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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Chapter 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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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
梦中的声音又在呼唤。
迷蒙之中,小小的孩童抱紧自己,蜷缩在榕树下。
“小……小……小煜!”
终于听清了那个声音。
明舒言不适地扭了扭僵硬的身体,朦朦胧胧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气窗将一道窄小的光线射入屋内,他定了定神,瞬间清醒过来!
他所处的并不是方经年为他精心布置的那间舒适卧室,而是一个既拥挤又杂乱的……小隔间?
脚边是几个堆叠起来的收纳箱,头顶的隔板上摆放着抹布、毛刷等清洁工具。
而此刻的他正靠墙坐在地上,双手双脚都被捆上了粗粗的布绳。
明舒言低头微微蹙眉。
这绳子系得可真是……
稍稍动作几下,他解开了松垮垮的绳结,扶墙站起来。
隔间太小,只要一伸手就能够到门。明舒言用力推了一把,却推之不动。
门上锁了?
他又用力转了一下门把手,纹丝不动。
怏怏坐回地上,少年抱膝,寻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透过气窗看屋外明媚却不焦躁的阳光,想来应该还是上午时分。
明舒言仔细想了想,依稀记得自己洗漱后一直在花园里晨跑,跑累了便慢走起来。走着走着,忽然感到脑后一痛,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样的情节,他在蔡妈热衷的电视剧中见过,好像叫做……绑架?
可电视里那些被绑票的人,不是有钱就是有势,他自知自己是个连姓甚名谁都弄不清楚的无名小卒,又有什么人会把主意打到他头上?
莫非……
明舒言心中一凛:有人想绑架方子桓却找错了人?
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既然是绑架,怎么可能发生在方园里却不被人发现?而那个拿布绳捆他的人,似乎也太草率了一点……
正在他心思百转的时候,门“咔嚓”一声开了。
“阿……姨?”
明舒言抬头,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卢美晴,生疏地叫出这个称呼。
“嘘!”
卢美晴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挤进隔间后紧张地关上门。
空间狭窄,中年女人进来后几乎要和少年面对面地碰在一起。
卢美晴蹲下,和明舒言平视,神情专注,又有一丝嗔怪之意:“小煜怎么又糊涂了呀,我是你妈妈啊!”
明舒言一愣,想起前一天见面时的情景和方经年说过的话,没有作声,神色复杂地望着面前的女人。
看少年没有回应,卢美晴着急起来,眼眶中憋出一层浅浅的水汽:“小煜是不是还在生妈妈的气?怪妈妈……把你忘了?”
她情绪激动,一把抓住明舒言的手:“不是的不是的!小煜听妈妈说!妈妈是想和爸爸和好!”
一颗晶莹圆润的泪珠顺着女人漂亮的脸颊滚落下来,跌碎在少年的手背上。
“小煜不是也想爸爸想哥哥了吗?我们一家人应该在一起的!可是……可是……”
只听她继续呜咽着:“我为什么又要和他吵架呢!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小煜还在等妈妈是不是?我为什么不带你一起去……”
女人情绪崩溃:“我把钟灵山都翻遍了……还是找不到你……”
“妈妈对不起你……”说完这番话,卢美晴彻底放声痛哭,似乎要把这半生的眼泪都倾尽了。
有些话藏在心里太久太久,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早已无力负荷刻骨铭心的痛。
她知道自己会因为这种痛发狂,却无法饶恕自己。
“妈妈……”
恍惚之间,她听见有人在呼唤她,用她最想念的那个久违的声音。
心头一震,她看向面前的少年,只见那双像极了她的眸子微带笑意。
“妈妈,”看女人还在抽噎,明舒言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走,我一直在等您。”
不是同情,也不是安慰,明舒言脸上绽开由自内心的笑——
他现在可以确定,那个曾在梦中呼唤自己的温柔声音……正来自于面前的女人!她口口声声呼唤的小煜,应该就是自己!
原来,那不是一个寻常的梦啊。
她,是他的母亲。
他,不再没有亲人。
“小煜……终于肯认妈妈了?”卢美晴激动得双手都开始颤抖,“这么说!小煜原谅妈妈了,是不是?”
“我怎么会怪妈妈呢,”明舒言微微一笑,反握住女人的手,“妈妈,我不会离开你的。”
“小煜……”卢美晴的眼泪又掉下来,但她立刻快乐地用手背抹了抹,像孩童般开怀地笑起来,“嗯!我不哭了!小煜,妈妈不会再让你离开的!”
