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的决心》最尾

2、第 2 章

　　刚刚在室外站了会，荀欣的手指已经冷得没有知觉。江市的降温突如其来，她带的大衣完全不足以抵抗冷气的魔法攻击。坐进温暖的车内，好一会才缓过来。血液温暖着四肢，僵硬的呼吸又放松下来。

　　车窗凝结着雾气。
　　今年的冬天肯定很冷，这明明才刚入冬。

　　今晚这顿饭是怎么来的呢？
　　荀欣靠在门上，被暖气包围的脑子迷迷糊糊地。

　　噢，昨天他们高中同学聚会来着。

　　也是奇怪，五年了，班上才举办了这一次同学聚会。
　　之前荀欣都是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小范围聚会。三四十个人的聚会场合，荀欣这辈子还没见过。

　　以前是人来疯，现在荀欣倒只敢私下疯了。
　　不想早早去见证所有人的到场，和每个人社交一遍不如让她在图书馆看一天论文。她也不敢卡着点去，不然一推开门就受到全场注目礼。
　　荀欣约着高中好友，计算着提前十五分钟到场，找了最角落的一桌位置坐下，默默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班长发言，混得好的同学继续发言，社牛接着发言。一切都是那么顺利且无聊。
　　只要等到饭局结束，荀欣就可以浑水摸鱼回酒店了。荀欣心里盘算着，一边戳着碗里的肥肉，一边听着同桌的女同学聊着八卦。

　　“荀欣！”四处敬酒的班长刘文航看见荀欣，惊讶之余凑上来打招呼。他声音不小，许多人闻声看了过来。
　　荀欣被他吓得手一抖，筷子上夹的回锅肉又掉回了碗里。
　　“你躲那里干什么！”刘文航大剌剌走过来。看样子像要跟她喝一杯。
　　“好久不见！哈哈。”荀欣切换笑容，举起手里的玉米汁，“我在吃药，喝不了酒，见谅哈。”
　　“你生病了？”
　　“没，调理身体。”
　　“你说你，本科去了南城，读研又跑北城去了，真能折腾。”刘文航把杯里的酒喝光，倒了个底，“高考完人都没影了，以后得常联系啊。”

　　高三的时候两人同组，坐过一段时间同桌，是自习课一起在桌肚偷玩汤姆猫跑酷的过命的交情。只是刘文航似乎已经不再是趁着靠窗的便利帮荀欣盯梢的少年，他端着酒杯在同学之间左右逢源，谈笑风生。听说他好像选调回了江市，看来是要走政途了。
　　荀欣看不清这话里多少真情，多少假意。她向来懒得管理自己的人脉，也不愿成为人家人脉管理的一部分。她心情苦涩，喝完杯里的玉米汁，冲他笑笑：“前程似锦！”
　　是真诚的祝愿。

　　后来又来了几个人跟荀欣聊天，都在北城工作或者学习，约着回去后再聚。荀欣一一应下。
　　她已经习惯了开空头支票，约定又不要钱，谁当真了谁就会是小丑。

　　在这过程中，荀欣一直感觉到似有若无的视线注视着自己。她坐回座位，下意识抬头，对上远处人的视线。
　　段禹看着她。
　　四目相对，段禹却没有反应。

　　荀欣拿不住对方的心思，倒也不确定是否真是在看自己了。要视而不见，还是微笑问好？正当她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段禹已经收回视线，举杯和同桌好友谈天。

　　荀欣想起，段禹好像回江市读研了。
　　也是，他家里根基都在江市，回来才是他大展拳脚的地方。

　　一场饭局结束，荀欣只觉得身心俱疲。趁着大家讨论第二场要去哪，准备收拾东西溜走。好友徐璐捷在江市邻市上班，正是需要联络感情的时候，还不想离开。荀欣只好先行一步。

　　虽然这次聚会安排在学期中，但高中同学难得聚会一次，荀欣又恰好没课，便还是赴约了。
　　荀欣当初是以外地生的身份来省会江市读高中的，家不在江市，来的这几天和徐璐捷一起住酒店。
　　酒店住得不远，荀欣决定散步消食。破天荒的，她关掉了耳机降噪模式。她突然很想听听这个城市。

　　有汽车的轰鸣，行人的细语。风吹过的时候会和她碰撞出声音，脚踏在松动的砖块上发出啪嗒的响声。
　　荀欣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在漂流。十六岁以来离家求学，江市三年，南城四年，如今在北城，三年后不知又在哪里。

