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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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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很大,走廊多而长,佣人们恪尽职守地做着自己的工作,安静且沉闷。
余添添走到门口,佣人训练有素地拉开沉重的大门。
阳光挤入视线,冷风也吹拂到了裸露的皮肤上。
很冷,但对余添添来说,是可以忍受的程度。
对余添添而言,冷空气比暖气更温柔,因为热烘烘的暖气,对她来说才是致命的东西。
就像每个春夏都是她最难熬的时刻,每个秋冬都是她最清醒的时刻。
明明感觉忙碌了很久,但其实太阳才升起来没多久,隐隐带着花香的空气还残留着阴冷潮湿的水汽。
余添添神色平和地迎着阳光掀起眼帘,在视线触及到外面的场景时,死寂的水眸荡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好像有水落在了眼里。
耀眼娇媚的红玫瑰,大片大片地在视野里绽放。
积雪消融,阳光普照。满目春色,一切都在充满希望地磅礴生长。
“小妹!”
林能站在花海边,笑容满面地向她招着手。
而她身后有清晰的脚步声靠近,她循声望去,看到了从她少时就一直站在她身边的男人。
恍惚间,余添添甚至觉得她不是在冬天,而是见到了春天。
可吹鼓她裙角的冷风告诉她,现在依旧是漫长难熬的严冬。
有个人为了送给她一个长在寒冬的春天,在寒冷刺骨的隆冬,为她融化了无垢冰冷的纯白积雪,种下了一片娇嫩玫瑰花海。
奢华复古的城堡,庄园中的那尊正义女神的雕像前,漫天血色玫瑰如雪如风坠落摇曳。
而为她献上眼前这样盛大梦幻的场景,是那个曾被很多人说,是最有距离感最完美最无情无欲的年轻法官却无比虔诚小心地低下头颅。
“余小二,我想娶你,你愿意吗?”
忒弥斯见证。
他甘愿陷于情欲沼泽,圣洁不再,私情难抑。
他罪无可恕。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背叛信仰背叛她,他将坠下神坛,和她一同陷入无间地狱。
“哈。”
发丝遮住了余添添的神情,她在一片黑暗中低低笑了起来,悲凉又无力,含在眼里的水终于坠落在地上。
“我不愿意。”余添添顿了顿,目光苦涩地看着他,“但我没有选择不是吗?”
她只有一个家人了。
她必须从他口中得到她弟弟的消息。
男人只目光歉意和疼惜地看着她,但这一次,他没有退步。
昨晚余添添离开时,这片花海还没有存在。
显然,这片花海是有人连夜在黑夜里为她建成的。
怪不得早上他接她时,就那样靠着窗户在车里睡了过去。
直到车子停下,他才缓缓从睡梦中睁开眼,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温柔安静地对她弯了弯唇。
余添添很少见他这么疲惫的样子,她本来以为是他刚回国要处理的事情太多。
原来是因为她啊。
明明昨天对他那样过分,怎么对她还是这么好。
他总是做些让她心软的事情,她拿他一向没办法,过去是,现在依旧是。
余添添突然想起来,好像在过去那场久不停歇的大雨里。
这个众人眼里高不可攀前途无量的大法官,他也曾将自己低入尘埃,用着深情克制的目光固执地挽留她。
那时他同她说:“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说,那么讨厌我的话,那就不要顾及我,你只管尽情地利用我。”
“我只希望,在我失去利用价值之前,你不要推开我,也不要让别人替代我。”
真傻啊。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
拍摄前见月和余添添沟通过,先拍她向玫瑰丛里奔跑的远景,然后再拍她闭上眼躺在玫瑰里的近景。
因为要怼脸拍,见月又让人给她遮了一下黑眼圈:“你休息不好吗?”
余添添神情歉意地抿唇:“有点。”
见月一边调试镜头,一边笑着开口:“我有一款安神香用起来还不错,改天你可以试试。”
“谢谢。”
虽然余添添知道安神香对她的心病来说很大可能会没有任何效果,但是她还是很感谢见月。
见月满不在意地笑着,明媚灵动地冲余添添眨了眨眼:“不用客气,就当祝我们合作愉快了。”
闻言,余添添浅浅一笑:“合作愉快。”
余添添的痛觉很灵敏,但好在她一向能忍,所以前面的拍摄很顺利。
玫瑰刺划破她伤口时,也能够很好地维持着拍摄所需要的痛苦和不屈的表情。
镜头里,遍体鳞伤的女孩,在跌跌撞撞地向着远处的玫瑰花海跑着。
飞快的、轻盈的。
染上红色血迹的白裙和女人的长发一同被风吹起,背影脆弱单薄,又坚韧充满力量。
耀眼的天光降落在她前方,能够划伤她的玫瑰被她踏出一条路,后面的一切都被她抛在身后,好似所有的苦难和伤疤都能被她抛下。
她在奔跑,自由地奔跑。
她像是变成了一只蝴蝶,一只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留住的,追逐自由和阳光的蝴蝶。
一直看着屏幕的见月一脸满意,拿起对讲机:“很好,添添平复一下呼吸,向后倒在花丛里闭上眼,注意一下尽量不要受伤,然后二号机位准备拉近景。”
