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孔雀开屏（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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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阮凤很是忐忑，实在猜不透这位粉衣公子的心思。可人家似乎心情很不错，阮凤忍不住问：“敢问公子贵姓？”
“你可听过一句话，‘美人颜如玉，不若公子珏’，说的便是我颜珏。”他拿着那扇子扇啊扇，头仰起露出美好的颈线，阮凤暗道，还真是像极了自傲的孔雀。
“那颜公子可是与相爷熟识？”
这句一出，那颜珏似乎僵了一下，有些悻悻然道：“我曾是他的学生，你说呢？”
“你是他学生？怎么从未见你登过门？”他自她之后还收了学生么？那这样说来，这人岂不是该喊她一声“师姐”？！
“我是他不屑为外人道也的学生，你说我若上门，可不是自讨没趣。”
怎么做百里琅玄的学生最后都被他厌弃，就没一个讨得好的呢？这么一想，阮凤不禁对颜珏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遂安慰道：“他这人一向六亲不认，不做他的学生也没什么，反倒活的自在不是。”
颜珏一笑道：“你倒看得透。”又说，“尚不知你的名字，是否该礼尚往来一下？”
“阮凤。”她爽快地回答。
“你在相府是做？”
“百里少爷的乳娘。”说罢瞥了眼他的神色，倒不见鄙夷，看来这人除了那一身孔雀姿态，倒还有很多可取之处。
颜珏挺诧异：“你竟是已婚女子？”见阮凤撇撇嘴，似乎不想提这个，话题一转又说：“你识字，且举止神态并不似一般的下人，莫非还另有身份？”
看着他一副笃定她有隐情，你告诉我我绝不说出去的神态，阮凤顽皮心起，决定将错就错，耍他一耍，便装模作样地说：“你真厉害，要我告诉你也行，你可不准说出去。”见他收了笑慎重地点点头，朝他招招手让他凑近些，压低声音道：“其实呢，我是前太子旧部，潜伏在相府随时为太子报仇的！”
颜珏先是一愣，随即别有深意的看着她，眼神锐利到她都快招架不住时，又突然直起身哈哈大笑，边往前走边说；“从没见过你这么没水准的卧底。”
阮凤见他变脸变得如此迅速，翻了个白眼，暗骂一声“神经病”就跟了上去。
相府门口早有方欢在等着，远远地见着阮凤就跑了上来，急道：“凤乳娘你可算回了，少爷左等右等等不到你正发脾气呢。”
阮凤随他疾步进去，问：“小少爷可用过晚饭了？”
“用过了，只是吃的少。老爷见此问了话，所以……”他抬眼看看阮凤，没敢继续说，言下之意是老爷也知道你晚归的事。
阮凤点点头，倒不怕百里琅玄怎么处罚她，只是担忧百里渊这孩子这么黏着她，将来她若是卷铺盖走人，他该怎么办呢？只怪他娘走得早，他其实潜意识里就把阮凤给当成娘亲了。阮凤有时想狠下心来对他淡些，但看到他那委屈的小脸，这心里就跟堵了块石头似的，就想顺其自然吧，反正也没这么快走，到时候他也大了，也独立了，估计也不会这么非她不可了。
唉，她又何尝不是把他当做了亲骨肉的待呢。
她吩咐方欢先去通报一声，说有客来访，然后把颜珏领到大厅安顿好，便直奔百里渊那去了。这当务之急还是先安抚了这位小祖宗，其他都在其次。
现在是晚饭刚过，这个时间百里渊一般都在他院前的那方小池塘喂鱼，那些鱼还是阮凤在他三岁生辰时给买回来，养在这儿的，如今喂的也都是原先的那些子孙后代了。百里渊一直当宝贝似的，每日亲力亲为，别人要假手他就小眉毛一板嚷嚷道：“我的儿子我自己喂！”
小池塘上有座小拱桥，果真见百里渊站在那里，身边是丫鬟水墨。她走进了，却见百里渊并不在喂鱼，捧着个鱼食趴在桥栏上呆呆地盯着水面。
阮凤暗叹一声，悄悄走上前心疼地抱起他，捏捏他的小脸笑着说：“让渊儿久等了，是姨姨的错。”
百里渊还没回过神来，眨眨眼迷茫的看着她。然后一下子把手中的鱼食一丢，抱住她的脖子埋首她的颈窝处哽咽着：“姨姨不要走……渊儿不让姨姨走……”
这是怎么了？阮凤看向水墨询问。水墨也不确定道：“似乎是小少爷见乳娘你一直不回，以为你就这么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阮凤想了想，有些了然了。怪道孩子最是敏感的，他可能早就隐隐察觉出她的去意，今天晚归的事正好成了导火线，一下子把他的不安激了出来。阮凤不禁懊恼的怪着自己，一手抱着他，一手抚摸着他脑后的发，轻声在他耳边不断地重复：“渊儿不怕，姨姨不走，姨姨会一直陪着渊儿长大。”
见他总算松了手稍稍抬了头，阮凤赶紧再接再厉，两指竖起举着一手说：“姨姨对你发誓。”他那将落未落的眼泪总算收了回去，鼻头却仍是红红的，看的阮凤又是怜惜又是自责。
抱着他回了屋，许是今晚担惊受怕的又哭了一回，哄了一小会儿就睡着了，一手却还紧紧的拽着阮凤的两根指头，费了阮凤好一番劲，才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把指头给扯出来。
而那边厢百里琅玄踏进正厅，一见眼前人，眉头不由蹙起。
颜珏含笑起身，既不拜也不揖：“我该是称你一声百里相爷，亦或是，老师？”
