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柳晏

2、小镇

　　嘉格莉娅沿着路走了没多久，地平线上便出现了第一个小镇，一个破旧的路牌立在路边，摇摇晃晃，腐朽不堪，缝隙里甚至长出了一小丛蘑菇。她凑过去，勉强可以看见——“约森纳尔镇，前方二百米”。

　　这座小镇远远看上去和平时的没什么区别，繁华而宁静，人们走在路上，没有混乱，也没有什么诡异的建筑，全然不像伊甸。不过，伊甸是什么样子，嘉格莉娅也不知道。

　　总之，嘉格莉娅把抢背在背上，沿着石板路，进入小镇。

　　小镇没有负责安保的人，也没有看见什么人身上带着武器，嘉格莉娅也没有遭受到盘查，更没有什么人说保护费之类的。总之，这是一个如同景点的欧式小镇。菜馆，书店，这里甚至还有邮局。路上的每个人对她报以微笑，一切秩序井然，不少人家的窗台还栽种了蘑菇。

　　“嘿，你也是新来的吗。”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嘉格莉娅传来，嘉格莉娅转过头，看见一个文弱的男士。

　　“瓦莱丽·嘉格莉娅，诈骗犯。”

　　“道格拉斯·威尔森，抢劫犯。这是一个不错的小镇，不是吗？”威尔森的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嘉格莉娅看见过这种微笑——在每个用药过量的瘾君子的脸上都是如此。

　　不过，这么一个瘦弱的人，自称是抢劫犯…未免有点太可笑了。嘉格莉娅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他没有义务告诉嘉格莉娅真话，这兴许只是拙劣的谎言。

　　“您来了一段时间吗。”

　　“是的，在你前几天到的。你很幸运，第一站就在这里。这里的镇民很热情，也很和善。他们这里还有一种炖菜，或者说羹，味道很不错。也许，待会你可以试试看。”威尔森的热情简直让人无法理喻，就像一个狂乱的信徒宣传自己的教派。但嘉格莉娅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不过，这里只有一家旅馆，但是是免费的，这很好，不是吗？来吧。”威尔森笑了几声，带着嘉格莉娅沿着大街走下去。

　　旅馆并不远，一路上也没有什么意外。只有威尔森话痨一样的聊天，他身上好像有压不住的生命力，从他那张嘴里流出来，无情的杀死嘉格莉娅对他为数不多的热情。

　　时间靠近饭点。街上弥漫着一种奇怪的香味，那种气味无法用语言形容，明明只是单纯的菜的味道，却让人莫名的有些…喜爱，嘉格莉娅甚至可以想象到那种菜入口的味道。

　　“看来他们做炖菜了，今天晚餐你就可以试试看。”威尔森说着，带着嘉格莉娅进入一个小楼。楼里大部分建筑为木质，用煤气灯照明…也不知道这地方哪来的这东西，人类的科技树在这里似乎变成了“我认为有就会有”的情况，简直就像不加考证的十八流作家写的不入流的小说，也许是因为神明同样的无知或者懒惰，谁知道呢。

　　旅店的老板看见二人，笑着点点头，然后拿起木碗，从柜台下打了一碗炖菜。

　　老板是一位朴素的老妇人，她的旁边，已放着一碗吃了一些的炖菜。里面勉强可以看出蘑菇，甜菜叶，以及其他一些嘉格莉娅认识，但叫不出口的食材。不过，在一片暗沉里，那蘑菇颜色却格外的抓眼——是普鲁士蓝色的块状物。

　　“这是？”

　　“我们这里的特色，小姐，约森纳尔蘑菇羹，如果你想吃，可以带一碗上去，晚上把碗给我就行。”老板笑了笑，摘下钥匙给嘉格莉娅。而威尔森则端起碗，上了楼。

　　嘉格莉娅的房间在一楼最内侧，她拿着钥匙，一边走向房间，一边想。

　　这个地方已经有了自己的秩序，看来不是什么无主之地。但是，来这里的都不是什么好人，能有这样和谐的小镇实在是有点…无法解释。

　　嘉格莉娅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诡异，却找不到让她觉得不合适的点。非要说的话，就是这个小镇太完美了，完美到，她的本性都在本能的排斥。

　　她把钥匙插入锁扣，打开，房间不算大，一个卫生间，一张床，一个柜子，窗户边一如既往摆着一盆蘑菇。

　　嘉格莉娅走过去，仔细打量。这是一种蓝色的蘑菇，如同青金石。她从衣袋里拿出一支笔，轻轻翻动土壤，却意外发现菌丝格外的繁密。她试着移动花盆，但花盆如同被钉死了一样，根本动不了。

　　除此以外，这间旅店的湿气似乎格外的重。木质地板的裂痕里，隐约也有一些菌类的存在。她把包放在地上，然后取出在白鲸上割下的鲸肉，切下一小片放在蘑菇旁边。肉微微颤动几下，便开始转为暗红色，旁边的土壤隐约可见长出来的菌丝。

