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酱久

6、六只飞鸟

　　“我们是什么关系？”
　　陈箐不明白周双双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是因为看到她和其他人接触，不安了吗？
　　她笑着，不吝啬自己关于爱的描绘，反正情话而已，她说过的假话比这简单多了，她以为她了解周双双的，但在今夜，亲昵的举止和情话并不能解决事情。
　　周双双拒绝了她的示好。
　　她的眼泪掉下来，落在手上，是滚烫的。
　　陈箐愣了一下。
　　“为什么？”
　　她疑惑的问着，有些慌张用手指去蹭她的眼泪。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周双双哭，滚烫的眼泪好像也从她心上流过，感觉不太舒服，她明白周双双喜欢的是什么，是这张脸，还有那些好听的情话，可是她都给她了，这样还不够吗，为什么一定要成为爱人，那样彼此欺骗的，无聊的关系有什么好？
　　“你在意我吗？”周双双突然的提问，她好像打开了一个开关，擦掉眼泪开始宣泄这么多年的憋屈，“你真的认真看过我吗，你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
　　陈箐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周双双，几秒后突兀的笑起来，接着，她不在意的用手指替周双双挽起耳边的碎发，心里的那一点波澜好像已经消散，平静的回应着：“双双，我了解你，而你也同样了解我。”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知道我最需要的是什么。”
　　“我们就这样待在彼此身边，不好吗？”
　　那早就该烧起来的火焰，终于将一地的落叶点燃了，她口中的了解是什么呢，周双双不知道，眼前人依旧是记忆里那个熟悉的人，可是那一瞬间给她的感觉是那么陌生，陈箐就好像戴上了对待外人的面具，疏远的看着她，周双双不明白自己是为陈箐竟然把自己当做他人看待而难过，还是因为她用那样平静的话语把自己的问题敷衍过去。
　　她看着陈箐的眼睛。
　　那是十六年。
　　是她的十六年。
　　无数次的心软终于在这一次凝聚成拒绝，她错开视线，站起来，总算有了一点原本自己的样子，不再是那个灰蒙蒙的周双双，而是鲜活的。
　　“好你大爷，陈箐，你连爱都不敢承认…”
　　可她还是不舍的说重话，只是发泄一样恨恨的说：“胆小鬼。”
　　周双双收拾行李收拾的噼里啪啦，陈箐倚靠在门口看着她，笑着问她：“这么晚也要走，需不需要帮你订酒店？”
　　周双双没理她，摘下戒指，本想很酷的扔到地上，但最后还是犹豫了一下，只是放到桌子上。
　　她离开，房间变得很安静。
　　陈箐开始换衣服，卸妆。
　　看到镜子里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时，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点牵强的笑，笑的不好看，让她感觉到烦躁，理性好像在和另一个声音对着干，而干到最后，她恼火的扫落了一桌子的东西，噼里啪啦的落到地上，万幸铺了地毯，没有东西真的摔碎。
　　明明她说了爱她的，为什么不满意呢？
　　她拿起那枚戒指，对着微弱昏暗的灯光照着看。
　　爱那东西有什么好？明明落在身上是很疼的。
　　她也得到过很多爱。
　　小时候，是秦萍萍的爱，秦萍萍说爱她，所以会揪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撞在柜子上，用烟头烫她，留下一个个丑陋的疤，舅舅说爱她，所以会用粗糙的手不断的抚摸她的脸颊，他的嘴巴很臭，咬在她脸颊上时，她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要被吃掉了。
　　还有那些男人，他们贪婪的眼神如同烙铁一般，落在她的肌肤上，刺痛的，恶心的，他们张开嘴，无数关于爱的描绘从他们口中蹦出来，肤浅而白痴，让人听了就想吐。
　　所以爱一点也不好，是无尽的咒骂，巴掌，是腐臭的下水道，是阻碍，是肮脏，是把人留在身边的卑劣的借口。
　　她不需要爱，只需要趁手的道具，而现在，她聪明的，完美的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她再也不用为生存而担心了，她生活会变得很好，再也不是谁都能丢弃的讨厌鬼，没人敢说她是灾星了，大家只会羡慕她，奉上谄媚而浮夸的夸赞，她…
　　她…不是胆小鬼，她只是不需要而已。
　　对，陈箐想，她只是不需要。
　　于是，她把自己的戒指也摘下来，和周双双的一起，想放进抽屉里的戒指盒里，可是打开抽屉，她看到在盒子里放好的，是叠的歪歪扭扭的千纸鹤。
　　她教过周双双很多次，那是唯一成功的一次，里面写着分别时的承诺，千纸鹤是不会飞远的，可人们会在交错的轨迹线上越行越远。
　　写的是什么来着？
　　陈箐记不清了，她想，反正就是周双双永远喜欢陈箐这样腻歪的情话吧？她想拆开看看，但又拆开了就再叠不回去了，这样想着，她又问自己，为什么要留着它呢？
　　不明白。
　　扔掉就好了，拿起来，扔进垃圾桶，多简单的一套流程啊，可是，为什么做不到呢？
　　夜很深了。
　　陈箐有点茫然的朝着窗外看过去，只能看到黑漆漆的天空，可是她却想起烟花来，想起那点燃天空的绚丽的烟花，还有在烟花下笑的傻乎乎的少女，和温柔而怜惜的亲吻。
　　十八岁时再相遇时那种说不明白的情意，终于在相隔六年的时间后变成烟花在她心尖上炸开，而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那时候说的我爱你，竟是带了几分真心的。
　　那颗狡猾的卑鄙的心，竟然真的能被开凿出一点点真正的情爱来，陈箐觉得搞笑，她自己忍不住哈哈的笑起来，笑到气喘吁吁才又停下，面无表情的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
　　然后，她想，那是她的东西。
　　只要是她认定的，就必须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