百里琅玄莫测地注视着眼前人，也付以一笑道：“你既来，必是有不得不说的事，就别扯这么些弯弯绕绕的了。”
颜珏微挑双眉，嘴一抿仿佛很是赞同地点点头，却一撩衣袍旋身又坐回了梨木椅上，端起旁边案几上的茶杯，低头缓缓饮了一口，末了才不紧不慢地道：“相爷稍安勿躁，不是我要绕，而是正主尚未来，要谈也谈不起来不是。你看——”他瞥了眼身旁的椅子，“是否来坐一坐，喝口茶，慢慢等。”
百里琅玄略过他一堆的废话，直取重点：“正主？可是渊儿的乳娘？”话毕见颜珏不颔首也不否认，继续道：“你若不想说，我也没功夫听，既是一介下人之事，我便唤来管家，你同他说就是。”
颜珏几步上前，拦住他的去路说：“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她的下落？”
百里琅玄一下收了笑意，眯着眼不动声色。
“也是，你一向无情，当我没说。”颜珏耸耸肩。
“你怎知她的去处？”百里琅玄低声道。
“若我同你一般，当初什么也不做，我自然不会知道。”
“看来你一直都知晓的……”百里琅玄突然不说了，闭了闭眼再睁开已是满眼疲惫：“罢了罢了，既然你知道，相信她的处境必不会差，毕竟你是她的……”
“可是她没有一天开心！她满心的怨恨无处可发，她自己的亲骨肉却不能看着他长大，她口口声声说恨你恨你，到头来，却念你念到哭瞎了双眼！”颜珏青筋暴露，双拳紧握，狠狠地盯着百里琅玄，已经有些竭斯底里。
“她……何苦，她不想看见我我便放她走，我以为这对她来说才是解脱……”他的眼流露出淡淡的哀伤，声音闷闷的。
“你以为？呵，好一个你以为，你这所谓的你以为伤了她一次又一次。”
百里琅玄沉默着，突然道：“我今生不止欠了她，我想是一个都还不了了的。你倘若愿意告诉我她的去向，我自会亲自把她安置妥当，别的，我却是不能。”
颜珏收敛心神，嘲讽道：“你以为我说这些是让你再在她的生命中出现？你以为我不能妥善安置她么？”他轻声一笑，继续道，“我就是等着你这句话，好让她死心。”
百里琅玄静静地看着他的神态，听着他的言语，似有所悟：“你果然，起了不该有的念头。”
“那又如何？我要什么，从来都不加掩藏。”说罢，瞥了眼门外恢复一贯的漫不经心，“譬如现在。”
阮凤一脚踏入正厅，看着眼前的两人，很有些莫名其妙。
似乎——她来的不是时候。又似乎——这很诡异的气氛，应该不是因为她的事儿吧。
她弱弱地说：“呃，你们，谈好了？”
颜珏带点幸灾乐祸地看了百里琅玄一眼，道：“没有，这不等你来么。”
阮凤瞅瞅双手背在身后，背对着她而立的百里琅玄，蓦然觉得他此刻的身影带着淡淡的孤寂。她斟酌着开口道：“少爷已经睡下，今日是我大意，以后必不会再如此。”
见他一动不动，也不知他听见没有，阮凤转而迟疑地看看颜珏，见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她才又道：“现在少爷白日里不在府上，我想着，上书院谋份闲差，也正好能随时看顾着少爷的学业，如上次之类的事必不会再有，且上下学我亲自接送也放心。你——看可好？”
颜珏接话道：“书院掌书一职空缺已久，学生们借阅书籍很是不便。相爷若是肯让凤娘来帮忙，书院上下感激不尽。”
娘一词是对已为人妇的女子的称呼，阮凤听惯了别人凤乳娘、凤乳娘的喊，一时有些不习惯这么个叫法。
她剐了颜珏一眼，这贼滑头，拿整个书院来压他，不就是个小小的掌书么，少了不见得书院就垮了，这也说得夸张了点，但却令百里琅玄也不好拒绝。
颜珏得意地用眼神说，看看你的面子多大，整个书院都没你不可啊。
就在这边两人眼色使得不亦乐乎，那边百里琅玄转身道：“你跟我来书房。”便径自步出了正厅。
阮凤知道这事大体是成了，便吩咐颜珏先行回去，说明早就等着书院的新任女掌书上任吧。
书房内，阮凤虽然笃定百里琅玄是答应了，但他的眼神应着明灭的灯火，愣是让阮凤打了个冷颤，捉摸不定起来。
百里琅玄道：“本事不小，书院从未有过女子任职，你倒是破了先例。”
“我也没想到，算是歪打正着。”阮凤有些怕他，喏喏道。
他揉揉有些涨疼的额角，疲态尽显：“随你吧。我知你是在为今后打算，所以渊儿那边你渐渐的……待到渊儿八岁时，想走想留，你自己决定。”他摆手制止了她开口，继续说：“颜珏这人，你别太亲近。”
阮凤张了张口，其实也不知该怎么说，只是奇怪这父子俩，闷不吭声地都察觉到了她的想法。心里不免有些涩涩的，一是对渊儿的不忍，二是百里琅玄的态度，对她的去留满不在乎的态度。
“恩，我知道了。”眼见他的疲态，不忍拂了他的意，深吸一口气，揪紧衣摆轻声说：“我帮你倒杯茶。”
捧着热茶，至于桌上，然后犹豫了一下，绕至他身后，两指轻轻地按着他的太阳穴。他的身体先是一僵，接着渐渐地放松下来，并未拒绝，闭着眼右手在杯沿细细地摩挲着，眉眼舒展了不少。
阮凤伴着这难得宁谧的气氛，紧张的快要跳脱的心也安定下来，可手指仍是有些不易察觉的颤颤的发烫。
百里琅玄终究完全放松，头微微仰起，轻喃一声：“锦鸾……”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孔雀开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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