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号》须臾xuyu

10、如果，本来

　　最后一天考试没有晚自习，周漾早早就回了家，只是他还没在沙发上躺多久被周遇知拉着出了门。

　　两人没提前约好，却都默契地往南湾湿地公园走。

　　那里有他们儿时的“秘密基地”，藏着周漾唯一一段可以算得上是快乐的童年。

　　“哥，你……还行吗？在附中？”周遇知抱着奶茶，在公园长椅上坐下。

　　周漾跟着坐在她身边，他盯着南湾湖沉默片刻，“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转学我早习惯了，都转过多少回了。”

　　周漾低下头，语气随意。他大可以装出无所谓的模样，周遇知却清楚他心里有多在意，她看不了周漾这样强装不在乎的样子。

　　如果周漾当年没离开，如果这六年他一直留在临宜……这些年周遇知不晓得自己这么幻想过多少次。

　　她别开眼，也转过头看着南湾湖的湖面。两人静坐片刻，一阵寒风轻轻掠过，带着几片枯叶飘落在他们脚边，吹皱了南湾湖平静的湖面。

　　见周遇知不说话，周漾心下明白她在想什么，于是安慰她般的笑道，“你哥是大心脏你不知道？再说了，这次转来，附中不是有你吗？而且现在我身边这些同学还刚好都是你好朋友。”

　　“真的已经很好了，说实话，能这样我已经很满意了，至少……”周漾轻声说，他语气笃定却不带一丝情绪，没有难过更没有开心，他说完“至少”二字便再没有后文。

　　周遇知无需多问“至少什么”，这些年周漾转学的情况，她早就听爸妈说过，也听哥哥周尚羽说过。

　　转学这么多次，虽说他这些年在物质上从没匮乏过，但生活不是物质能独撑的。他的精神世界、社交圈子、人际关系……这些看似无足轻重的部分，渐渐在无形中损失、几近消磨殆尽，剩下的，只有他向常予和俞舟慕敞开的豁口，然而这豁口突然又被堵上，他又被套上层层束缚。至此，这些年成了一段周漾不愿言说、无法治愈的过去。

　　但是怎么说呢……至少这一次，他不再是自己一个人。至少这一次，家是他熟悉的家，南湾路是他熟悉的南湾路。

　　至少，这次回了临宜，他或许真的可以稳定下来了，他的户籍在临宜，要在临宜高考，妈妈应该不会再……

　　算了，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只是，但愿能如此吧……

　　“你还真容易满足……”周遇知放松语气像是在开玩笑。她又捧起奶茶喝了几口，面上没了担忧，心里却松懈不下来。

　　于是周漾转移话题道，“对了，知知，你还在爷爷奶奶家住几天？”

　　周遇知：“三天，廿八廿九然后除夕，除夕在南湾路过年，春节那天去外公外婆家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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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子：周漾，你们放假到哪一天？】

