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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前尘旧事(黄源篇,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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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讲到这黄源被一阵清风吹得睡了过去,说这黄源睡过去之后,事情不算完,又不知谁人从哪拿来了两滴黄粱清酒淋在这黄源唇缝儿上,待酒液渗入口中,梦中黄源一阵头晕目眩,只觉神念涣散,已然分不清刚才听到的对话是梦还是真。
那男子和女子后续所谈论事情便再无他人知晓。
而黄源因这两滴清酒直睡到辰时才起身,因昨日新雨,故而今早微凉,起来的黄源觉得头脑分外清醒,只是地上毕竟湿寒坚硬,即便暑热尚在,黄源依旧觉得身上酸痛,只好站起身来舒展腰身,又抽了火折子将残留的炭火再次引燃,坐旁边祛一下湿气。一边烤火,又从筐子里拿出昨天晚上啃了小半的干粮继续啃起来,吃了两口这人又觉得干得难以下咽,于是转头从背篓寻了葫芦猛地灌了一大口水才觉得舒畅。待啃完干粮,黄源身上才有了热气儿,便站起身来,将披挂的长衫和那一卷子衣服一股脑丢进背篓,完了又将那残灰踩灭才算了事。忙完这些事情,黄源才想起好像昨日救下的蝴蝶好似不见了,回头望向桌上贡的梨子,依旧不见蝴蝶踪迹,心下不免觉得甚是可惜,那么漂亮的一只蝴蝶,总是觉得瞧不够。又转念一想,也罢,毕竟一只蝴蝶而已,飞了就飞了,赶路要紧,就背起背篓,拿起雨伞,向那吕公神像做了个揖,才转身出了这小小破庙的门。
待出了门,黄源发现今日天气甚是阴沉,看不见什么朝霞,只是厚厚一层阴云罩在头顶,且山中青蛙,飞鸟,各类虫豸均没有了声响,甚至感觉不到风吹草动。黄源暗道不妙,这态势估计又是瓢泼大雨,得快点赶路了。当下就再小跑起来,一边跑,一边祈祷不要下雨。
只是黄源未曾发现的是,门口一堆野草中,一团红影在看他离了破庙后也翩翩飞回了庙宇中。
黄源路上连跑带走,不敢停歇,终于在快到中午的时候寻到了官道,这才见了县城周边的车马,随着车马同行,不多时便见了县城的踪迹。
立秋前一日,午时刚至,黄石县西门来了一位农家后生,这后生体型较一般农民汉子瘦弱一些,面颊有些瘦削,不过血色倒是充盈,眼睛不大,眉毛头发有些枯黄之色,个头不高也不矮,约个三尺来高,看神情是个没什么见识的,见了什么都有些好奇欣喜的神色,总想上去瞧一瞧,瞧完了一阵乐呵。后生背后还背个筐,里面尽是些个人日用物什,一看就知道身上没什么油水。
这后生倒也算是轻车熟路,径直来到城门检查这边排起队来,等候检查交税。见那城门有四五名看守正一个一个查验来往车马人群,后面更有数名刀兵持刀而立,面上均没有半分神色。待检查到了这后生,后生率先将腰间刻印着文字烫印的木牌摘下,乖乖递上,看守接过抬眼一瞧,问:“姓名”后生答:“黄源”,又问“家住何处?”黄源答“城外西边八十里处青岭土沟村”,看守记完这几个事项点点头,又问:“所来何事?”黄源回:“采买日用”,看守执笔另起一行,又问“待几日?”黄源又回:“大约两到三日”,看守又是提笔登记,待记完这些问题,看守们又分出一人瞧了瞧黄源背后竹筐,发现尽是些不值钱的干粮衣服,检查之人瘪了瘪嘴,道:“住税,三文”伸出手来,黄源便从怀里摸出几文钱,递到门卫看守手里,点一点,却有四文,黄源见门卫点了钱,还讨好地笑了笑。这收钱门卫似笑非笑,略有轻嘲地一哼,收了四文钱,说:“过去吧。”也没为难黄源,把木牌还给了主人。
那些守卫身后的刀兵依旧面无波澜。
