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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发癸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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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破败庙宇的角落里,一个不停往外冒血的稻草堆微弱地浮动。
一位身着华服,身后跟着个老管家的男子从外面走进庙宇,静静地站在那个满是血的稻草堆前。
那老管家上前拨开稻草,露出趴在一片血中面容灰白、半边脸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的小姑娘,他仔细查看了一下小姑娘的伤,起身对着自家主子汇报:“主上,整条脊椎骨已经全部被抽走了,少了一魂一魄,看地上的血少说在这躺了半个时辰。”
那小姑娘仿佛是听见有人来了,睁开已经聚焦不起来的眼睛看向那个男子,被抽了骨的她就像还有一口气的尸体无法动弹,她气若游丝:“救救我……”
男子并未说话,手朝上地指向小姑娘的方向,一股强大的术法凝于他的指尖把人托在空中,将她灵魂抽出。
小姑娘痛苦抽搐,却也是没有任何办法挣脱,只能在那人手上渐渐失去气息。
男子拿着魂石看也不看那掉在地上的尸体,转身离去。
*
伏夏的太阳照得人心焦,大街上看不见一个人。
坐在店铺柜台里的苏长安轻轻拨了几下算盘,清脆的碰珠声配着平安锁上铃铛小小的叮铃声击散了几缕暑气。
坐在边上喝茶的老爷子看了苏长安一眼:“安丫头,马上七月半了,最近有没有看见些什么?”
苏长安一边拨算盘一边回:“最近没什么不一样的,还跟往年一样,自从吴爷你给了那平安锁我身边一直很太平,放心吧!”
吴老爷子端着小茶壶哼声道:“那就好,你这丫头实心眼得很,年年七月半都有些东西来找你借命,你年年都上当,我看你这命够被骗几回。”
说完吴老爷子偏过头装作一副喝茶、不满的样子,胡子都吹得飘起来。
知道吴老爷子的脾气,苏长安明白他没有坏心,看着手下稍旧的算盘,握住脖子上戴的平安锁:“这有人找我帮忙,我也不能不帮吧,万一他真的是人呢?我能在镇子上长那么大还是因为镇子上的人好心,我要是不帮岂不是寒了人心。”
苏长安笑眯眯地抬头看了一眼吴老爷子,这边正好看过来的吴老爷子带着怒气:“你要帮,好歹认清对方是不是人啊!每次都被那些鬼东西骗去一年寿,真是一点记性不长!”
苏长安找不到反驳的话就低头拨算盘,吴老爷子见苏长安不理自己,又哼了一声:“成天就知道拨算盘,小命都要没了!”
苏长安不接话,吴老爷子也自顾自地喝茶,店里只剩下了打算盘的声音,过了半晌,苏长安停下手:“吴爷,明后两天我要出去写生,就不来了。”
本来伸手在口袋里掏东西的吴老爷子听到这话侧了侧身,看着桌上的熏香假装不在意地喝两口茶:“安丫头,你今年多大啦?”
“今年啊,十五了,”苏长安说完抬头看着吴老爷子,“吴爷怎么突然问这个呀?”
吴老爷子低声嘟囔了两句,苏长安只隐约听到两个字“未到”,其他的什么也没有了,正打算问,吴老爷子就先开了口:“明天就是中元了,你别走太远,尤其是什么山啊,林子的就别去了,你一个小丫头怪危险的。”
苏长安知道明天就是七月半,这天封镇的人全都会回家,跟家人过节。
但这些跟她没有关系,因为她没有家人,甚至因为身边总发生倒霉事被全镇子的人避之不及。
“知道了,吴爷。”苏长安只是稍微垂了垂眼,便笑着回了吴老爷子,之后就轻快地走出了店铺。
走出店铺所在的那个街道,苏长安一改原本乖巧文静的样子。
吴老爷子今天的问话让苏长安不仅想起来往年在七月半来找自己帮忙的鬼,那些或是哀求或是真诚来找自己的,只要是真的有所求的她全都答应帮忙。
虽说自己也不是一个多么伟大的人,但是如果能在能力范围之内帮助到他们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这些自然不是实话,苏长安懒懒散散地走着,想起那些……有所求的可怜鬼,因为镇上找她帮忙的鬼实在太多所以她订下给鬼酬金的规矩,给得起酬金才帮忙,但一直与鬼接触再加上帮鬼实现愿望就会折损她的寿命。
靠着这些酬金才得以在封镇好好生活着,也算是靠着镇上的“人”长大。
小时候还分不清人与鬼,因为在苏长安的眼中他们的样子都是一样的,但长大之后她发现来找她帮忙的都是镇上死去的人,也就分得清了。
不过这不是苏长安现在该想的,她该想的是接下来两天该怎么度过。
这封镇,在这么多年中已经被她走了大半,也就是在一年前的七月半,本打算去郊外癸山因为天气不好,才误打误撞进了镇西的这个巷子,认识了吴老爷子。
苏长安边走边想:往年七月半都会有鬼来找,不知道这回出了封镇还会不会有……
苏长安慢慢地走回了学校,到宿舍时,几个室友都拎着包正准备走,她只是简单地跟她们打了声招呼,便各做各的事了。
几个室友嬉笑着离开,苏长安从来都融入不了她们,她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平安锁。
除了吴老爷子,这里的所有都让她感到自己格格不入,生活了十几年就像透明人。
第二天一早苏长安就出发去癸山,因为癸山的公交车只有一班,错过就要自己走去,几十里路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走的。