　　【ZY：十天假，放到初七（白眼）（白眼）】

　　【木鱼：啊？只放十天？庆元一中都放两周啊。】

　　【ZY：好了，可以了，俞舟慕你可以闭嘴了。】

　　这天晚上，林亦松在班群里发了放假通知，那时周漾和周遇知才刚回家。

　　等周漾看到消息时，班群早就炸了锅。

　　【学不完根本学不完：啊？十天？真十天啊？真的廿八放到初七？！】

　　【学不完根本学不完：@林亦松，松哥，说好的不信谣不传谣呢？】

　　【吃饭睡觉打豆：松哥，怎么谣言还成真了？（大哭）（大哭）】（注：学委姜元）

　　【Chen：松哥，你辜负了组织对你的期望啊。】（注：物理课代表：陈湛颜）

　　【挣十亿：松哥，今天不是愚人节啊，这可不好笑……】（注：英语课代表：郑拾翼）

　　【林亦松：@Chen，谨言慎行啊课代表，你们是放十天，我们老师还要改卷啊，你想想我们放几天。】

　　【Chen：不可能，数学第一天下午就考了，两天时间你们肯定早改完了，松哥你这是企图蒙混过关呢？】

　　【叶嘉欣：松哥，四大校就咱们附中放假最少，外国语放14天，三中和十一中都放15天。】（注：副班长）

　　【o.0：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七中高一放二十天寒假的？】

　　班群里瞬间安静，紧接着同学们就开始蹦消息。余添像是受了大刺激，班群里十条消息就有五条是他蹦的。

　　【学不完根本学不完：路映初，你干什么？谁问你了？】

　　【学不完根本学不完：谁来把这个中途转走的踢出群聊啊。】

　　【吃饭睡觉打豆：谁放他进来的（黑脸）】

　　【o.0：学委，你不欢迎一下你的前同桌吗。】

　　【Chen：路映初你……】

　　【挣十亿：今晚谁和我一起去拿麻袋套他。】

　　【o.0：@挣十亿，欢迎你来。】

　　【学不完根本学不完：@SH，服了，咱俩考前还聊过放假的谣言，老盛啊，咱俩命怎么这么苦啊……】

　　【SH：早说了让你别乌鸦嘴。】

　　【SH：还有，你别叫我老盛……】

　　盛明锡像是能预判余添的下一句话，紧接着又发了一条消息。

　　【SH：叫小盛也不行，你正常一点。】

　　【学不完根本学不完：……】

　　【林亦松：你们知道零1班班群发完放假通知多安静吗？就咱班在炸锅。】

　　【学不完根本学不完：他们班主任是咱们高一年级的级部主任，他们敢在群里炸锅才怪呢（黑脸）（黑脸）】

　　【林亦松：那咱们群里还有余老师呢，余老师不是化学年级组组长吗？咱们还有张老师，还有冯老师。】

　　【挣十亿：余老师你还不知道，余老师网速最慢，从来看不到班群的消息（捂脸）】

　　【Chen：张老师更是，时政新闻他一条不落，班群里的消息一条看不见。】

　　【Chen：冯老师早就把我们学生群屏蔽了，他还说我们有这说话时间，多写几道地理题班级平均分都往上涨一两分。】

　　【程奕佳：还说呢，本来就是你们话太多了。刚开学那阵你们张老师还问我，你们是不是要起义，说手机一直震动。】

　　【学不完根本学不完：哟，语文老师来啦，恭迎恭迎。】

　　【程奕佳：停。】

　　【程奕佳：你们打住啊。】

　　【程奕佳：都不许刷屏，我手机要是再震动，你们寒假作业得加倍。】

　　【挣十亿：老师，我们还什么话都没说。】

　　【程奕佳：你们这群人，我猜都能猜到你们要干嘛。】

　　【付京墨：班群真热闹。】

　　【学不完根本学不完：女明星晚上好。】

　　余添这句话发完后，不等付京墨再说什么，班群里的同学都刷起了“女明星晚上好”。周漾在群里发的第一条消息就是跟风刷了这句话。

　　而在同学们的一众“女明星晚上好”中，还夹着语文老师毫无威慑力的抗议。

　　【程奕佳：给你们英语老师刷屏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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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漾手机一直震动，不停响着消息提示音，被三方消息狠狠轰炸：“三神鼎立”、“零2班学生班级群(50)”、还有他们班私下的学生群聊“LYS粉丝后援会(41)”

　　等他把手机静音的时候顿时感觉世界都清静了。

　　周漾把手机扔在床上，推开阳台的滑门，正准备在沙发上坐下时，就被门口的三个人影吸引住了。

　　周漾稍稍眯起眼睛仔细看去。

　　他第一眼认出的是周遇知。他愣了片刻才想起来几分钟前他还听见了周遇知跑下楼的声音。

　　再仔细看，那个瘦高的身影不是盛明锡吗？站在他旁边的是他妹妹盛明雅？

　　盛明锡？

　　周漾往前迈了一步，站在窗边。他的疑惑劲还没下去，就见周遇知和盛明锡、盛明雅两人挥手，接着他们两人就沿南湾路走了。

　　他俩就这么步行走了。

　　南湾路晚上行车少，一般都是家住南湾路的人自己开的私家车或是司机开着车。可周漾稍稍抬头往外望，却见路上并没有什么车，路边也没有等着接人的车，盛明锡和盛明雅确确实实是步行走了。

