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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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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听人说,副局长开车就像在追赶死神。以前许中林觉得他们太夸张,现在他紧紧抓住车门上方的把手,随着车身晃来晃去还不敢提建议的时候,觉得这个描述算是很保守了。
好不容易遇到个红灯,在一阵急刹后,苏木撑着手臂默默注视着前方道路,而许中林咽了口唾沫快速瞟了她一眼,悄悄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转头看一眼四周不太熟悉的街道,今天上午从月滩城起飞,中午才回到总部休息一会儿,结果下午苏木就又把他叫了出来,说是要带他去见一个人,他们组的最后一名成员。
“其他人我都还不熟悉呢……”许中林想起自己才刚睡一会就被叫起来了,现在坐在苏木的车上他又不敢睡。其实他很疑惑,那几个小小的豆子,真的有必要拐弯抹角地找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人进来吗?昨天的阮茵曼或许是必须的,但今天的这个人不一定吧……许中林打了个哈欠,真不知道局里是看重这件事还是不看重这件事呢,坠机事件还没发生多久,真的要寻找就应该抓紧时间才对,可是苏木却说“不急”。
“昨天那位阮茵曼联系你了吗?”
许中林一愣,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回答道:“联系了,她说已经定了票,可能今天晚上就过来,大概明天和我们见面。”他又想了想:“她是怎么知道我们这边地址的,您告诉她了?”
“胡粥知道。”苏木没有猛踩油门了,似乎心情不太好。许中林看着眼前不断后退的街道,还是很疑惑:“她是胡教授的学生?”
“是啊。”
“……相易大学的人,怎么会想要跟我们扯上关系?”
“她不是相易的,哪来这么多限制。”转弯,苏木打动方向盘,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其实这件事……说来也好笑。许多年前,就是锋鼎校会的探子,在一个小山村里发现的这位天才。”
“天才?”
“不是贬义的,是真正的天才,脑子正常的那种。在书上看一眼就能用身边的旧电器做一个探测仪,发现她的时候她正在用自己做的东西和朋友在田间闲逛,差点把别人的坟给挖了。”苏木的淡淡的语气显得最后一句话更加诙谐。许中林没忍住笑了一声:“……然后呢?”
苏木没理会他的笑,只是没什么神色地盯着道路,沉默了一会儿:“那时候,他们都不相信那种地方出来的,会是真的天才。”
“……”
“她不是携带者,所以不归我们管,没什么理由带走她,但不给她一个机会也确实太可惜了。胡粥资助他们一家到城里生活,被那姑娘家里摁头认了恩师,后来接触多了,也确实以师生相称……其实胡粥挺喜欢她的,毕竟聪明嘛。”
“可你刚才说她不是相易的?”
“对,她高考出来后确实什么学校都能读……应该是自己偷偷修改过志愿吧?反正她没去相易。”苏木忽然笑了一下,感觉坏心情都减了不少,“胡粥一下子傻了好几天,可把我们乐死了。”
这幅幸灾乐祸的样子还真是不敢恭维。又遇到一个红灯,惯性把人朝前拉了一下,许中林看了眼前方倒计时的数字,听见苏木说“就快到了”,又拿出那张她塞给自己的人员档案。
“那这位季成千呢?”这个人的档案事迹里就写有一条“锋鼎校会前任会长”。
“前任会长任职了多久啊,他认识那个阮茵曼吗?”
“认识,不过阮茵曼不认识他。”
“这样啊。”
汽车的引擎微微颤抖着底座,许中林忽然凑近了些,觉得有些奇怪:“那我应该认识他吗?”
“……?据我所知,不认识?”