黄源穿过了这城门才算放活,不过没等他撒欢,肚子却叫唤起来,原来是赶路一上午饿了,黄源掂了掂怀里的钱袋子,看着城内的街边路沿子的摊贩,开心起来。他径直走到一处卖馄饨的摊贩前,两文钱要了一碗馄饨,又在旁边的小摊上花了一文买了一个油饼,蹲在街边,不顾来往车马人群,自顾吃起来。看那吃的一脸汤水油花的样子,倒是挺欢快。待吃完了午饭,黄源站起身来使手掌抹了嘴,又跺了跺脚,向那小摊老板还了碗筷,就背着箩筐去寻落脚处了。
要说这落脚处可就犯了难,黄源思忖自己也没怎么在外面住过,东张西望又抓耳挠腮,不知道去哪里落脚,看那雕梁画栋的客栈都不用想,肯定住不起。就在发愁的时候,忽的,想起那说书先生曾说过他走南闯北时候就专找那些老旧城区,被查抄官员居住之地,或是贫民窟,那些个地方都不嫌钱多钱少都赚,只是那里鱼龙混杂,好惹的不好惹的谁都分不清。特别是凡身上能卖钱的都不能显露,更也别提钱财本身。这黄源就有些犯难,又想省钱,又不想被人惦记。就在他纠结的时候,天上却闪了电光,然后惊雷乍起,黄源抬头一看,眼见这头顶压得人喘不上气的黑云间不住闪出银光,好似在这云幕间暗藏了刀光剑影,杀机凌冽,随后雷声大作,轰得一声,直直撞在人心肺上,震得人肝胆发颤。
远在几十里开外的土沟村里,那老书生在那茅草屋里听得这一声惊雷,吓得那执笔的手猛地一晃,一下子没控制好力道在写字的草纸上狠狠划出一道子长痕,那形状正似一道黑雷劈过了所写长篇大论。老书生吓得脚软,赶紧的掩了门窗,扯过被褥遮在头上,整个人缩在床里墙角内,只求暗地里的片刻安宁。
而说书先生只觉得雷声如鼓,闷闷沉沉却重若泰山,电光闪烁照得他无处可躲,在茶铺里,被那电闪雷鸣一慑,瞬间脑中一片空白,腿脚僵住无法动弹。
响雷之时黄磊则正好在地里忙着打理农务,他本想着昨日下完雨天放了晴,就乘天气好割了几茬稻子,结果今早天气又转瞬间成了一片阴云,只得赶紧过来收稻子,没曾想,刚收了几捆就听得打雷,一看这阵仗,黄磊就啥也顾不上了,只得赶了牛,把割下来的稻子往车上搬,更也顾不上什么打捆,只紧地抱了稻草往车上划拉,能抱多少抱多少,就在起了风的时候堪堪把大部分割下来的稻子搬上了车,搬完,也顾不上收拾农具零碎,马上就赶了牛往家里走,一路上净是一样忙活的庄稼人,个个一边嘴里叫骂天气无常,一边收拾庄稼。
转回头说黄源这边,就在起风的时候,黄源来到一处城中贫民地界,这边也是兵荒马乱,本来就是杂乱无章的地界,杂乱无章的人,再加上这天气也杂乱无章,只听得这边吵架那边叫骂,此处收拾东西,别处打架。更有偷鸡摸狗的,浑水摸鱼的,招呼小孩儿的,收拾家伙事儿的,都挤在一处。垃圾污水伴着打湿的纸张乱丢,烂菜叶子卷在麻布匹里搬回了家,真的是热闹到了极点。这黄源看了这阵仗眉头皱了起来,虽说这庄稼人也没有多讲究,可是毕竟也是野地里到处野的,除了年关哪和人这么挤过?但也没有办法了,看这天气马上就是一场暴雨,自己那把小伞八成撑不住,得速速找个落脚的地方了。
黄源就走到了一处挂着租售房子挂牌的院落门口,跻身过了人群,钻进铺里,看一四十多岁老板娘正利索地收拾东西呢。这老板娘体格不胖也不瘦,个头有个四尺,头上裹着方巾,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招呼,动作麻利,不输汉子。见了黄源进来打量,就问:“那个背筐子的后生,住店?要短租还是长住?”黄源回道:“短租,住两天。”老板娘又打量了黄源一眼,问:“就你一个?家里大人没来?”黄源支支吾吾道:“大人过几天来接我,”老板娘翻了个白眼,道:“一天十五文,自己打水,灶台公用,住还是不住?”黄源觉得挺划算,反正这点钱也承担得起,没时间在狂风暴雨里货比三家了,就爽快点了头,然后从怀里找了二十五文,又从袖子里捋出吃饭剩下的五文钱给了老板娘,给了腰牌登记住店。这老板娘放下手里活计,过来收了钱就引着他往院子里走,这院子里也没有多少人住,而且看样子也都是些有正经营生的人,黄源暗暗松了口气。接着老板娘将他带到一处小房间门口,看着像是伙计住的地方,内里空间不大,南北走向的屋子,一丈二尺长,将将一丈宽,里面一张桌子,一把凳子,一张床,再的什么都没有,黄源看着还算干净,没有落灰。窗外正好一颗梧桐树遮挡,觉得挺满意。老板娘又给了他一把钥匙,一把锁,半块对牌,牌子上正是半棵梧桐。黄源接过后,老板娘道:“你记得保存好对牌和钥匙,两日后我来收房,或者时间到了将东西还给门口柜台”黄源应承称好。老板娘点点头就合上门出去了,留下黄源一人。
