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诞豆（长篇）》隹疯牙

17、第十七章

　　异常调查局的总部不是一个好找的地方，人们不知道它的具体占地面积，只知道它的中心被藏在南部的一个雨林里，大大小小的入口加起来一共有二十多个。怪不到那些分局的人总有些向往总部呢，阮茵曼被一些黑衣人护送着进入雨林，走了一段路才意识到其实她已经进入异常调查局的总部了。胡粥倒是很坦然，但他不是很高兴。其实阮茵曼中午的时候就下飞机了，她还没告诉许中林她会提前到，而且还是胡粥坚持要让她早点到的。胡粥陪她一起来了。
　　“其实你想参与研究，直接和我说不就是了吗？”胡粥依旧不太理解她答应苏木的动机，他觉得苏木的企图很明显，阮茵曼不至于看不出来，她一定是太着急了才匆匆答应的。苏木那么鬼话连篇的人，她那里斗得过她？阮茵曼知道他不高兴，虽然不情愿，但她还是稍稍紧了紧手里的提箱小声道了歉，说:“可我不能总是麻烦您吧？您之前带我去女神山，已经是破例了。”
　　胡粥不回话，阮茵曼咽了口唾沫，又说:“而且，虽然异常调查局……总是这样那样的，但我还是很相信他们的。”
　　胡粥冷笑:“谁给你的胆子相信他们的？”
　　“我不相信他们也会相信你，胡老师，不然你就不会陪我一起过来了。”
　　“我是因为不放心才跟过来的，并不是什么我相信他们……你知道如果你答应了苏木，跟他们签下了合同，未来可能会去到一些陌生的地方，跟一群不认识的人一起工作好几个月啊？”
　　阮茵曼苦笑:“去年你带我去相大的研究室，不也让我跟一些陌生人工作了好几个月吗？”
　　胡粥脚步一顿，突然转身怨怼:“那既然如此，你当初又……”
　　他突然失声，看见阮茵曼略带漠然又坚定不悔的小脸，哑然，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听见她又一次提起了她虚伪的愧疚，像是为了照顾他情绪一样低下头，藏起她心底那奔向自由的、早已厌倦向他屈服的感情，用板正的声音，僵硬地说起了那个麻木的词语。
　　“对不起。”她眼睛瞥向别处，机械般开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也不想再去读第二个大学了。”她看着他，带着一种祈求，祈求他别再继续。胡粥沉默，最后是黑衣人替她解了围。那是一扇与周围环境不太协调的，金属感很重的门。嵌在一块石头里，黑衣人在旁边的密码锁上按了几下，他们果然早就进入总部了。金属门缓缓地从两侧拉开，门内的风景和阮茵曼想象的很不一样，那是一个水族馆一样的地方。左斜方的地面上上下连通着一个巨大的水族箱，海草、珊瑚、绿藻、灰色的礁石、白色的泡泡。底部是深蓝的看不见颜色的阴影，有一些小鱼在里面来回游动，顶部像是有一片白光。一条锤头鲨鱼从上方的白光中出现，缓慢地游向看不见的水箱深部。屋内很宽敞，只是光线有点暗，地板也是用金属板连接铺就在一起组成的，来来往往的人大多戴着形状各异的眼镜，穿着白色的长褂子，总是匆忙。
　　好像进入了一个古旧的轮船里，可是跟轮船又很不一样。这里不像是底层，那圆柱形的水箱内部大概还有些环形的结构，或许上面那一层更亮，下面那一层更暗，他们现在处在第几层呢？阮茵曼正想着，就看见胡粥没有停留，径直朝一个方向继续走，也急忙跟上去问道:“这是哪儿？”
　　“……算得上是异常调查局的研究部吧。”
　　“那我们现在又是要去哪儿？”
　　“往中心走一点。”胡粥转过来看她，“你总得先见见未来的同事，和尊敬的舟帆局长吧？”

