好。”
　　“你怎么不去下一轮？”
　　“今天坐高铁来的，有点累了。你怎么也跑了？”
　　“太无聊了。”

　　段禹惊讶于今天的运气，一路绿灯。这样下去，两公里的路十分钟都不需要。
　　“读研读几年啊？毕业回江市吗？”段禹轻咳一声，有些不自然。
　　“三年，回不回还不确定，看毕业的情况吧。”
　　“可以常回来看看，在江市的同学还是很多的。”段禹转头看她，见她也看向自己这边，躲闪着转头看向马路。

　　荀欣几乎不回江市，段禹偶尔参加的小型聚会也不见荀欣。
　　去年夏天本来说要办一场同学聚会，结果好久没音讯。段禹看见徐璐捷在群里玩笑着发出和荀欣的聊天记录，是荀欣在问聚会时间。段禹以为那时能见上一面，结果聚会不了了之，再见就是一年半之后。

　　“明晚有空吗？”段禹补充道，“请你吃饭。”
　　他有些紧张。
　　怎么回事，真不争气，跟前女友表白也没这样紧张过。

　　“我……”
　　荀欣像是在思考，没有爽快地给出回应。段禹趁着红灯的空隙转头看她欲言又止。

　　噢，紧张是因为他拿不准她，他知道她会拒绝。

　　“不是吧，现在找你吃个饭都这么难吗？”段禹怕气氛太僵，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
　　“有空。”

　　“好。”得到荀欣的肯定，段禹松一口气，“等会我把地址和时间发你。”

　　汽车左转，停至酒店门前。
　　“谢谢你送我回来。”荀欣站在门前客气地道谢。
　　“客气，明天见。”段禹走下车跟她告别。
　　“嗯，明天见。”

　　段禹看着荀欣一步步走上坡，推开大门，渐渐消失在视线中，转身坐进车里。
　　车里还残留着她的香水味。西柚香清爽，像风；她有活力，像阳光。
　　像明天早上的太阳。

　　段禹发动汽车，掉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