听到指令,余添添在拍摄近景的位置停下奔跑的脚步。
在镜头拉进时,强迫自己忽略身体与心灵的不适,闭上眼决绝地放任自己向身后倒去。
裙摆和发丝被扬起,她狠狠地摔在了玫瑰从里。
很痛。
很熟悉的痛感。
好像她以前也曾,像现在这样被娇艳勾人的玫瑰伤的遍体鳞伤似的。
或许是因为熟悉的场景唤醒了一直埋藏在她身体里的痛瘾,痛意以一种无法忽视的强度席卷而来。
连呼吸都是痛的,感觉像是要死掉了一样。
似梦非梦间,余添添看到那个一直躲在她心里那个小女孩又一次地出现在眼前。
光与玫瑰交错,披头散发的小女孩站在她眼前,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嚎啕大哭着。
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余添添蜷缩着身子,在这寒冷的冬天痛的汗流浃背。
视野模糊,但她还是依恋不舍地望着那个穿着黑裙被光吞噬了容颜的女孩。
余添添突然想起一件事。
如果景则知道他精心准备的花,会伤害到她,他大概也会像这个小女孩一样哭吧。
可是,众所周知。
大少爷是不会哭的。
余添添疲惫地闭上眼,黑暗吞噬了一切,长发半遮脸颊,露出纤细的脖颈。
镜头推进,那只匍匐在脆弱后颈上,展翅欲飞的红色蝴蝶像是活了过来。
一条过。
见月和周围的很多人聚集盯着面前里同步的镜头,太过认真甚至差点连呼吸都忘了。
方方小小的镜头里,女人整个人身上沾满了,分不清是血迹还是颜料的红色,了无生气地蜷缩在花丛里。
和她身上白色连衣裙一样苍白的皮肤,与四周包围她的鲜艳至极的血色玫瑰形成强烈对比。
后颈的艳色蝴蝶,像是吸食了宿主的血肉与生命获得了生命,似乎下一秒,就能从死气沉沉的躯体上展翅高飞。
很震撼。
是生命的感觉。
为了作品的真实和质量,见月拍摄一直都尽量采用真实的道具。
在她苦恼冬天她该上哪去找到一片玫瑰花海的时候,这个城堡的主人在得到了消息后,连夜差人空运了来了远超拍摄所需的玫瑰。
昨晚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在黑夜里响了很久,穿过很多看热闹的人,见月看到了夜色深沉里清冷淡漠的男人。
男人身姿挺直孤冷地立在黑夜里,他和周围凑热闹的人一样,静静抬头地看着还未降落的直升机。
作为圈子里知名的明明可以靠家世却要靠才华的导演。
见月认识大少爷。
或者说锦川这个圈子里,没人不认识大少爷这个人。
在这个圈子里有两个特殊的大人物,一个是叶家那位,一个便是眼前这位大少爷。
他和叶家那位不一样,对叶家那位圈子里更多的是尊重是敬佩。
而对这个大少爷大家更多的是他命真好,但只是羡慕,他们不会嫉妒他。
因为,他真是景家历届来,最完美最优秀的继承人。
清冷克制,永远理智永远孤独,永远高高在上一尘不染。
是荣耀亦是枷锁,就像景则这个名字,是祝福更是诅咒。
景则,景家的姓,法则的则。
他生下来就注定要接受众民的信仰,注定要和景家历任掌权人一样,成为一名受人敬仰至高无上的大法官。
作为景则,他没有选择。
回过神来,见月看到一朵玫瑰被风吹着从直升机的窗口落了下来。
而后,她看到圈子里那个大家都艳羡的那位神子,眉眼淡漠地伸出手,接住了那朵在空中漂泊无依的玫瑰。
她看到男人垂下视线,目光轻而浅地看着那支玫瑰。
虽然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但见月和大多数人一样。
他们都不懂他,不懂这个景家神子的淡然和从容,不懂他的格格不入。
他身披着无上的荣耀与枷锁,却始终是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不在意别人的艳羡,不在意别人的同情。
像是被摆在神坛供人敬仰,没有感情没有心的死物。
但现在,见月看着本该是死物一样乖乖站着被人信仰的男人,像疯了一样飞快从她身边跑过。
“喂!我们在拍摄!”
男人没有理她,甚至连一个目光都吝啬于她。
虽然已经拍好了,但是他这样的态度真是令人火大。
火气一下子烧了上来,她身边的林能也突然脸色一变,僵硬又苍白,却还是碍于情面向她扯出了一个很丑的笑容。
“好像是小妹出了事儿,对不起。”
见月很想说不用说对不起,但是林能也没给她这个机会。
匆匆安抚了她之后,慌慌张张地像着那个男人一样向玫瑰花海里跑去。
意外突然,议论接踵而至,周围甚至有工作人员拿出了手机。
向来好说话的见月突然脸色冷了下来:“你们签的都有保密合同吧?”
她不知道余添添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这次的专辑对余添添很重要。
所以,林能才会托关系找到了她。
人都是爱看戏的,热闹与丑闻永远都有着很大的吸引力,网络高速发展,一条评论一句话都可能会造成巨大的伤害。
“我不希望今天的事情会被传出去。”
说完见月也着急地向花海里跑去,玫瑰花的刺刮在人身上很痛,她刚刚踏进花海还没跑出多少距离,手背上就被划出了好几道口子。
要不是她穿的衣服厚,她身上肯定也会和她手上一个结果。
那余添添呢?
她该有多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