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欲》HollyOgden

1、路途

　　降临日后第十七年
　　天很快黑了下来，梁锦渊往上看去，霓虹灯在他的头顶上快活地闪着，从灯上还能看见银色的水滴向下坠，很透明的凉。
　　下雨了。
　　梁锦渊很不想继续逗留，他很清楚一个人长时间停留在混乱区的一处角落不安全，他只能顺着楼梯，爬上年久失修的阁楼，把吱呀的木门打开。疯狂般的笑声传过来，这里并不安静。
　　闪动着的灯光让梁锦渊的眼睛不大舒服，他的眼睛一直不大好，不太能接受这种地方，不过混乱区一向如此，如果不在娱乐场所避雨，就只能去敲响某个颓然的出租屋，看看里面乱糟糟的租客会不会收留自己。
　　或者被怪物溅脏衣服。
　　梁锦渊找了个木椅子，这是给支付不起卡座的人休息的。他大费周章地将椅子搬到了窗边，椅子坐上去并不舒服，上面有很多凸起，且很硬，坐久了大概会腰酸背痛。梁锦渊尽量把脸也贴在玻璃上，他在酒气中会恶心得眩晕。
　　目光向下，梁锦渊可以看到街边破损的垃圾桶的锈斑在抖动，他知道，马上就会有一只面目狰狞的怪物爬出来，然后就会被街边正在收拾武器的猎人杀死，这可并不好看。
　　他移开了目光，并不想看血腥暴力的一幕。
　　一个似乎是女性的人在几十步远的地方大声号着嗓子，像是乌鸦在求偶，真够难听的。下面围的混混们显然不是被她的歌声吸引，而是她僵硬的抹着五色的脸部得到了他们的幻想。
　　梁锦渊把视线重新放回到街边，猎人已经不见，街边还在粉红色的水体还没被冲刷干净。有点恶心，他想。
　　实际上，他对这里很不熟悉，他在之前从未靠近过混乱区的中心，或者说，这里人嘴里的欢愉区。
　　很难闻的酒味扑鼻而来，一个醉醺醺的酒鬼踉跄着摔在梁锦渊的脚边，“帮我清下酒…”酒鬼的手指着他手上像表一样的饰品上的一个按键，梁锦渊犹豫地按了上去。
　　酒鬼眼睛里的迷幻很快消失了，他深深喘了一口气，靠着墙边站起来，他身形不算高大，而且有些佝偻。
　　“这是什么？”梁锦渊淡淡地指向表盘，酒鬼很是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从那些神棍那里来的？”
　　梁锦渊停了片刻，“是。”
　　“那你不懂这些很正常，这是监测仪，是保证我们身体需要的仪器，你可以到市中心领一个。”他懒洋洋的从酒柜中又拿起一瓶酒，“你没有这东西在这里活不下去。”
　　他的眼神让梁锦渊很不舒服，有种对小孩子的玩闹感，他似乎很有兴趣地去逗孩子。
　　梁锦渊不喜欢这种眼神，他有些失礼地快速走开，然后开了个边缘的卡座，梁锦渊并不算缺钱，甚至可以说富裕，他把皮质外套盖在了身上，尽量让自己可以睡上一个好觉，毕竟明天还要赶路。这里很吵，卡座的缝隙里还能看见灰尘，还有指甲印记和一些不明痕迹，不过他还是努力的睡着了。
　　虚幻的梦境环绕着他的精神，他能听到耳边的窃窃私语，以及一些似是而非的抚摸，不过梁锦渊看不清那些人的脸，或者说梦中景象对他根本不存在。梁锦渊有严重的病症，他根本没办法在梦中甚至于脑海中看见任何的物质。
　　这类病症在降临事件之前其实并不算知名，因为它对人的生活几乎没有任何大影响。不过之后超过90%的人都被动的得上这种疾病，失去了拥有美好梦境的权利。
　　实际上大多数人早就依靠习惯了每天晚上获得一个光幻的梦境，而失去了梦境画面的他们要努力度过黑暗压抑的睡眠时光。
　　而所有的人类都不再有美好的夜晚，这段时间只剩了微弱的声音和触觉，使他们在原来美好的乐园里如同瞎子。随着梦境的渐渐消失，情况严重的甚至连脑海中也失去了画面。
　　梁锦渊本身就很少梦，或许是有某种无梦症，这导致他的生活几乎没有改变，这是最大的幸运。梦境对他从来都遥不可及，他有时几个月才能做上一个短短的梦，这个梦的内容也不会留在他的记忆里。睡眠不会让他感到安心，只会使他失去对身体的完全掌控。
　　梁锦渊从卡座上爬起来，按了按太阳穴，头疼的厉害。从降临日后，他也会偶尔做一点梦，虽然依旧没有什么画面，但其他感觉都可以使他清楚的感受梦境。
　　他不喜欢做梦，每次进入梦境后他都会很不舒服的惊醒，他脆弱的肠胃会泛恶心，梁锦渊早就失去了体验梦境的快意。
