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印红颜》米灿灿

2、盗符

　　魏王府。

　　雄浑大气的殿堂由两只青铜狮子镇守，侍卫们呈两列队伍，矗立在宫门左右，也如石塑一般。

　　本应是一派庄严肃杀，却生生被一阵艳曲驱走了威势，那先头的统领正略有尴尬，就见一女子信步走来。

　　“见过如妃。”统领看清来人相貌，连忙躬身行礼。

　　如姬向大殿张望一眼，问他：“王上可在里面？”

　　“是。”对方利索地回话。

　　她微一颔首，再没说话，径直入内去了。

　　甫一进门，脂粉的香气便直向她面上袭来。莺莺燕燕飞袖飘舞，莲步挪移，端的是一派活色生香。两侧各有一位柔媚琴女，那靡靡的琴音便自她二人指尖流淌而出。

　　尽头华座坐着一人，约莫三十有余，面相很是俊朗，乍一看与魏无忌倒颇有相似。不过相较之下，此人眉狭而长，眼角下压，凭空多出几分绵柔，倒少了男儿郎的浩浩正气。

　　一见如姬，男子便起身相迎，向她笑道：“爱妃今日怎么有空来看孤了？”

　　面对魏王的打趣，如姬并不答话，只环视了一圈那些献艺女子，意味深长地道：“王上真是好雅兴。”

　　魏王顿首：“你不喜欢，那便撤了去。”便挥手示意，将众女屏退，旋即挂了笑，作势去执如姬的手，口气也不免浮浪起来：“纵然天乐仙女，也难抵得上你一分半分。舞姬虽众，与你相比也不过是些庸俗容色罢了。”

　　如姬后退一步，移步向未收下去的古琴，轻巧地躲开他捉来的手：“王上何时觅得如此良琴？妾身那把也算精致，但相形之下也是落了下乘。妾身对它喜欢得紧，王上可许妾身奏一曲？”

　　她席地而坐，月色顺着修长的颈子流泻下去，看得魏王心里发痒，哪有拒绝的道理，击掌笑道：“孤正有此意！哈哈，良琴美人，也只有天子能得一观了。”

　　琴声乍起。

　　如姬十指纤巧地拨挑，好似穿花蝴蝶，绝无止息。

　　眼前击掌而赞的男人，不知何时容貌虚幻，竟变为一张相似的脸孔——飞眉入鬓，打眼看文质温润，唇线抿起时却又透出杀伐果敢之气。

　　琴乐逐渐忧愁起来，隐隐掺杂着细微的甜蜜。

　　如爱而不得的心，在欢乐与伤怀间往返徘徊，抉择不定。

　　魏王对隐含悲声的琴曲毫无所觉，只贪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若非视线无实质，只怕这薄薄的衣裳早已被直勾勾地洞穿了。

　　一曲罢了，如姬左手挥拂，古琴颤颤地送出最后一个乐音，叹息一般悠悠而止。

　　“好!"魏王盛赞：“之前未见你显山露水，今日方知爱妃琴艺有如天成，倒是令孤惊喜得很。”

　　如姬莞尔：“妾身才艺，王上方见其一，就谬赞如此，一会怕不是要将妾身捧上天宫去了呢。”

　　魏王也随她揶揄，见她看向书案上的绢帛，于是会意：“怎么？爱妃这是要给孤的寝殿亲题墨宝？”

　　“王上说笑了，献丑而已。”得了默许，如姬便径直走到案前，来回挑拣着几只毫笔，似是在细细端详它们的优劣。

　　书案上颇为凌乱，先是高高垒着几卷竹简，砚台边一卷画布，画了半幅的女像尚缺脸孔，在五官的位置上搁着几盒脂粉。一尊青铜虎像就埋在脂粉盒的阴影里，看上去是主人心血来潮将它当了镇纸，又擅自忘却了。

　　如姬秀丽的眉，不易察觉地皱起。

　　此人竟然荒唐如斯，将一国兵权的象征，这般随意地撇在寝殿一隅，而且还是在女子的妆盒边？如此玩物丧志，荒淫奢靡，竟对国运安危轻视至此！

　　想到自己的任务，她收回杂念，提笔蘸墨，对魏王笑道：“方才之曲名为泽陂 ，不如就以它为名作诗一首，王上认为可好？“

　　魏王看如姬难得好兴致，心里欢喜还来不及，哪去计较她做些这与那的，只是坐在一侧撑着下巴望着她笑。

　　灯火流转下，这场景让如姬又是一阵恍惚。但那相似的皮相下，一眼便能窥见长期纵欲的疲态，终究是不像的。

　　酒肉声色的粉黛后宫，实在是一个消磨男人心气的地方。

　　如姬下笔，字迹和她的神色一样淡薄，令人猜不透她心中所想。

　　魏王倒是看得饶有兴趣，边在口中念着：“草色没春光，花影曳深城。曲尽肝肠断，泠泠动悲声……当心！”念至最后一句，很是焦急地伸出手。

　　原是如姬搁笔时未留意，袍袖不小心将边上脂粉带翻，落下桌去。她惊呼一声，忙欠身去接，可又怎赶得及？那些妆盒摔落在地，滚了一地。

　　魏王抓过她的手，慌得音调都哑了：“怎么样？有没有事？伤到哪了么？”

　　如姬摇摇头，柔声道：“王上多虑了，只是些水粉罢了，妾身如何会受伤呢？

　　她暗自紧张，藏在袍袖下的手，握紧了一个坚硬物事。方才她故意接近书案，打翻水粉，做了个幌子，暗中将虎符收进袖中。应了那人的诺，她做到了。

　　这一切，眼前的人自然毫不知情。

　　魏王见她无碍，也便放下心来。但瞧着女子面带一丝潮红，胸口一起一伏，色心便收不住，只想一求软玉温香，呼吸也越发粗重了。

　　如姬想尽快将虎符送与魏无忌，不想魏王不仅没有放开自己，反倒欺上身来：“爱妃，孤想你的紧，今夜你就留宿在此。”

　　魏王环抱过来，如姬要想再退反倒令他生疑，但若就此顺从，又是千万的不甘。

　　一念生智，她矮下身子，手臂护在腰腹处，拧着眉头，做出万分痛苦的模样。

　　魏王见她突然软倒，面色隐忍，不禁诧道：“这是怎么了？莫非真的被撞伤了？”

　　如姬答得轻声，似是极力在忍痛，犹疑半晌，才颤声回话：“妾身今日……怕是无法与王上共此良辰了。”

　　她有点尴尬地挪开眼，这才低了头小声道：“妾身……今日来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