到这黄源落定地方,申时已过了大半。
就在黄源丢下背篓躺在床褥上歇息的时候,忽的,狂风大作,吹得窗棂嘎吱作响,窗扇啪啪拍在窗框上,黄源见了赶紧把窗子闭紧,只听得雷声轰鸣,风声呼啸,天气愈加恶劣,没过多久,雨点就借着雷势风劲狠狠砸了下来,噼里啪啦敲在房顶瓦片上,砸在青石地砖上,弹在树叶上,一时间整个院落里被一层水幕给罩住,黄源却是给看呆了,这哪里是下雨,这是老天爷在往下倒水呢吧?平生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雨水。这还不算完,这雨眼见着越下越大,地漏漏水甚至跟不上蓄水,地面积水眼见着就要漫过台阶淹进房子里了,这老板娘看了也有些呆,赶紧撑了伞跑去把院落里各处能出水的狗洞,豁口,下水地漏都打开,这泄水速度才勉强追平。
黄源则暗自庆幸,还好赶紧找了个落脚地方,不然这会子可能就顺着水流漂出这黄石县城了。
话分两头,说回这土沟村。暴雨下来的时候黄磊正牵着牛往屋棚里拉,看着这水帘一样的雨,大叫不好,赶紧冒着暴雨去院子里,把鸡舍里的鸡往外抓,顺手抓了鸡笼,就把那几只落汤鸡往里塞,这雨地里黄磊甚至都看不清东西了,就一边抓,一边计数,等把鸡都抓完又赶紧抱住鸡笼冲回养牛的屋棚,算是把这几只鸡给救出来了。做完这些,黄磊浑身雨水,和那几只鸡一个形状,这才可以停下休息一会儿,可是坐在草垛子上的黄磊心中却没有半分庆幸,看着水帘一样的雨心里满是忧愁,这么大得雨水,地里的作物定是收不成了,今年地租都交完爷俩估计都得喝西北风去,村子里都是这光景,怕是到时候借粮都没处借,等那小子回来自己得再做一阵子这脚夫的活计了,到时候就留黄源看家,养鸡,放牛。计划完,黄磊一口气接一口气地叹,叹完了,就关上牛棚的门,然后转身冒雨疾步快跑回了正屋。
回到屋子里黄磊先打了一个冷战,随手寻了一条布给自己头上擦干,随后把布一甩,搭脖子上,又把衣服就地一脱,给自己脱了个赤条条,只一条裤衩,把衣服扔一边地上,然后又换了草鞋,也不穿衣服,转身去了去了屋子里西侧的灶房,看着灶房里木柴也不多了,最多两天的量,黄磊又是一阵烦,可是烦也得吃饭,只能点火,烧柴,架起一锅热水来。待热水开了锅黄磊先是舀出一壶水,然后在剩下的开水里煮了点挂面,,等面稍微变软又从一旁菜篮子里随便抓了一把青菜放下去烫,等面煮好了就一起捞了出来,满满盛了一大碗,完了又加了些酱,过后又从坛子里夹了几根儿咸菜到碗里。也不讲究,就一个人蹲在灶台边借着灶里的火光把一碗面给旋完了。临了觉得吃的有点儿咸,就用大勺从锅里舀了一勺面汤现抿了两口,解了齁。吃完了饭,天也彻底黑了下来,时间已经过了酉时,只是雨声还是不停,哗哗继续下。黄磊见啥也做不了,就一个人点了只蜡,就着微弱火光收拾了灶台,完了转身出了灶房穿过正堂顺手关了门,进了卧室。到了卧室,打了一个哆嗦,好像想起什么,又回到灶房从灶台里用火钳子夹出一块儿烧的火红的木炭出来,单手使了牛劲儿夹着木炭,另一只手又顺便抽了一块木柴,火急火燎冲进了卧室,赶紧把那木炭往炕底的火道里一填,又把另一块木头塞了进去,关上了盖子。然后自己就开始铺被褥。铺完被褥又回去把灶台盖子盖好,一个人拎了水壶水盆回卧室,又从瓮里舀了几瓢冷水倒盆里,兑了热水开始洗脚。一来一回折腾了够呛。待那热水烫了脚,黄磊才算能停下来。
忙完,擦完脚,又汲着草鞋把水往门外一泼,顺手物归原位,人就往那被窝里一钻,恰好这土炕被烘得暖洋洋,热气一烘,这黄磊倒头就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