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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past】39—雷雨3 ...

  •   回到家,交遇在陪仁青看电视,交稳吃完饭就跟着老朋友出去夜钓了。

      林奈延打了声招呼,径直回自己房间洗澡,将换下来的衣服放进洗衣机,倒上洗衣液和柔顺剂,设置好定时,她披着湿发站在窗边发呆。

      她的房间视野很好,站着的位置能看见完整的江面和对面流光溢彩的山城地标建筑群。

      林奈延走着神,不知过了多久,才确定刚刚的敲门声不是幻听。

      笃——笃——笃
      又是温吞有规律的三下敲门声,来人不作她想,只有交遇会这样。

      “请进。”林奈延擦着头发坐到榻榻米上。

      交遇转动门把手,手上端着杯牛奶。

      “喝了好睡觉。”交遇说。

      林奈延也知道自己晚上脸色不好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快:“怎么突然想起送牛奶了。”

      交遇说,“因为我刚刚喝了,就给你也留了一杯。”

      林奈延房间里空调打得有些低,她提醒:“快喝吧,不然该冷了。”

      天空里发白的乌云低压压地密布,闷雷滚滚,忽而甩出一啪啦紫电青霜,视觉震撼效果强烈,仿佛误入仙人历劫处。

      是暴雨的前兆。

      林奈延吓了一跳,将牛奶一饮而尽,交遇顺手就接过空杯子,客厅里仁青在喊她们出去收阳台上的花。

      “走吧。”林奈延带着她出去。

      三个人在阳台和客厅里来来往往,一阵忙活。

      “爷爷怎么办——你别搬,我们来就好。”林奈延边搬花盆边说,仁青年纪大了,搬花费力更伤腰。
      搬完一盆就掏出手机要给交稳打电话确认安全。

      “莫担心,”仁青接完交书打来确认安全的电话说,“已经在他朋友家里了,就是你爷爷打电话回来让我收花的,说是要下雷暴雨。”

      阳台上有防护网,不怕其他东西被风刮下去砸到什么人,但是花就娇嫩了,吹不得风也淋不得雨。
      “没看天气预报吗,这种天气出门好危险的,长江水说涨就涨,跑都跑不赢。”

      “哪个看哦,天都干了这么久,说下就下,哪里有个准备嘛。”仁青说。

      这话有道理,林奈延自己就是个很少看天气预报的人,还是放心不下,打了个电话,交稳很快接通,告诉她不用担心,一切安好,一颗吊起的心方才落回肚子里。

      风吹得林奈延裙摆猎猎飞扬,尘土腥气醒鼻,又一道紫色的闪电在近处炸开。

      山雨欲来风满楼。

      附近阳台上有人兴奋地吼了一声。

      山城高温闷热了良久,一场洗刷尘土和酷暑的暴雨到来,是群众喜闻乐见的事。

      很快,水汽开始往阳台上打,她们撤回客厅,关好家里的门窗。

      刮风下雨又打雷,树被风刮得折腰断裂,枝桠摇摆无依。

      风呜呜地刮,许多不知名的东西在天上飘扬,看轨迹和姿态,有塑料袋,有枯枝败叶,也有形态诡异的裤衩子。

      场面很唬人。

      雨一阵一阵,密集又迅速,能看见雨滴打在地上,又溅起老高,嗡嗡切切,想必城市下水道系统工作量负荷严重。

      又一道大雷在远处炸下,天被照得亮起,一秒钟之后,声波扩散到林奈延耳边。

      林奈延有些困,拍了拍交遇:“走吧,回去睡觉了。”

      睡裙的袖子却被人拉住,林奈延不明情况地回身。

      交遇捏住她的袖子,脸色微微发白,垂眼看着她,眼神有些可怜地说:“姐姐,我能不能跟你一起睡?”
      林奈延看了眼窗外,说:“当然。”

      她握住交遇的手腕,带人回了自己房间。

      “你怕暴雨,还是怕打雷?”林奈延走在前面问。

      交遇低头看着她握住自己的手,说:“都怕。”

      “怎么我以前不知道?”林奈延问,没别的意思,她确实是不知道。

      “主城以前没下过这么大的雨。”她说。

      林奈延恍然大悟:“噢,我记性不太好。”

      床是双人床,林奈延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备用枕头枕头。她一贯睡在房间里面的一侧,此时将自己的枕头扔到靠窗的一边,将新枕头放上自己原来的位置,拍了拍,跟交遇说:“睡里面吧。”

      “好。”

      “冷吗,空调要不要调高点?”

