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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冷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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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花香馥郁,但余添添闻起来却是让人窒息的闷。
不知是不是温度又烧了起来,余添添感觉自己的大脑和四肢都沉甸甸的,就连心口也很胀。
她没有力气开口,只能无力地躺在潮湿的地上,微微张开嘴呼吸着。
她不能就这样。
她可以死,也不怕死。
但她不该死在这里。
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做完那件事之前,余添添不能死。
余添添下定决心,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地上的一朵玫瑰,尖锐的刺深深扎进手心,疼意带来了一丝清醒。
明明大脑清醒着,可她却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
她眼前像是看到了过去,那是在某次练习结束的周五晚上。
那时池鱼问她以前周末都会干什么。
她静默几秒,坦白道:“学习,赚钱。”
池鱼那时好像僵了一下,惯来挺直的薄背微微弯了下来。
余添添看到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猜池鱼她是怕伤她自尊。
因为余添添知道在某一方面,池鱼和她都很像,她们身上都有一股宁折不弯的心气。
不过其实余添添不觉得伤自尊,因为遇到池鱼他们之前,余添添的青春确实太过枯燥无聊。
除了拼命的学习和赚钱,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只是,每当她觉得她的青春就这样枯燥暗淡的时候,她的心却总会告诉她,不是该这样的。
她的青春其实不是没有一丝光亮的。
只是像程序在面临摧毁式打击的自我保护一样,被她的身体为了避免疼痛而刻意忘记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余添添开始忘记一些事情,或重要或不重要。
就像林能曾问过她为什么怕玫瑰,她告诉他,她不知道。
成年后,历经世事她难免对看不到尽头的长夜生出了点麻木无所谓的心态。
就好像她虽然活着,却早已死去。
许诺也曾不止一次一脸沉重地告诉她,她这是一种的心理疾病。
一种记忆上的认知障碍,一切载体都有阈值,心理所感受的刺激强度范围,被称为绝对心理阈值。
在她承受的疼痛超过阈值达到极限后,身体会选择性遗忘一些,它所认为她不能承受或不必要的疼痛。
而现在她被人紧张地抱在怀里,再被抱起。
世界都似乎被加上了一层厚厚透明的薄膜,她什么都听不到。
又似乎她好像听到了什么。
比如抱着她的人毫不怜惜地,将她伤的遍体鳞伤的玫瑰踩在脚下。
余添添感觉有一阵冷风吹起她的裙角,手指微微勾了勾,勾住了抱着她飞奔的人的衣角。
他的衣角像冷风,也像他的人,没有任何温度。
但余添添却觉得自己触碰到了世界上最温暖最温柔的蓝色火焰。
可受过去影响,每次她感受到温暖时,她身上经年累月的伤疤都会出现像过敏一样的痒意。
无法缓解、深达骨髓。
余添添昏昏沉沉地想要伸手抓发痒的地方,却被一只宽大纤细的手紧紧攥住,十指相扣。
“别抓。”
低而冷的声线被温柔泡软,余添添思绪有些发怔。
她想起来了。
她想起那束光了。
俞礼每次运动会办的都很大,夏日炎炎热得人心慌。
可能知道没几个学生愿意老老实实观看运动会,校领导直接强制要求学生观看比赛,如果缺席则会被取消评优评先的资格。
与其说是对俞礼全体学生,不如说是针对那些和余添添一样依赖奖学金生活的特优生。
赛场上炙热的阳光,将世界都渡上一层苍白的光晕。
或许是参赛的人行事太过张扬肆意,哪怕是在众多人才济济的俞礼也很有名。
知名度一点也不亚于某位被称为少女时代说一不二的白月光榜,常年独占鳌头的大少爷。
欢呼声加油声如浪翻滚,鲜活又青春。
身为俞礼学子都会或多或少有一些傲气,在她们眼里,什么阶层的人就和什么人玩,什么阶层的人就上什么学校。
掩藏喜欢在人群里为喜欢的人加油,大概是这群矜贵傲娇的少女们,在最胆大的年龄做得最胆怯的事。
其实在余添添来俞礼之前,俞礼那时还没有特优生,还是纯粹的贵族学校。
俞礼一直都是分圈子的,阶级分化很严重,甚至学校官方依靠家世的财力和地位,权力和名誉,各种物质上的东西,将学生分为各种班级。