“……”
“你在局里才两年吧?我印象里你们应该没见过面……”
“可能在别的地方见过这张脸?这种打扮的人可不多……”
确实不多,照片里的那人看着很邋遢,胡子拉碴的,头发很卷很乱,弓着身子面孔向下,眼睛却是向上看的。凌乱的头发微微挡住了上半张脸,看不懂表情却能看见他的颓然厌世,黑眼圈明显,眼神里带着一股黯淡奇异的光。若真在哪儿见过真人,大概是没那么容易就忘记的。许中林心里有点犯怵:“锋鼎校会的也没这么不修边幅吧……”
“这照片是后来拍的,早年间没这么邋遢。”
“早年间……”许中林算了一下这人的年龄,“33岁,我该叫他前辈了?”
苏木突然轻笑一声:“无所谓吧,其实他是我的学弟。”
“学弟……?副局长,他资历比我深很多,只让他当组员真的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他以前犯了很严重的错,现在有点自闭。”红灯变绿,苏木再次踩动油门,“怪诞豆太特殊了,我们也需要更能随机应变的人加入进来。有能力的人很多,但是有空闲时间的,就他了。”
“……我自然是相信你们的判断。”许中林捏了捏眉心,还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这个人,苏木却叹了口气:“不用勉强,实在不行的话你们五个人也够了。”
“我还不知道第五个人是谁呢?”
“等明天你们六个就得聚在一起了,我都想象不出来那个场景。”
“真的有必要吗……”
慢慢地,周围的风景变得有些平坦,汽车驶入一片废墟,道路两侧全是拆毁下的破砖碎瓦,一大片垃圾上零零散散地只剩一扇拱门和一栋楼立着。
“?在这儿吗?”
这独栋的破楼就像是座老小区的遗孤,自然是不能再住人的,那位前会长真的在这里吗?走进去看,斑驳的墙壁,磨损的窗台,走廊里遗忘的花盆,掉落一地的墙灰,楼道上摇摆的衣架。他跟在苏木身后,走到三楼看见有一面修葺完好的窗户两边,各自站守着两名保镖。他们向副局长行礼问好,许中林则是继续观察。仿佛刚刚刷过漆的木门把手上还没有多少使用的痕迹,结合这栋楼其他层的房间来想,里面的空间应当是很小的——除非把上下左右打通,但其他的房间都很破。应该是没有额外操作的,就是这么单独的一间屋子。
苏木打了个电话,过了一段时间,又一位保洁打扮的人从另一边的楼梯走过来,手里拿着清扫工具和垃圾袋。来人先向苏木问好,苏木朝对方点头,说了句:“开始吧。”随后拿出一把钥匙插入木门的锁孔。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暗自下定决心,打开一条缝朝里面望了一眼,发觉没动静后才将门全部打开。屋子里……很脏。但怎么说呢,连通着浴室跟厨房,地上堆放的垃圾很多都是用袋子捆好了的。保洁进去清扫时许中林就站在门边上,房间的左边是一个闪着雪花的老旧电屏,中间靠窗一张床,右边一个供桌上摆着一位老妇人的遗像。那人应该在床上,他们这样叮叮咚咚的吵闹他也没什么动静,仍然缩在被子里。
墙壁是很干净的,床单被套看着也才换不久。保洁打扫了地板,提着很多外卖盒子装进大垃圾袋,最后跟副局长说了一声便离开了,那人还是没动一下。
苏木对许中林说:“你先在外面等一会儿。”
“是……”
她走进去关上门,许中林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听见她似乎是先把滋滋冒响的电视屏幕给关上了。看床上的人还是没动作,苏木又来到供桌前上了炷香,最后才坐到了床边,伸出手,悬在空中停顿片刻,又放下。
靠走廊的这面窗被遮得严严实实,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半点声音也没再听着了。保镖们都恪尽职守不说一句闲话,许中林在门口走来走去,反复观看时间,刷刷手机消息,无聊地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今天的阳光还不错,他走到栏杆边上望了望刺眼的太阳,又拿出包里的那张人员档案,觉得这个人的模样确实很眼熟,到底是在哪儿见过来着……
算是个挺遥远的故事了,那是发生在半年前,出现在某个地方监狱的一起大型越狱事件。根据相关人员回忆,那是在凌晨的时候,站岗的狱警们突然听见户外活动区有一声巨响,赶到那边就看见有面墙破了个大洞。他们立即明白是有人越狱,大概不止一个,而外墙的光照早已被破坏,四周也空空荡荡。就在他们要返回商议,却突然听见“咚”地一阵声响。有一位白色囚衣的犯人坐在破洞不远处的一把椅子上,弓着背岔腿坐着,面朝墙壁抛着一只绿色的网球。网球砸到墙壁上,反弹到地面最后又弹回来被他稳稳接住。狱警上前时他也是无动于衷,任人摆布。他抛球的位置,墙上和地上都有着一个小小凹陷的痕迹,像滴水石穿那样,据说他服刑的这五年间,经常坐在那地方抛那只网球。
“为什么要帮助其他犯人逃跑?”