      “不用。”

      林奈延给自己戴上眼罩:“那我先睡了,害怕的话床头灯可以留着。”

      两人规矩地躺在自己的位置,中间宽得能再睡下一个人。林奈延两手平放在小腹上,听着窗外嘈杂的声音酝酿睡意。

      只是越听越清醒,脑子里思绪没个顺序和逻辑,乱得很,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垫在下面的左手手背。

      一下,一下,又一下。

      被子被轻微牵扯,林奈延感受到身旁的人动了动,不知道交遇是梦中无意识地翻身,还是也没睡着。

      她知道今天晚上对交遇冷淡了些,也唾弃自己的喜怒无常,但她有心事的时候,实在分不出多余的力气去维护和别人的关系,比起强打笑意装开朗,她更想一个人待着。

      运动过后情绪释放了些,便想着能找补回来多少就找补多少。

      “小鱼,”林奈延声音很小的问,“你睡了吗?”

      侧过身正肆无忌惮看着她的交遇悚然一惊,身子一转,又平躺回去。

      明晃晃的动静让林奈延知道她也清醒着。

      “没有。”交遇说。

      露在外面的手臂被空调吹的有些冷了,林奈延将被子盖到脖子下面,微微偏过来。

      “你为什么会害怕这种天气呢?”林奈延问,又补充一句,“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就是睡不着随便问问。”

      分明带着眼罩,但交遇却有如实质地感受到了她的眼神,有探究没强迫。

      床头暖黄的灯光,使林奈延看上去如一樽比例完美、皮肤质感细腻的雕塑。

      嘴唇形状冷淡,这是她有时看上去冷漠疏离的原因,颜色却是嫣红的。

      眼睛虽然被遮住,但交遇知道这双虹膜颜色很浅,灯光会在里面折射出很动人心魄的神采,全神贯注看着她的时候,容易让她误会,她好像正在被她珍视着。

      “没什么不方便说的。”交遇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开始讲起来龙去脉。

      “我小时候其实是不怕的,反而很喜欢这种天气,天黑压压的,外面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哪里都去不了,家里只有我和奶奶,就好像世界都不在了,只有我们两个。”

      “那种感觉很奇妙。”交遇说,“我不太能形容出来。”

      林奈延牵起嘴角:“我明白。”

      全心全意相依为命的滋味,她也体会过。

      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妈妈有她、她有妈妈,就胜过一切,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后来有一次,在外面打工的爸爸突然回来了,我也忘了他回来干什么,反正第二天早上他骑着摩托车送我上学,还说放学的时候让我等他。”

      “爸爸在外面打工,一年也不见得回来一次,所以他那天主动提出送我上下学,我心里很开心。”
      “放学后我在校门口等他,等到学校里除了门口的保安,一个人都没有了,就变天要下雨了。”

      “保安不值夜,到点了也要回去吃晚饭,就催我赶紧回去。”

      “我走在半路上的时候果然下起了暴雨,乡镇上不是到处都有房子的,我走的那段路前不着村后不店,只有树,时不时地在打雷。我很害怕,就躲到最大的那棵树底下。”

      “天又黄又昏,几米之外的地方都看不清。”

      交遇轻轻地笑了一声:“那时候我真是笨蛋,不知道打雷的时候躲在树下是最危险的事情。”

      “然后呢?”林奈延问。

      “应该也没在树下等多久,后面我奶奶打着手电筒,撑着一把很大的雨伞找来了。”

      “等我们走到有房子的地方避雨的时候,一道很大的雷炸开,地面上都感到了震动。”

      “第二天天气放晴,我回去上学,在路上看到前晚我避雨的那颗树,已经被雷霹得焦黑。”

      这是她第一次感到离死亡是如此相近,不过一线之隔。

      “当时很后怕,”交遇陷在松软的枕头里,仔细回味当时的心境,“如果我奶奶来得再晚些,这个世界上应该就没有我的存在了。也后怕那天晚上雨那么大,雷那么密集,那么昏暗,奶奶又腿脚不便,如果她在来找我的路上出了什么事情我该怎么办?或许根本来不及我去想应该怎么办吧,只是如果我死了,奶奶以后又该谁来照顾呢,我爸爸这个常年在外、不务正业的人,能照顾好她吗?”

      交遇并不是害怕这样的天气,只是无法忽视的雷和雨总是很容易将她不断带回当时的情景,逼迫她一遍一遍不自觉地去回想。

      想早逝的母亲,对她们不闻不问的父亲和在殡仪馆了无生气,与她天人两隔的奶奶。

      三中的语文老师很注重培养她们的学科素养,经常给她们放一些文学相关的片子。

      余华面对镜头说死亡是凉爽的夜晚,她首先想起的便是那晚,刻骨铭心地理解了这句话——用失去至亲的代价,她太感同身受了。

      今夜再次遇见这样的天气,想起余华的话,继而又想起那个昏黄狂风暴雨大作的夜晚和殡仪馆炎热夏夜里冒着寒气的冰棺。

      如水的孤寂和黑暗将她淹没其中,她需要做点别的事情,什么都好,只要别自己一个人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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