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章 苦难只有爱你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
-
前段时间王曼青的心脏做了一个大手术,出院后需要静养一阵才行。
这固执的小老太即使这样也坚持要住在自己家里,无论舒家人怎么劝都不听。她刚生完大病,医生叮嘱过不能让她情绪太激动。她既然坚决反对,舒家人也只能顺着她。
本来林婉晴打算这段时间先搬到王曼青家照顾妈妈,但因为王曼青住院时林婉晴一直寸步不离的守着,劳累过度,前几天在家里晕倒了。现在还天旋地转的头晕,把舒家两父子吓得够呛,自然是不能再继续去照顾王曼青了。
目前的情况是只能先请个人去照顾王曼青。可光请人林婉晴不放心。母亲刚刚出院身体虚弱,没有亲人在身边看着,她担心旁人没那么上心。这时舒航洋提出这段时间他搬去和外婆住,这样舒长宁在家陪妈妈,他去陪外婆,大家都放心。
事情是这么说定了,但林婉晴还有一个担心。
舒航洋从小到大都没接触过家务事。平时,他大部分时间不是在搞研究就是去运动。他这十指摆弄精密仪器、写学术论文、爬雪山、攀岩、玩帆船还行,现在既要沾阳春水还要照顾病人,他真搞不定。
都说上帝给人关上一扇门时会给他开一扇窗。林婉晴这儿子无论从智力、外貌、家世、能力哪方面来说,上帝造就他时是既开了门也没关上窗。非要说关了门的话,也就是这几乎为零的生活能力了。
但王曼青让林婉晴不用担心,她有一个合心意的人选已经答应来照顾她了。
顾佳妮最近遇到了个麻烦。
几天前她骑着小电驴去给客人送花。转弯时被抢道的人别了一下,她一个重心不稳把花和小电驴都摔了。这都是小事,关键是她还把停在路边停车场的一辆雷克萨斯的大灯撞裂了。
当时她赶着去送花,等了一会没等来车主。她试图给交警打电话,交警倒是联系上了车主,但车主没办法马上来处理,让她留张纸条在车窗玻璃,他办完事会联系她。后来车主给她打了电话,说车子定损下来更换大灯加工时费需要6万元。
她听后简直傻了眼。她知道雷克萨斯这牌子的车不便宜,但没想到自己挑了一个不便宜中的不便宜——雷克萨斯LS的大灯来撞。
“世上怎么这么多有钱人!停在路边的车子都是一套房子的首付。偏偏我还选了一辆最贵的来撞。”顾佳妮有些懊恼自己的倒霉。
她妈妈陈洁没有劳动能力,除此之外每个月妈妈固定的药钱、房租和她们俩母女的生活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毕业后她也在私人公司上过班。她的学历进不了大公司,但小公司每个月几千块的收入让俩母女日子过得总是紧巴巴的。所以,后来她干脆辞职打了几分零工,虽然累点但加起来的收入要比单纯在公司上班好多了。
从小她就想给妈妈买一套房子,一套只有她们母女俩住的房子。房子不需要太大,也不用是新房,只要是她们的房子就行。
她的爸爸顾武自打婚后一个不顺心就会打妈妈,妈妈的日子一直苦不堪言。气头正盛时,她也会挨揍。在她高中毕业那年,因为她考上了省外的大学,妈妈想陪她一起去省外,顾武因此暴怒。他觉得是两母女是故意联合起来趁考上大学就想逃跑。所以不止狠狠打了妈妈,也打了她,事后把她们都关了起来。
当时她头撞在墙上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对以前的记忆像被分割成了碎片一样,好多人、好多事都想不起来。而陈洁那次是自婚后被打得最重的一次,几乎丢了半条命。
母女俩是趁顾武有次醉酒忘了锁门偷偷逃出来的。
当时两人慌慌忙忙从家里跑出,带走的只有身份证、入学通知书和一点现金。黑夜下的两母女带着浑身的伤,跌跌撞撞的逃离了那个噩梦般的家。