话音刚落,她拾起刚才被少年随手丢弃在地的粗布绳,一圈一圈往少年手腕上缠绕。
明舒言霎时一怔,却没有挣扎。
刚刚只顾确认卢美晴是否曾在梦中呼唤自己的那个人,一时间却忽略去想自己为什么被困在这里。
此刻,他已经明白了。
只见面前的女人绑完他的双手,又去绑他的脚。
“小煜!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卢美晴灿烂笑着,目光异常坚定。
*
方经年一大早赶回了公司,蔡妈也出门买菜去了。
方子桓起床,看到只有两个阿姨在打扫空落落的屋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独自打完半小时篮球,他边吃早餐边思量,不禁笑了。
难道被明舒言那个跟屁虫跟习惯了?没见到他居然不自在了。
那从不偷懒的小子今天还没起床?
有点奇怪哪。
这么想着便释然了,方子桓吃完早餐,走进厨房冲了一杯奶粉,端上楼。
咚咚咚,他敲了几下卧室门。
“妈,你醒了吗?”
等了一会儿,无人应声。
想来,妈妈昨晚情绪失控,这会儿,也许还在睡梦中吧……
方子桓静默几秒,又蹑手蹑脚下了楼。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茶几上那杯奶粉出神。
他也许久未见自己的母亲了。
遵照和医生的约定,方经年每个月末接妻子回家住一天。其余时间,卢美晴都必须在医院接受治疗。
若不是托了中秋佳节的福,方子桓还要再等半个月才能见到妈妈。
方子桓皱眉。
一想起母亲的病,他脸上流露出和父亲一样的抑郁神色。
他的孪生弟弟方子煜失踪已经十年,那么,卢美晴得病也有十年之久。
方子桓只记得自己那时还很小,父母亲不知为什么事吵了很凶的一架。转天早上,妈妈带着小煜离开了家。
之后的每天,他在幼儿园里痴痴地盼,盼着还能拽住弟弟的手,让爸爸给他们买园门口的棉花糖。
可是,弟弟已经很久没来上学了……
一个月后,方子煜失踪,卢美晴精神失常。方经年万分懊悔,把妻子接回了家。
再后来,方经年苦于无力分心照顾妻儿、寻找小煜和工作这三件事,狠狠心将卢美晴送进了精神病院……
白驹过隙,一眨眼,已经过去了十年。
卢美晴的病情一直不容乐观。
她变得很健忘,常常一转头便不记得前一天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或是一遍遍重复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尤其是十年前方子煜失踪时那几天的。
除了对孩子的无限思念、歉疚和自责外,她的心已装不进任何东西。
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难道妈妈要永远这样下去吗?
陷在沙发里沉思的少年不知道答案。
“这是赵医生让人送来的文件,经理不在,要放到书房里吗?”这时,有人打断他的思绪。
“给我吧,我拿进去。”说着,方子桓接过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把文件袋放到方经年的书桌上,方子桓没有立刻离开。
他不懂父亲工作上的事,但如果没记错的话,父亲的办公文件都是由秘书季阿姨收发的,且很少带回家。
而这份文件是父亲的私人医生让人送到家里来的……
他突然生出好奇,这文件袋里究竟装着什么?难道与母亲的病情有关?
绕开文件袋上缠着的细线,方子桓慎之又慎地抽出袋里的文件。
滴答,滴答,滴答。
书房里,老式挂钟走动的声响格外清晰。
少年如被重击似的晃了一下,手中那张薄纸已抖落在了地上。
一向沉稳的他倏地冲出书房,不慎被门边的红木花架绊到,一个踉跄还没站稳,又急匆匆地奔上楼。
没见过少年这么失态,正在保洁的人都停下动作,面面相觑。
没等他们回神,方子桓又咚咚咚从二楼下来了,气喘吁吁地问:“看到明舒言了吗?”
众人皆摇头。
“不好了不好了!”
这时,有人也急急忙忙地奔下楼来,惊呼:“太太……太太不见了!”
这一刻,仿若历史重演。
少年的脸瞬间白了:“怎么回事?”
“我给卧室的花浇水,进去发现太太不在房里!窗户是开着的,太太会不会……”
“不会的!”方子桓大吼一声,吓了所有人一跳。
不会的!
不会的!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绝对不允许再像十年前那样!
当他一觉醒来,妈妈和小煜就不见了……那种被遗弃的感觉谁能体会?
那些日日夜夜的恐惧和寂寞,他不想再感受一遍!
刚刚跌落在方经年书房里的文件,是一份“亲子鉴定结果报告书”。
方子桓满心满脑都是报告上那一行醒目的字——
DNA亲子鉴定结果:亲子关系“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