等苏长安到了车站,那里冷清得吓人——站台很破旧,还长了不少杂草,附近别说人烟,就连鸟也见不到几只,要不是自己昨晚查到说这有一班公交车每天都会准时来,要不然还以为是谁不待见自己,把她骗来这。
车来了——是一辆很有年代感的公交车,车身的颜色被晒得发了白,还有几处锈斑,苏长安看着这车,有点担心安全性。
一道尖声的“咯吱”打断了她的思路,揉了下耳朵没多想就上车了。
苏长安上车后发现,车里的情况意外的好——车椅每一个都有软垫,车里不仅没有汽油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清香,窗帘也很新。
“小姑娘,你这是打算去哪啊?”司机笑得很和善。
苏长安通过后视镜看到司机的脸,司机的脸很苍白,两颊有两坨腮红,嘴也红得十分醒目:“去癸山。”
司机突然停顿,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马上又正常地介绍起癸山:“癸山好呀!癸山的空气可以比这封镇好多了;癸山的景色也好,像现在那山里的树正是枝繁叶茂的时候,在那山里头走是一点也不热,凉快的很。还有那槐镇人……”
“槐镇?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有个癸山槐镇,也从未听过这槐镇人来封镇?据我所知,这方圆百里没有哪个镇有封镇这么大了,就算槐镇这吃穿能自供,难道槐镇的孩子不要上学吗?论师资我觉得没有哪个村镇有封镇的好了。”
苏长安很疑惑,她在封镇生活了十几年很清楚这封镇乃至这附近百里内的村镇有多封闭,已经不记得这片天地与外界的联系已经断了多少百年了,这儿的人的话里早就没有了外界的半点踪影,封镇毅然成为了他们心中的新的都城。
虽然封镇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大学,但只要能在这儿读完高中就是风光无限的,像她这种为了免学费而去直升高中也是一样的。
“哟,小姑娘知道的还不少。听你这口气倒有几分外面人的样子,小姑娘你去过外面?”司机觉得意外,又笑眯眯地问了句。
苏长安看着后视镜里司机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却给她一种司机很在意的错觉:“没,就是听别人说起过。”
苏长安说完就转过头看向窗外,总觉得司机从问出那句话就一直在盯着她,车里也弥漫开了诡异的安静。
车颠簸了一下,等苏长安稳住身子就又听见司机的声音:“我就说你这么一个小丫头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本事一个人出封镇。不过,这槐镇跟别的村镇可大不一样,那镇子可不小,什么戏园子,茶楼,铺子,药堂都有,可齐全了;里面还有书院,槐镇的孩子都在那读书,听说是个大善人建的。“
“听你这么说,你去过?“苏长安很好奇这人为什么对这所谓的槐镇这么了解,又忍不住看向司机的后视镜,仿佛是问到了他的话头上,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本就弯起的嘴角咧得更大了:”那当然,我至今还记得那茶楼的云片糕,那口感……”
苏长安并没有听完司机的话,那淡淡的清香仿佛有安神的作用,她渐渐地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车已经不知在癸山站停了多久,这时的太阳已经快到正中。
苏长安揉揉眼睛,站起来活动了下身体,这时候她才发现车里面乃至车外附近都没有司机的影子,车门还大开着。
“这司机真是一点都不怕我出事。”苏长安低头看着手机嘀咕着。
可能因为在山里的原因,手机接收不到信号,苏长安一边试着找信号一边向车门走去,周围太安静,静到只能听到她自己的脚步声,这时候手机不能用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直到走到车门那,苏长安都没能找到能用来与外界联系的信号,她无奈地放下手机,一抬头却看到司机正正地站在车门前,苍白的脸上带着刻板的笑容,他就定定地看着苏长安,不发出一点声响。
苏长安被突然出现地司机吓得猛退了几步,一下就撞到了司机座椅的椅背,整个人都僵在那儿,身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小姑娘你醒啦,正好我带了饭回来,我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司机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上了车。
苏长安看着司机端着两盒不知从哪买来的盒饭上车,她只能慢慢向旁边挪避免跟司机靠得太近,牙齿还在打颤,她的嘴唇动了几下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看着因为刚刚表情过大让脸上的皮肤犹如纸揉皱没办法抚平的司机,苏长安一瞬间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虽然常给鬼帮忙,但那都是镇上的熟人模样,大家都没恶意。
她不敢拒绝司机的热情,看着已经塞到手上的盒饭,只能打开吃了起来。
第一口进嘴,苏长安差点吐了出来,送进口的米饭没有米饭的香甜,反而有一股香灰的味道。
看着吃的如痴如醉的司机,苏长安扒了几口饭含嘴里,然后趁司机不注意飞似的从公交车里逃窜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