　　耳边传来鸣笛声，荀欣下意识地扭头。透过降下的车窗，她看见段禹坐在驾驶座上。
　　“去哪？我送你？”
　　荀欣“啊”了一声：“我酒店住得不远的。”
　　“上车吧，怪冷的。”

　　担心靠边停车太久会罚款扣分，荀欣觉得一直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便准备拉开副驾门。
　　手刚一搭上，她想起什么似的：“呃……那个……坐副驾合适吗？”毕竟不知道人家的情感状况，无意间成为别人分手的原因那可就罪过大了。
　　“没女朋友，你快上来吧。”段禹被她的脑回路逗笑了。
　　荀欣得了肯定，拉开车门坐了上去。车窗关上，温暖的空气让她松一口气。

　　深灰的色调，彩色的灯饰。荀欣没看见什么可以表现女性身份的配饰。
　　荀欣不懂车，但她默认车越矮越贵，内饰越闪越贵。毫无疑问，段禹的车如其人，夸张得很。

　　“去哪。”
　　荀欣说了个地址。离得不远，再走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北城现在是不是很冷。”段禹目视前方，像是随意搭话，仿佛真是回家路上碰见旧日同学，顺手搭上一把。
　　“比这儿冷些，但有暖气也还好。”
　　“你怎么不去下一轮？”
　　“今天坐高铁来的，有点累了。”荀欣随口扯了个借口，“你怎么也跑了？”
　　“太无聊了。”
　　毫无说服力，他在饭桌上明明如鱼得水。

　　沉默。
　　荀欣最讨厌沉默。社交的冷场会让她尴尬到无法呼吸，仿佛是自己天大的失职。
　　她想开口，可是太肤浅的她没心思问，太深奥的也不合适聊。

　　“读研读几年啊？毕业回江市吗？”犹豫之间，段禹开口询问。
　　荀欣想了想，回答得保守：“三年，回不回还不确定，看毕业的情况吧。”
　　“可以常回来看看，在江市的同学还是很多的。”

　　这句话今天荀欣听了好多遍，但是从段禹嘴里说出来，荀欣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她对段禹的感情很奇怪。
　　高二段禹转学进来，两人做了一整个学期的同桌，关系一直不错。后来高二下学期，荀欣有一次看见段禹追出教室找来检查眼保健操的学姐要联系方式。从那时起，荀欣就很讨厌他。

　　“他对感情太玩笑了，见一面就喜欢上了。”荀欣愤愤，“一”字拖得老长。从初中起，荀欣就喜欢看言情小说。高中正是少女怀春的时候，是一个爱情理想主义者，幻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灵魂爱情。每次和徐璐捷聊到高中同学，她都要将这件事拉出来鞭尸表示不屑。
　　之后荀欣便逐渐主动地疏远段禹，但是是单方面的。

　　段禹总爱逗弄荀欣。有一次，课间当着全班的面大声地问荀欣：“你最近怎么不理我了呀？”
　　幸亏大家各有事忙，注意到这个插曲的不多，但还是有人投来看热闹的目光。荀欣又羞又愤，能言善辩的嘴这时候打了结，匆匆撂下一句“我哪有”，便拿着水杯落荒而逃。

　　高考结束后，荀欣像大部分人一样，也自然而然地断了和许多昔日同学的联系。段禹也包含在内。
　　如果不是同窗的缘分，他们两个就会是两条平行的线，不会有任何交集。其实现在，他们也将是两条相交的线，一点相交，便分道扬镳。

　　车子在车道上缓慢行驶，两公里的路开出了两百公里的感觉。
　　荀欣看一眼旁边的人，心想他开车还怪稳的。

　　“在江市待多久？”
　　“后天走。”还得赶回去上课。
　　“明晚有空吗？”段禹偏头看她，“请你吃饭。”
　　霓虹的色彩映入车窗，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找我喝酒干什么。
　　荀欣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或许是疑惑在脸上表现得太明显，段禹笑问：“不是吧，现在找你吃个饭都这么难吗？”
　　荀欣受不了道德绑架。这招百试不灵。
　　网友说得对，自己素质还是太高了。

　　“有空。”早知道说自己明天就走了。
　　“等会我把地址和时间发你。”
　　车一停稳，荀欣开门下车：“谢谢你送我回来。”
　　“客气，明天见。”
　　荀欣没想到段禹会下车，忙冲他招招手示意留步：“嗯，明天见。”

　　进入酒店大门的短短几步路，荀欣觉得后背似乎要被目光烧个窟窿。进门后装作不经意地转身，她才看见橘红的尾灯消失在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