没有前因也不知道后果,许中林当时只是站在监控屏幕外,那个人是舟局长亲自审的——虽然那时副局长也在,但她从头到尾都没说多少话。而那位犯人被镣铐束缚着双手双脚,一直垂着头,白色囚服的危险等级最高。他长长卷卷的头发遮住了脸,没刮胡子也像是许久没洗过澡一样,白色衣服被染成了灰色。就是因为他许久不动作,舟局长才会起身走到他面前,掐住他的脸强迫他抬头。许中林记得那一幕,那时候那个囚犯有气无力地张开嘴,声音很小,气息也很弱。
但他只是说:“你好烦呐。”
“许中林?你过来。”
许中林转头,觉得自己真是回忆对了。还是乱糟糟的头发,青黑的眼圈,一副没气力又没精神的样子,但他刮了胡子。黑色的裤子,灰色内衬外搭棕色夹克,不再是囚服,可藏在头发下的眼睛比照片上的更加锋芒锐利。两手插兜,肩膀却很放松,观人时是审视漠然,有常年练武的身段,气质非凡。
“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季成千。”不知道苏木给他灌了什么听话的汤药,那个不可控的、沉默又顾影自怜的罪犯十分收敛,像是背上被什么戳了一下有点不情愿,却还是在苏木的注视下伸出了手,在许中林的犹豫中抓过来握住,动了一下他尊贵的嘴唇:“你好,许组长,初次见面。”
他的声音哑哑的,比较低沉,握手时完全是敷衍,在许中林回完话后也赶紧松开了。
许中林愣愣地:“嗯,很……很高兴见到你……?”
一模一样的,他就是半年前被舟局长掐脸的那个,许中林沉默地看向苏木,眼里充满了疑惑。
苏木注意到他的眼神,笑了下没说别的,只是让季成千赶紧收拾东西,他们在外面等他。抓住这个机会,许中林悄悄问道:“副局长,我想起这个人在哪儿见过了,他刑满释放了?”
“没有啊,他无期徒刑,现在还是戴罪之身呢。”
“!?那……”
“没事的,本来他不想的话,也不用坐牢。”总觉得苏木有点破罐子破摔,漠然中透露着一点无奈。门没关,季成千正在擦拭着母亲的遗像,擦完后用一张报纸轻轻包了起来,装进背包里。苏木就盯着他来回动作,默默地又说:“其实我这个人,还挺相信第一直觉的。”
“……?”
“季成千的身份要保密,尤其是他坐过牢的事情,别多嘴,会吓着她们的,出了事我来负责。”
“……是。”
会吓着他们……吓着谁了?晴叶不会被吓到的,文淑不告诉她她也能知道……阮茵曼看起来不像是会在乎这些的人,许中林自己不觉得有什么;最后那个虽然还没见过,但舟局长找来的,心理素质应该不会很差。
“副局长,其实我认为,如果您真的要将我们六人凑在一起进行工作,有些时候让我们彼此坦诚些更好……”
苏木没回话,也像是根本没听到一样。许中林低下身子,更小声了点:“恕我冒昧,他以前是因为什么事情进入监狱的?”
“……你那么想知道,不如自己去问他好了。”苏木的视线没有移开过那个房间,许中林收言,隐约察觉了些怒气,小声说了句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