然后理所当然的,为了绝对的高贵绝对的地位。
学生们又弄出所谓的分圈制度,将每个班每个学生,按照制度分为了上位圈和下位圈。
直到余添添这个特例出现在俞礼。
分圈制度被新上任的校长改革,余添添成为了第一名特优生,新校长又陆陆续续从全国各地挑拨出的特优生。
这样下来,所谓的绝对贵族学校,再也不能被称之为纯粹的贵族学校。
但分圈制度还是存在的。
俞礼上位圈的人,总爱将下位圈的人称为虫子。
余添添听到一名女生有些遗憾:“欸,如果大少爷来就好了。”
另一名比较外向的女孩也认同地笑了起来:“是啊,虽然大少爷很冷,但是他的脸和他不可亵玩的样子,真的很戳我。”
先开口的那名女生感叹道:“可惜,天上的冷月,只能看看,谁也摘不下来。”
余添添和周围的特优生们,都很默契地沉默着。
大少爷也好,冷月也罢,这些都与余添添无关。
余添添继续攥着笔坐在看台埋头写着试卷,外界的加油呐喊声,和议论声全被她隔绝在外。
本来在聊天的短发女生,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霍巧玲那货怎么又过来了。”
那个熟悉的名字让余添添瞬间僵住,闷热的风将她手下的试卷吹得刷刷作响。
明明正值盛夏,她身体却条件反射地出了一身冷汗。
“余添添。”
少女那声略带不耐烦的声音,像是毒药一样浸透了余添添的保护罩,直直浸到了心里。
余添添抬起头,脸颊被高温闷的粉红,细密的汗水顺着削瘦的下巴落在了试卷上,还未干的黑色笔水被迅速晕染开。
遇到危险大脑条件反射地下达逃跑的指令,余添添站起身子迅速地将试卷合上。
见她这样,霍巧玲对她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余添添顾不得学校强制观看的规则,莽撞地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逃。
快逃。
她必须要逃。
燥热的空气像牢笼一样将余添添紧紧包围住,余添添突然止住奔跑的步伐,呼吸一沉,警惕防备地望着几名站在前方堵住她逃跑的少女。
能够逃跑的生路被堵得死死的,余添添大脑飞速运转,环顾四周不断寻找着逃跑的办法。
但她迎来的却是,一个个挂着嘲笑笑容的少女一步步逼近她。
余添添视线落在了她右侧,她记忆力很好,记得这是通往玫瑰花海的小道,穿越过玫瑰丛是通往后园凉亭的路。
霍巧玲她们这些皮肤细嫩的大小姐,肯定不会像她这个疯子一样慌不择路。
下定注意,余添添连忙跑进玫瑰丛里,顾不得玫瑰划破皮肤的疼痛,她飞快地跑着。
因热和紧张,有汗水从额头滑落挂在余添添睫毛上,将余添添眼中鲜红色玫瑰花海折射出斑驳的光斑。
太累了。
盛夏发烫的阳光贴在皮肤上,带走汗水的同时体力快速流逝着,余添添深呼一口气将视线放在远处,不敢停留只能麻木地带着疲惫与痛意向前方跑去。
但当余添添快要成功走出去的时候,她看到了神情自在满含笑意坐在凉亭的霍巧玲和几名少女,余添添浑身僵硬地停在了玫瑰花海里。
霍巧玲敛住唇边得意的色彩,几名少女适时地对霍巧玲竖起大拇指:“巧玲,她果然跟你说的一样,会从玫瑰花穿过来到这里。”
霍巧玲对余添添甜美一笑:“真是可怜啊,这就不敢过来了吗?难道你要一直在那站着吗?”
在躲开几双向她探来的手臂时,余添添决绝地向另一个方向跑去,她不想认命,她就不信霍巧玲将所有路线都堵住了。
但是当她快要精疲力尽时费劲一切力气定睛一看,她又看到了前方不远处,几名身穿深蓝色制服的气急败坏的少女。
余添添嘲讽地扯了扯唇。
她已经没有力气跑出这片美丽香气馥郁的玫瑰花海了。
在被人粗鲁拽倒在地时,余添添失神麻木地望着自己腿上密密麻麻的伤痕。
鲜红的血液,像是那片她怎么跑也跑不出的玫瑰花海一样,攀附在她腿上,吸附着她的骨骼她的灵魂。
太累了。
是不是只要能再跑快点,她就可以跑出这片花海了?
带着一身触目惊心的血液,余添添疲惫不堪地躺在地上。
耳边尖锐的耳鸣声不绝于耳,强势地将余添添本就混沌的大脑搅的一团糟。
在这时,有名少年带着一身怒意来到这里,语气很差地叱骂霍巧玲:“下次这么无聊的事情能不能别找我?”
霍巧玲根本不需要出声,她身边的小姐妹们就率先替她打抱不平:“什么吗,不就让你看看监控吗?”
那名少年一脸暴怒,瞪向不服气的少女:“我跟你们说话了吗?是不是我给你们脸了?”
霍巧玲将矛盾转移到余添添身上,看向那么少年:“你不应该怪我们,要不是她,你也不至于盯着监控盯那么久。”
“所以,要怪就怪余添添吧。”
少女甜蜜的嗓音落下的同时,少年毫不留情地脚踹在了余添添柔软的腹部,将躺在地上的余添添踹回了花丛里。
这一刻,余添添看起来真的有些像霍巧玲口中爬虫。
这一刻,余添添比谁都孤立无援狼狈不堪。
这一刻,余添添比谁都希望有神明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