　　另一头，苏木载着许中林和季成千回到总部，回来先将季成千的行李安顿好，让许中林先走，等季成千收拾一会儿后，她也得看着时间带他去舟帆哪儿了。
　　“你们时间挺多啊，耽误得起吗？”他的意思应该是想快点投入工作，毕竟怪诞豆还没有下落，相易大学的坠机事件也没发生多久，要行动的话也该越快越好。不过苏木知道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已经开始了啊，你要是想的话等会完了就送你去月滩城。不想见他也好歹打个招呼吧？况且你也得先见见组里的其他成员啊。”
　　“流程，流程，又是流程……做什么都得走一遍流程。”季成千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组里都是些什么人呐，「携带者」？”
　　“不全是，大部分是吧……”
　　“不会除我以外都是吧？”
　　“哪倒没有。”
　　他们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继续向前走。这一片的路面不是很平，有很多坡，路线总是弯弯绕绕的。为了节约时间，苏木带他抄近路，从一个陡峭的楼梯上去，爬上三层再左拐就能快一点到局长办公室的大楼。她还不知道阮茵曼已经到了，心里还想着，若是阮茵曼能早点来，待会他们六个人就能进行第一次会面了。
　　楼梯上，就在他们快走到顶的时候，季成千突然停下来，转身背对着平摊的道路，面朝着长坡下的风景。
　　“怎么了？”苏木也和他一样停下，季成千没回答，只是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已经不认识这地方了。”
　　“有些房子新修的，确实你没见过。”苏木顿了一下，指着一个方盒一样的屋子，说道:“哪儿现在改成活动室了。”
　　“训练用的？”
　　“不是，休闲的。”
　　季成千轻哼一声:“在舟帆上任之前，那地方就是个空着的仓库吧……你当初为什么推他上位来着？”
　　“……你知道为什么。”苏木有点不太乐意，但季成千一撇嘴，耸了耸肩:“我打赌他还是跟以前一样？”
　　“是啊。”她双手抱胸，可是季成千有点不依不饶:“那这么多年了，一点都没变过？”
　　“无所谓吧，这种事情……”
　　“你是在心虚？”季成千用一种略带可怜的眼神看着她，“陪着他胡闹肯定很辛苦吧？”
　　苏木不太自然地抿了抿嘴，笑了一下:“开玩笑呢？哪有胡闹的，不都是自己选的吗……”
　　她看着季成千的脸说着又停了一下，不安地挠了挠自己的下巴:“而且，我刚刚要是表现出心虚了，也不能是因为他呀。”
　　“？我不信，我宁愿……”
　　“唔……”
　　可能是楼梯口风大，季成千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苏木打了个寒颤，连忙上前查看她的情况，还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了:“怎么了，冷吗？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不，不用了，”苏木把外套摘下来还给他，“我只是有点……刚刚有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预感不预感的，不就是冷吗……”季成千要拉着她往旁边走一点，但苏木没动，而是反握住他的手，又把他拉了回来:“不，你先听我说，是关于‘上帝之眼’，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的……”
　　“上帝之眼？”季成千是想好好听她讲这件事的，但他还是没忘记把苏木从风口处拉出来。不过忽然地，又一阵脚步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从他们下方的楼梯拐角处传上来的，脚步声很小很轻，滴滴答答地像流水的声音。季成千有侧写别人的习惯，所以他猜测对方应该是女性，而且是位纤细瘦小，要么就是个身体不太好的女性，很年轻。季成千的脑子里自动地就勾画出了一个人影，在苏木要开口时他突然朝楼梯下方望过去，在副局长奇怪的注视里一位脸色苍白的姑娘在他眼前出现。她左眼贴着一只纱布，脸上没什么表情，在走上台阶时她不经意地抬起头看他，像是某种难以规划的偶然，独特的目光将他锁在原地。
　　刹那间，瞬息万变，眼前略过许多春夏秋冬的季节。傲慢陌然又永远高高在上的恶意欺骗，痛苦携带着哀嚎，尖叫伴随着绝望，隐瞒的鲜血全都化作一道流淌的记忆浮现在眼前，带着腥臭的、褐黄色的脓水汇聚在此处，凝固在那一片小小的纱布之下，慢慢走上前。
　　季成千突然浑身僵冷。可那姑娘却忽然笑了一下，对他旁边的人说道:“苏姐，你回来了？”
　　她一步一步上前，只是稳稳当当站在苏木身边后，才又看了他一眼。
　　“你脸色很差啊，”她笑着，隔着一段距离对他露出关切的表情，眼睛像月牙一样弯弯的，仿佛跟认识了他很久一样:“你还好吗？”
　　脸上的血色渐消，季成千后退了一步，像是无法相信某种事实的恐惧。苏木知道那种不好的预感是从哪儿来的了，她突然拉着季成千远离高高的楼梯，有意识拉开他和文淑的距离，问道:“没事吧？这就是我想和你说的……”
　　但老实说，她还以为过去了这么多年，季成千早就对上帝之眼的事情免疫了……或者说不会再那么激动了呢。
　　而季成千本人，原本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显然他高估了自己的自我调节能力，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身上会出现如此夸张的反应。他用一只手扶住脸，默默地后退了些，有些恍惚，尽量不去看她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
　　“对不起，苏木，我……”他感觉喉咙深处在颤抖，说话时有些语无伦次，胃里翻滚着像是快要吐出来。苏木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说着些安慰的话，但他还是后退，跟她隔着一条手臂的距离。他突然觉得自己快要到极限了，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那个瘦小女孩，发现她腋下夹着一只布偶，眼睛也一直盯着地面。季成千忍了一下想要呕吐的心情，捂着嘴对心底的这种情绪感到奇怪，随后转身背对着苏木:“你先别管我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苏木一愣，用指甲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叹道:“我也想提前告诉你的，但是我……”
　　“我知道，不怪你。”季成千低着头不去看她，只感觉苏木白玉一样的手指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更觉惊慌，有些僵硬地侧过头说:“你先去舟帆哪儿吧，我一个人……一个人待一会儿就过来。”
　　“可是你……”
　　“行了你就先去吧！！”季成千扒开她的手随便找了条小路一溜烟就没影了。苏木的鞋不方便跑步，肯定跟不上。她的手还悬在空中，那句话还挂在嘴边没有说完:“可是你知道路吗……”
　　这几年总部的变化还是挺大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