顾武根本不知道顾佳妮读哪个大学。他从来不关心她。自打她出生起就觉得生了个赔钱货。他也怪陈洁当初要卖老房子,结果老房子卖了却拆迁了,让他没了发财的机会。所以这对母女在他看来都是丧门星。
但她们逃走后邻居总问他母女的去向,他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于是搬了家。他心里边发狠,这对母女有本事就一辈子别回来,一旦被他抓住非打死她们不可。
她们好不容易到了外省。顾佳妮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小单间,两人安顿了下来时已到了新生报到的时间。顾佳妮参加完新生报到后想着终于可以和妈妈过上新生活了。
虽然她们带出来的钱不多,但至少够报名和交一年的房租。她盘算着利用课余时间打工,妈妈也可以做点零工。只要两母女勤快点,日子不会太难。
但老天从不按照人们希望的方向写剧本。
她发现妈妈不对劲是在开学后的第三个月。妈妈总会一反常态的对着她傻笑,要不就是一个人自说自话。带去医院一检查,医生给出的诊断让她觉得就如晴天霹雳——精神分裂症。
医生说最大的可能就是那次被顾武打时给刺激了。建议在发病期在医院住着,但24小时看护的医院每个月要几千块,她根本承担不起,只得先把妈妈带回来。
可是有一天妈妈居然开门跑得不知所踪。她找了一天,最后是在一个离租的房子几个街区的街边找到的。当时妈妈的情绪已经很异样,躁狂的来回踱着步,不让任何人靠近。当时她哭着请旁边的人帮忙,但没人肯帮。最后是恰好路过的男同学陆南乔帮她把妈妈控制住送进了医院,并帮她垫付了医药费。
陆南乔是个富二代。平时虽没个正经,但这件事上很仗义的帮她保守了秘密,也告诉她垫付的医药费可以慢慢还。
后来妈妈经过系统的治疗病情稳定后出了院。从那时起就需要终身服用药物,也不能再受刺激。以后的日子,她勤工俭学,而妈妈在家做点零散手工去卖,日子总算恢复了正常。只是,她的专栏作家梦再也没法完成了。一个整日都为了活下去而努力的人,能勇敢面对生活就已用尽所有力气,哪儿还有心思去写作呢?
但她没埋怨过命运的不公。
她想,路在脚下,不管是条什么样的路,都是自己的命。她不认命,却也明白该自己走的路只能一步步的走下去。
出路,是在前行的脚下发现的。
毕业后陆南乔曾邀请她留在这个城市。但在这里她和妈妈一直如浮萍般生活,她们还是想回到自己的城市。回来后她们也曾怕顾武找上门而整日担惊受怕。可兴许是她们有意避开以前生活的街区,再加上顾武有可能也有了新的家庭没空再搭理她们,回来的这几年倒也太平。
太平的日子刚过不久,她又闯下这个祸。对方车主说过如果实在有难处可以不用她赔偿,但她又怎么会把自己的难处告诉一个陌生人?
苦难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埋在心里,别指望说出来会让别人心疼你。因为,除了爱你的人,没有谁会对你的苦难感同身受。
她试着和对方车主沟通,看能不能先赔付一部分,剩余的她慢慢还。对方车主爽快的答应了,她心里十分感激。两人互加了微信,方便以后她还钱,这事暂时就这么解决了。
现下,最重要的就是凑够六万块赔给车主。她卡里虽有点钱,但不愿意轻易挪用,因为那是她的“买房基金”。正当她发愁的时候,王曼青生病了提出请她来照顾,而且开出的佣金十分丰厚,她自然是愿意的。为了更系统的照顾妈妈,她曾专门去学过护理和养身知识,她有信心能做好这份临时的工作。
王曼青是她很喜欢的邻居婆婆。在自己照料下能让她尽快恢复健康,也是一件好事。更何况王婆婆给她的佣金很慷慨——3个月每个月1万,等3个月结束如果照顾得好,一次再性给3万的奖金。
这是她做梦都没过的报酬!