　　他还是很困，不过外面天亮了，天气也不错，店里没几个人，这是出去的好时机，他从卡座上爬起来，他现在需要出去。
　　自从降临日后，阴雨天与黑夜带来的从来不止黑暗，还有的是不知从何而来的大量怪物可能出现在任何角落，白天也会出现怪物，但少得可怜。梁锦渊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但也没有蠢到会去每夜挑战可怖的怪物，这不是必要的。
　　猎人会让它们消失，猎人们通过怪物身上掉落的武器或是所有有用的东西去换取钱财，怪物对人并不致命，它们只需要一根简单的木棍就可以打成碎片，只有瘦弱的姑娘或孩子才会被怪物惊吓。
　　梁锦渊走上了街道，这里实际上很偏，所以整个小镇都更像降临之前的产物，阳光斜射，斑驳的墙壁和裂纹的窗户都很有古早的美感。几乎没有人，这里安静的有些不真实。完全找不到夜晚灯光五彩，觥筹交错的恍惚。梁锦渊背着一个有些破旧的书包，他身上穿着的衬衫有着奢侈的花边，但污渍很多，如果有识货的人在这，一定会觉得这轻柔的布料和镶金边的纽扣是走私来的。他的裤子则磨损严重，看不出原先的样子。他这副样子，像个流浪汉，但如果加上他的外形的话，则像个诗人或疯狂的艺术家。
　　他笑着交出了一枚镀金的硬币来让一个去市中心进货的卡车司机载他一程。那个司机显然非常情愿，热情地与他攀谈着。
　　“小伙子，像你这么慷慨的客户不多了。这可是一枚之前发行的最高货币，现在在黑市上能换一麻袋糖呢。”司机直到坐上车才由衷地说出一句赞叹。
　　“能给我讲一下市中心的情况吗？”
　　“乱，非常乱，夜晚全是狂欢的人群，上次我过夜的时候只能在街角找个地方挤坐着。所有的街道都不大顺畅，时不时还能听到怪物咬人的声音。”司机复杂的看了梁锦渊一眼，他的声音迟缓。
　　“况且我一直不大习惯市中心的发展水平。”司机停顿了一会，在右转时发出这么一声叹息。
　　梁锦渊只是静静地在副驾驶抛着一枚银色的硬币，硬币从手中旋转着上身，再稳稳地落下，亮晶晶的光斑，不是什么值钱货，司机能看出来。
　　卡车在凹凸不平的小路上行驶，显然两者不大匹配，后面的车厢因为是空的，所以幅度很大地跳着。
　　天空很蓝，周边只能看到杂草，枯槁的黄色死气沉沉，看起来很寂静。司机似乎非常想与这位神秘的客人说上几句，但梁锦渊完全不是喜欢说话的人。本来司机绞尽脑汁想出的话题，全部变成了规规矩矩的一问一答，梁锦渊用最普通毫无感情的话术应付过去，司机自讨没趣，只好用余光偷偷扫着梁锦渊的样子。
　　司机的样子算得上体面，身上的衣服很合身，裁剪的很规整，扣子在衣服上绷得很紧，打扮干净，只是身上盖着不可避免的泥灰。随着卡车踉踉跄跄地行驶，景物却没什么变化，枯草，枯草，还是枯草。
　　将近五六个小时之后，司机才在一处废弃的建筑边停下来。“这里离市中心还有三公里，没办法往里开，跟着我走吧。”
　　梁锦渊站起身，他不大舒服，面色发白，难以习惯长时间的车程。下车后，司机小心地把门锁好，这才带着梁锦渊往城里的更深处走。
　　这里几乎一下繁华了起来，道路上还有其他地方已经停用多时的运输梯使用，复杂的机械只是极少的被操控，不过还能使用就已经很不错了。
　　人还是很难见到，“现在是白天，晚上人才会出来活动。天黑前小心点。”司机做了最后的提醒，然后与梁锦渊分道扬镳。
　　梁锦渊找到了运输梯的启用架，他学过操纵，但这些启用架显然比他在课本和实验室里看过的都要更早，结构也复杂许多，他操控了一会，才打开了运输梯的接口，同时在系统里找到了教会分部的坐标，输入了机器。
　　运输梯的履带缓缓转动，大量的机油味使人不大舒服，梁锦渊站在只有70厘米上的履带上，把鞋子卡进凹槽。功率一下增大，梁锦渊觉得自己简直快要飞起来了。这里的运输梯没有玻璃壁，自然也没什么观景作用，梁锦渊只能看见钢铁通道和旁边没有转动的其他履带。
　　运输梯是降临前的产物，通过可以操纵的方向和长度的管道来进行快速的运输。一支通道通常由三四条履带组成，一个启用架连接着无数的管道。不过因为效率不够高且造价极贵，只在市中心附近的场所会出现。它可以短时间内在两个不远的地点调度大量资源，不过运输人的技术安全性不算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