　　嘉格莉娅走出房间，最终还是没有尝试蘑菇羹。她从老板那里取了口小平底锅，一个铁架和一些木炭。老板没有说话，但一种怨恨从眼底流出。

　　“不要随便用火，火远离墙壁什么的地方，用完赶紧熄灭，嗯？”老板的声音有些生硬，像老旧的机器。嘉格莉娅这才注意到，老板背后的桌子上，还有一碗蘑菇羹——看来是给她准备的。

　　嘉格莉娅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回到房间，锁上门。蘑菇旁的肉已经被菌丝包围，她用刀割去花盆里的蘑菇，掏空花盆，随后发现，所谓花盆更像一个遮掩。蘑菇的菌丝从窗台的木结构里长出，而花盆里更是一层一层的菌丝。换句话说，是先长得蘑菇，而不是蘑菇长在花盆里。

　　嘉格莉娅啧了一声，擦干净刀，在花盆里铺上一些土，随后将蘑菇与木炭放进去，再咬开一颗子弹的底火，倒进火药，再点燃，然后放上铁架，架上锅，切了一块白鲸肉丢进去煎。

　　白鲸肉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也没有什么调料，只能勉强饱腹，但和诡异的菌类相比…可谓珍馐。

　　外面，夜色笼罩了这个小镇，小镇窗台上的蘑菇闪烁着，似乎为火里的“孢兄”哀悼。外面，嘉格莉娅看不见的地方，无数人在自己的房子里，就那么凝视着嘉格莉娅的房间。

　　就在辛苦了一天的嘉格莉娅，用最原始的方式处理肉的时候。老板身子僵硬的站起来，端着一碗蘑菇羹，如木偶一样走到走廊尽头，随后敲响了嘉格莉娅的房门。

　　嘉格莉娅打开窗户，风卷走呛人的烟味，滋滋的油声掩盖了老板敲门的声音。

　　但老板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大，频率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锤着那扇木门。嘉格莉娅也不知道是馋着老板了，还是这个世界没有煎，这种针对“高端食材”的处理方式。总之，在吃了最后一口白鲸肉后，她走去打开门。

　　老板空洞的眼神看着她，然后将蘑菇羹递给她，沙哑的开口。

　　“吃了吧，外乡人。”

　　嘉格莉娅愣了一下“谢谢，但是我不吃…”

　　“吃了吧。”

　　这时，别的房间也有人打开门，走出来，对嘉格莉娅说。

　　“吃了吧。”

　　“吃了吧。”

　　“吃了吧。”

　　“……”

　　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就在嘉格莉娅准备拿抢的时候，威尔森推开人群，挤了进来，端走蘑菇羹，放在嘉格莉娅的窗台。

　　“好了好了，她会吃的，她是我的…朋友，散了吧。”威尔森微微推了一下嘉格莉娅。

　　“是…我晚点吃，现在不是很饿。”嘉格莉娅点点头。

　　众人沉默片刻，才散去。威尔森笑了几声，然后说。

　　“你也被吓到了吗，没事，我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甚至打了起来。说来奇怪，这里的人好像对蘑菇，这种蘑菇有什么执念。搞得好像…邪教一样。”

　　嘉格莉娅看着侃侃而谈的威尔森，微微皱了眉。且不论他是不是一个抢劫犯来说，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他的话都有点太多了。而且，一开始来了就打架，现在却这么温和，难道真的有什么七天改变人生？嘉格莉娅是不相信的。

　　威尔森说完后，看着嘉格莉娅，等着她回复，眼神又忍不住看向那碗蘑菇羹。嘉格莉娅苦笑的几声，开口。

　　“这样吗…不过，我吃不了蘑菇，你想吃的话，吃了吧。”

　　威尔森听见后，立刻端起碗喝了一大口，随后往嘴里猛灌蘑菇羹。羹已经冷了，他却还是大口大口咀嚼，吞噬，最后甚至连碗都舔了干净。

　　最后，他看了眼嘉格莉娅，舔了舔自己的嘴角。

　　“那可真是太可惜，这可是一道珍馐啊…”

　　“看出来了。”

　　威尔森笑了几声，拿着碗，和嘉格莉娅说了一声晚安 ，就离开了。嘉格莉娅关上门，随后给□□装上子弹，开始整理思路。

　　乐观点来看，可能这里人只是有什么信仰，所以刚才那么疯狂。

　　悲观点的思路，那就是有什么邪神，或者其他什么群体控制性的东西了。

　　总而言之，这不是什么好地方。

　　嘉格莉娅坐在床上，一边想着，一边仔细擦拭霰弹抢的每一寸。

　　外面，明月初升，晚风习习，一丛蘑菇在晚风里轻轻晃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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