虽然这能解决她的燃眉之急,但她心里却不安,觉得占了王曼青的便宜。毕竟这个佣金比市价高太多了。但王曼青让她不必多想。王曼青说家里还有人要混着一起吃饭,也希望她能做些额外的家务,比如整理衣服和屋子之类的。顾佳妮也就答应了,暗想今后要尽量多做些。
其实这是舒航洋的主意。他用自己也住这里,顾佳妮相当于是照顾两个人,佣金应该加倍为由,让外婆给顾佳妮提高了酬劳。当然,酬劳他来支付。
几天前
舒航洋的车送去车行修理,开了家里的另一台车出门开会。开会时交警给他打电话说车被擦挂了,肇事者想联系他处理。当时他走不开身,让交警告诉肇事者留下电话,过后他会主动联系。
等他拿过车上肇事者留下的纸条拨通电话听到对方说出自己的姓名时,他吃了一惊——顾佳妮。原来是她撞坏了自己的车。天下竟有如此巧的事。但顾佳妮没有听出他的声音。
也是,她连他人都不记得,怎么会记得他的声音。
顾佳妮只是诚恳的道歉并表示一定会赔偿,并没有解释她是因为被人别了一下才失去重心撞上的。这些情况是后来他去警察局调了监控才了解到的。当他拿到定损单时,看着费用知道这可能对顾佳妮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
他记得外婆讲过,顾佳妮两母女的日子过得不算太富裕。她妈妈没有劳动能力,只能在家做点手工。这个家都是顾佳妮一人撑起的。
其实,不管对方是不是顾佳妮,他都打算和对方联系后,只要诚恳道歉他都会算了。毕竟这对他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大钱。但顾佳妮坚持要赔偿他,只是和他商量着能不能分批赔完。
他从学生时代就知道她父亲的暴戾。
某天放学后,他看见她低血糖好像又犯了,怕她再像上次一样中途晕倒,就悄悄陪她坐到了公交车的终点站。他从来不知道这趟公交车线路居然这么长,要耗费一个多小时才能到终点站。她每天就是这样的早起晚归奔波在上下学的路上。
他从小住市中心。
家附近围绕的学校从小学到高中都是这个城市最好的学校。家到学校的步行距离不超过半小时。之前他都是步行或骑单车,选择坐公交车是因为偶然发现她会坐这一路车来上学。
他承认,高中时对她有着说不清楚的感觉。
第一次见面是分班后他俩成为同桌时,她和他打招呼的笑脸像向日葵一样灿烂。理科的东西她学起来有些费劲。她常常请教他,他也就给她讲解。讲题的时候,有时她会瞪大眼睛开心的夸他讲的方法比老师讲的好理解,有时又会一脸茫然的表示自己听不懂。
他成绩好,做题思路广。虽不主动帮人,但当别人来问他时,他都会尽量解答清楚。那些同学也会或听明白或不明白,但没有一个人可以像她一样牵动他的情绪。
他会因为她开心的欢呼“又用你的方法做对一题”而跟着笑起来;会因为看见她对着怎么讲也听不明白的知识点愁眉苦脸的样子而觉得无奈;也会因为她说话总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如摇动的银铃一声一声的发出声响,而想一直听她说话……
他后悔在知道她暗恋别人后,就赌气直到毕业也没向她表达过自己的感觉。那张他偷偷换位置站在她身边照下的毕业照一直被他好好收捡着。她并不知道自己曾荡漾了他懵懂的青春。
他还后悔那天“送”她回家时,看见她爸爸打她妈妈没有去安慰她。
那天他陪她坐到终点站后想看着她走回家再放心走掉。结果刚走到小巷口,就看见她妈妈被她爸爸扇了几个耳光,她跑去阻拦。当时他也想去帮忙,可想起有一次发现她小腿肚乌紫了好大一块,他观察到那个位置不可能以她说的方式伤成那样,当时她只是解释是碰伤了,他就知道她不想别人知道家事。所幸,那晚她爸爸并没有继续动手,但她走远的背影是17岁时的他永远忘不掉的痛。
第二天上学时她像个没事人一样认真学习,与人说笑,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的五味杂陈。
她外表虽然长得像朵脆弱的白花,内里却住着一个倔强又坚韧的灵魂。她曾笑说要做广袤平原下的野草,抓紧土地,风雨来时压折腰,但风雨过后依然可以向阳生长。
世人皆爱玫瑰的娇媚,偏他喜欢野草的坚韧。
他欣赏她与自己的不谋而合,也心疼她的经历,但他知道这样的她不需要别人的怜悯。所以几天前当顾佳妮提出分批赔偿时,他同意了,再转头通过给酬劳的方式合理解决她的负担。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这样,一点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