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火焰 ...
-
第二天，当嘉格莉娅醒来，时间已经不早了，外面格外的安静。房间里很黑暗，玻璃窗被菌丝封死，嘉格莉娅摸着墙壁，找到煤气灯后打开，只看见整个房间几乎被菌丝包裹，厚重的菌丝起伏，如同人的心跳，一层一层，交叠不息。
她立刻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端起霰弹抢，对着窗户就是一枪——当门外注定是危险，哪里安全哪里才是门。
几发霰弹下去，菌丝撕扯开一些缝隙。但很快被后来的菌丝填满。
事实上，这个房间现在就像是茧房。
然而，接下来，嘉格莉娅平静的收拾好东西，然后拿起一桶汽油，拧开盖子，猛的泼向地面，再把另一桶提在手上，随后把床单罩在煤气灯上。几分钟后，床单被点燃，房间燃起大火。
菌丝瞬间开始收缩，如同逃跑一样。嘉格莉娅没有管他们，当窗户露出后，她便翻了出去。
外面，镇民一个一个走出房子，看着嘉格莉娅。嘉格莉娅背后，房间的火迅速满眼开，撕咬整个旅馆。几个客人和老妇人走出来，然后是威尔森。
威尔森站在那里，看着嘉格莉娅，开口——一阵高频的声音刺破了安静。而其他人则格外的平静，说到底，还是威尔森刚刚出现，见识的太少了。
“让我离开就好。”嘉格莉娅平静的说了一句，“来这里的什么人，大家都清楚，真惜命的就没几个。”
但镇民们只是集体向前一步。
嘉格莉娅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汽油。她不知道这些…人，想干什么，也不关心。她把汽油随意泼洒，然后拿出打火机，笑了几声。
“抛硬币吧，正面朝上，我就点火。”
人群出现一丝松动，几分钟后，一个老人走了出来，他没有穿鞋…或者说，他没有下半身。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一丛菌丝从地面钻出来。
“嘉格莉娅…”他喃喃着，“我知道你。”
嘉格莉娅啧了一声。神似乎总是希望从她那里窥见一点意外，接下来，不出意外，应该就是这个老人拖出她的身世之类的…也许还有什么预言？总之，各种能吸引神明继续注视下去的方法罢了。
“你不是一个普通的诈骗犯…嘉格莉娅。你在意大利做家庭教师，后来带着那家的女儿失踪了。一段时间后，她们的女儿回来了，但是当天晚上，一把火就吞没了女孩的父母。”
老人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只是叙述一个故事。
“后来，那个女孩告别故乡，外出打拼…但是，在那个女孩的身份证件里，她的姓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改成了——瓦莱莉。她本姓绝不是这个，嘉格莉娅…这是你的恶趣味，对吧。”
“那个女孩早已死了，是吗？你只是，代替她活着。”
老人看着嘉格莉娅，嘉格莉娅却出奇的平静。她笑了几声，左手摩擦着一枚银币。
“说到底，这些也不过是你的推测而已，那个女孩是死是活，谁知道呢？而且，来这里的人…什么货色，你不知道吗？在这里的每个人，谁没有一己私欲，谁没有违法乱纪…不，这样太轻了。谁没有出卖过道德，底线，或者灵魂？还要我说的更明白一点吗。”
她走过去，抢口敲敲老人的胸口。
“都是一样的货色。你不也代替了他们活着吗？”
老人沉默了，随后，老人背后的人群让开一条道路，嘉格莉娅满意的点点头。
“嘉格莉娅，你太狂妄了。”
“我知道啊，所以呢？”
嘉格莉娅笑了几声，背着抢，丢了汽油桶就离开了人群里，但是，人群却一直跟着她。直到小镇最边缘，她抛起银币，落在手心。
随后，嘉格莉娅回过头，看着老人。
“猜猜看，正面还是反面。”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两边都不是傻子，镇民们默默把老人围起来，看着嘉格莉娅。而出乎他们预料的是，嘉格莉娅就那样，笑了几声。
“嘉格莉娅，你不要得寸进尺。”
“好吧，告诉我你是谁，我把银币给你，我离开。”
“我是意大利当地的档案馆工作人员，那个刁难你的那个。”
嘉格莉娅耸耸肩，把银币丢过去，背着东西就离开了。老人摩擦银币，是特制的，两边都是正面。他笑了几声，收起银币就回去了——毕竟，旅店还是要住人的。
另一边。
旅馆楼下的角落里，躺着一个花盆，几颗木炭散落着。这是嘉格莉娅翻窗时，故意踹下去的。几乎熄灭的木炭在风下隐隐约约又起了火——按理说，这玩意早应该熄灭了。
在风力下，小块的木炭翻滚着，碰到嘉格莉娅泼洒的汽油，一瞬间，剧烈的火光撕咬街道，沿着菌丝横冲直撞，将这个小镇拆解入腹…
在镇子外，嘉格莉娅默默站着。而小镇里，老人平静的站在火光里，旁边是一圈圈的镇民。二人忍不住同时看向天空，穿过透明的间隔，穿过人神之间不可见的墙壁。
“神啊…”二人笑了几声。
老人知道，这大概不是嘉格莉娅干的。而嘉格莉娅呢，也不相信这是什么意外或者巧合。
神明写定的故事里没有巧合，只有包装成意外的注定。
嘉格莉娅看着小镇陷入火海，莫名感到一种熟悉。她想起那栋同样被火焰吞没的房子，按照神明的恶趣味，兴许两场火灾的直接原因都是一样的。那个，嘉格莉娅没有熄灭的柴火。
嘉格莉娅站起身，轻轻哼起一首意大利民歌，那是意大利的恋人间，男方唱给女方的歌谣。嘉格莉娅的声音没有那么舒缓，相比于爱情，似乎更像一种…释放。
今晚没有多少月光，只有火焰。就在这勉强称之为壮丽的悲剧里，嘉格莉娅的身子微微晃动，一只手搂住晚风，一只手扶着月亮，就那样跳着无人过问的圆舞曲。
嘉格莉娅没有愉悦，庆祝，或是其他什么情绪。或者说，她只是又一次想起她的第一次欺骗，想起来那场让她骄傲的火灾。哪怕，现在想来，是神的恩赐。
『总之，多美好啊。神，你喜怒不定的赏罚。你最不敬的信徒，最狂妄的眷者。我在你的牢笼里一无所有，连自己都不属于我。』
老人——事实上，或者说镇长，站在那里，看着一切被吞噬。他的旁边，老妇人的上身突然炸裂开，没有鲜血，只有无数的孢子，趁着火焰升腾，飞向别的地方。
烈焰是杀不死菌类的，他们会在神留下的、旧人的骸骨上生长，壮大…如往常一样。
『但，谁在乎呢。在现在，在今晚，在你满心愉悦的欣赏作品时。我就是那个，在神的书页里，留下自己文字的…嘉格莉娅。』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