　　可如果他俩家住南湾路，那周遇知怎么那天给盛明锡过完生日，三个人没一起回来，而是单独被司机送了回来？

　　周遇知推开院门，穿过院子进屋，周漾在阳台上没开灯，所以周遇知一点也没注意到他，更不知道他现在正满心的困惑。

　　等周漾回过神来时，周遇知已经“噔噔噔”跑上楼，敲了他房间的门。

　　周漾刚给她开门，她便说道，“哥，我们明天去不去中心大厦？那里新开了一家烘培店。”

　　“好，你想几点去？”周漾想都不想就答应了，反正明天也没什么安排，至于严主任说的寒假看看书，熟悉临宜高中学的内容的事，就，再说吧……

　　“那我们下午去吧，还可以去中心大厦吃晚饭，那里有一个很不错的意式餐厅。”

　　“行，都听你安排。”周漾微微一笑，接着说，“对了，刚刚……”

　　周漾顿住，他其实根本没想到到底该问什么，却还是说出了口，现如今说了一半也收不回来了。

　　周遇知见他顿住，也是一愣。

　　“刚刚？什么刚刚……哦，哥，你是说盛明锡和盛明雅？”

　　周漾稍稍定神，“嗯”了一声。

　　“你们怎么在这见面？他俩家在南湾路？”

　　周遇知解释：“他们爷爷奶奶家在南湾路，离我们家很近的，就是南湾路25号。小时候他俩在师大附小读书的时候就住在这。”

　　南湾路25号……

　　周漾心下重复几遍，却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师大附小的？他俩是师大附小的？不会啊，那我不会不认识盛明锡。”周漾后退几步在床边的地毯上坐下，周遇知也跟着坐在他身边。

　　周漾接着说道，“我也是师大附小的，而且那时候附近同龄的人我都认识，大家都是朋友。对了，我还认识25号住的爷爷奶奶。”

　　周遇知心弦一紧，最后还是开口解释道，“哥，盛明锡小时候是在国外长大的，他大概七岁多的时候回国，他和明雅刚回来的时候都在国际学校上学，就是我哥以前上的那个。”

　　这个周漾倒是还记得，他和周遇知一直没去国际学校就是因为周尚羽读小学五年级那会儿想从国际学校转出来。

　　自然不是因为学校不好，只是从小学开始就在国际学校读书，那以后就要和体制内的学校教学大纲脱节，他不会参加中考高考，以后大概率是要出国读大学。家里当然可以支撑他走这条路，但是周尚羽想转，所以爸妈还是尊重他的想法，直接把他转进了师大附小，这之后周家的小孩也几乎都是上公立学校。

　　周遇知接着前话说道，“他们俩在国际学校读了两年就转来附小了。附小离南湾路近，他俩小学就住在了爷爷奶奶家，后来也一直是在公立学校上学。”

　　七岁多回国，两年后转去附小，那就是九岁。九岁，那时候周漾跟着爸妈转去了周海……

　　周遇知小声接着说道，“哥，盛明锡转进附小的时候，你刚转走没多久……而且你这几年没回来过南湾路，所以没见过他。”

　　“嗯，这样啊。”周漾没有过多的表示，只是点点头。

　　之后的几小时，两人在地毯上坐了很久，聊着周遇知这几年的事。

　　他们聊到盛明雅转进附小时和周遇知同班、盛明锡和路映初在一个班。

　　聊到周遇知和盛明雅、傅宣周怎么就成了朋友。

　　聊到了一年多后余添转进附小和盛明锡、路映初一个班，至此，两个三人小团体抱团。

　　聊到了一年后余添转学，离开了师大附小。

　　聊到她和盛明雅一起参加省级的比赛。

　　聊到了两年后，她们和余添在附中初中部重逢。

　　六年的时间，周遇知眉眼间带着温柔的笑意，讲得认真又投入。初中时，他们的小团体人渐渐多起来，姜元、郑拾翼、于净以、林朔、陈湛颜……

　　周漾也听得专注，专注到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不自觉带入了自己。本来，这也会是他的六年。本来，他也会有一群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本来，他也会有一群一起升高中的朋友。

　　是啊，这本来该是他的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