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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夜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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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纤长的手轻抚着做工考究的玉壶。
这玉壶虽是名家制作,通体晶莹剔透、光华流转,一看便知不是凡物,但那只手却更引人注目。白玉似的指节缓缓摩挲着光洁的壶面,似是极轻又极怜惜地抚着情人的面庞。
即便身处后宫已久,见过诸多美丽妃嫔,赭衣还是难以相信,这世上竟真有如此绝色,一只柔荑便能让人痴上半刻。
那边女子却似没觉察到侍女盯着她看,兀自出神。
只见她轻轻颔首,乌发垂顺,有几缕贴着玉样的脸颊,晕染出一种别致的韵味。似乎是妩媚的,但又带着些圣洁和娴静。
摇摇头把杂念丢出去,赭衣低声唤她:“如姊……”
如姬闻声,侧首见赭衣无措的样子,唇角牵出一抹笑意:“你算跟了我不短的时间了,说话这么小心做什么?倒是显得我像苛妇了。”
“哪有!”赭衣急道:“是公子那里来人了……”
“他?”如姬脱口,旋即面色恢复平和,只是袍袖下的手指攥得紧紧:“来人在哪?”
赭衣应道:“正在门前候着呢,为避嫌,我没让他进来。”
“你呀,难得聪明。”如姬笑道,盈盈起身。
赭衣不错眼地追着她的背影,宽大的素色衣袍衬得她身形瘦削,不堪一握。
绝代风华,便指的是如姊吧。赭衣痴想着,余光瞥向如姬适才把玩的那只玉壶。
壶边的桌面上还残留着茶渍,在晃动的灯烛下,显得模糊不清,但仍能看出字形的娟秀。
瞧着……是个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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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赭衣所言,来人果然正恭敬地立于门外,手中捧着一木制圆盒。虽然身着粗制的小厮衣物,仍是难掩他卓然不群的气质。
听得脚步声,那小厮抬头,正对上女子的目光。
“公子听下人说如妃偏爱梦生阁的胭脂水粉,恰巧府里富余,便差我送来。”小厮说着,一面递上手中木盒。
“赭衣。”如姬唤一声,随后而来的侍女自是不敢怠慢,连忙接了过去。
木盒交接之际,赭衣不免愣怔。
这小厮剑眉星目,抿唇蹙眉之时,甚至隐隐有些威势。她终日侍奉宫中,也曾得幸与数位大将有过一面之缘,那些人久战浴血,个个能豁出命去,难免有凶戾之气。可是眼前这个青年,乍看柔弱文质,温良有礼,却让她和面对那些将军时一样,惊得汗毛都要竖起。
青年见木盒被接过,淡然一笑:“如妃不用查验一下?有什么劣品我好立刻淘换。”
如姬扫他一眼:“公子送来的东西,我自是信得过。赭衣,你拿了进去吧。”
青年施礼:“公子之命已成,小人先行告退。”言罢,又深望如姬一眼,眸深似海无垠璀璨。
“不送。”如姬转身,由赭衣领着进入内室。
魏无忌大步流星离开,心头颤抖的感觉还是没有消退。
王城多少桃花面柳叶腰,都比不得她一双眼。
那眼尾稍上挑,藏着毫无淫邪的妩媚,眸中似汪着泉水,清澈透亮,钢刀掉进去,也化作绕指柔。
真真爱煞这双眼。
闹声不绝的街市上,少年将军暗自将掌心抵在心口。
更是爱极拥有这双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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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姊,这么俊的小厮我可是第一次见。比宫里那些马夫,好了不知多少!”深知如姬性情和善,对自己颇多宠溺,赭衣说话也便俏皮起来。
如姬步入房中却变了神色,不似先前的淡然自若,眉间深锁,手指不自觉地缠绞着一缕青丝,喃喃道:“他亲自来了?……已然没有旁的办法了么?”
“如姊?”赭衣没得到回应,试探着唤了一声。
如姬恍然,仿佛刚从梦里醒来,向赭衣道:“你先下去吧,这里没什么事了。”
“是。”
眼见赭衣退下,如姬这才端起精致的雕花木盒 ,揭去了盒盖。
木盒内分为十二个小格子,每格都盛装着不同的胭脂,且是按着深浅次序排列,远望便如牡丹绽开,美轮美奂。
饶是如姬见多识广,也不由叹道:“梦生阁胭脂,果非凡品可比。”
虽然赞叹,她却并未多看胭脂一眼,而是一寸寸地摸索着盒盖边缘,抚上一处微小的凸起。
想必是这里了。
如姬细细端详,竟是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刻字。刻印力透乌木,仅有两字——虎符。
她想起方才离去时,那人低声传话:“公子之命,赵魏之运,尽托如妃之手。”
她倚着桌,青葱玉指叩击壶面,旋即蘸了杯中茶水,在桌上写写画画起来,边自语:“此为赵,此为魏……”
又画一个更大的版图:“此为秦。”
好长时间再无动作,直至茶痕淡去,才叹息一声:“局势如此,除了这一条路,实无他法。”
她向来聪慧,知是魏无忌打算铤而走险,一旦自己成功偷取虎符,他便直接假传王令领军救赵。
此事若是败露,自己项上人头也难保。可奇怪的是,她却不觉得有多害怕,只是担心那人在这场风波过后该何去何从。似乎他的存亡比自己的生死更重要。
犹豫吗?
难以抉择吗?
恐惧吗?
如姬弯了眉眼,低低笑了,不知是笑自己傻,还是那人义。
但心里却明镜似的,这个答案,在接过他手中锦盒……不,早在她首次应约而见时,便已经注定了。
反手取过一只新杯斟满,她一饮而尽,将空杯抵着另一只酒杯。
“三年欲雪父仇,求遍所识之人,肯无偿助我的人,唯公子一个。此番救赵之战,我必倾命相助,为家国和恩德。”
两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心底泛出回音。
也是,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