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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前尘旧事(黄源篇,3) ...

  •   第二日,早上,父子二人吃过早饭,黄磊留了黄源一个人在地头干活,自己去了村里张裁缝那里,裁剪秋衣去了,顺路还从王婆子那里讨了一罐子麦芽糖。走路上,哼着小曲儿,仔细一听,俨然是那说书先生的唱词,荒腔走板的调子黄源听了估计要偷偷笑半个月的。
      因中午要干农活,所以黄源早上都家里吃些抗饿的面条,中午都是带些烙好的饼子,地里摘些瓜果充饥,待到下午,才正经吃饭的。
      待黄源下午回了家,才发现他爹正在旧屋子里土灶上炒白面,黄源脸瞬间有点垮,前几年没啥油水的时候天天吃这个,吃得自己都发憷了,现在看到这东西就有点干哕。语气这就拉长磨短起来:“怎么又是这劳什子?”他爹权当没听见:“这些炒面是给你出去避劫时候应急的,谁能知道你这劫数是个什么东西,要是有个万一说不定你小子又要靠这些东西活命,还叫唤?”边说,他爹手上动作不停,眼见着面粉炒出湿气,就把一旁的羊油,葱花,往锅里倒,瞬间,熟面粉香气混着羊油的膻味,成了一股子古怪的气味,黄磊手上动作依旧不停,来回翻炒,待面粉彻底炒干,炒香,炒黄,羊油炒熟,又加了点盐,和匀了炒面,葱花微微发焦才停下了动作,快手快脚地往旁边的盆子里铲。此时那股奇怪的味道混成了一股子特别的酥香味儿,面粉混了羊油之后质地像河底半干的泥沙一般。这黄源打鼻子一闻,翻了个白眼,调头出去,去院子里了。
      只见,他爹黄磊动作不停,拿干抹布在锅里转了一转,也没顾上把之前的擦干净,就又是几碗白面倒锅里,开始翻炒。这次炒面他倒是什么都没往面里加,就是干炒,待把面炒得微微焦黄,又从灶台上拿过一只碗,碗里装着碎芝麻,红枣,碎核桃仁儿,碎杏仁儿各色干果,往那锅里一倒,炒匀,炒香,就动作麻利的出锅了。待面炒完,黄磊抽了两大张包过药材的牛皮纸,把那甜咸炒面各满满包了一大包,转手塞进脚边的一个框子里。再看框子里,不止那两包炒面,早就装满了各色日用杂物,包括秋日衣物数件,牛皮纸包着的一大包干果,一双新布鞋,腊肠一串,布包着的馒头饼子,一小罐子饴糖,还有火折子,蜡烛,一把油纸伞,最好笑的是框子沿边还硬挤着一本书,赫然就是前些日子黄源悄悄塞进土炕墙缝儿里的那本不正经话本。黄磊放下这两包东西后才觉得稍稍心安。自己背起来掂量了一下重量,却又觉着还是不够,意欲再加一兜子鸡蛋,这又打算烧水煮鸡蛋去。这时,黄源正转进来,想找点吃的,看了那一背篓东西,顿时哭笑不得,问:“爹,咱这是准备出远门啊?去哪啊?准备这么多东西?”他爹看他一脸苦笑,就道:“去哪你不清楚?别打岔,我还想着这些东西够不够三四天的,要不要再带些梨子?”黄源一阵头大,赶忙道:“够了,够了,就这些东西足够了,也不过三天时间,去去就回,就当是我帮你送回书信的事儿,您可别再添东西了,你看我这身量,也背不动啊。”黄磊觉着有理,看这小子身板儿,估计东西再多就是嫌背不动,不是半路上喂了野鸟,就是拜了山神,哪里肯背,这才作罢。这边事罢,黄磊便转身出了厨房门,始发觉院子里背那夕阳染了一片嫣红,便抬头望了望天,发现今天的云霞比昨日的还要红,还要多,日头本来西垂,已被拉成了一片朱红,天上的云彩又多,被这红光一浸,光彩稍稍一暗,朱红成了殷红,照得人眸子里再也瞧不见其他颜色。黄磊有些奇怪,怎的这霞光如此浓烈?也没多想,就和黄源去院子里的灶台上整治晚饭去了。
      父子二人吃过晚饭,入夜,二人躺在炕上,黄磊心里有些不安,又开始叮嘱:“你此次出去避劫,在外须得少生事端,平日里嘴里不着调小心惹得地痞流氓揍你”黄源困意却上来了:“知道了,我嘴上挂个锁,锁住了,你就放心吧,别说了,睡吧。”听得那声响越来越低,随后响起了轻轻地呼吸声,竟是睡了过去。黄磊无奈,也只得睡觉。
      这一夜格外静谧,没有听到什么蚂蚱虫鸣,倒真是有些奇怪了。
      次日,黄磊父子二人起来,发觉早上朝霞分外灿烂,天气也微微冷了下来,呼吸一口竟觉得满心胸的清爽之意。早上的天气说热不热,按黄磊算的日子,后天便是立秋,故而,最迟今天中午黄源就得出发了,不然这黄源够呛能明天出了村子找到落脚处。早上吃过早饭,黄磊就让黄源去老书生家告假。黄源到了老书生家,如实说了缘由。老书生听了倒是有些无奈,鬼神之事,他也说不准,只是又嘱咐他待劫数一过就要回来继续把他那半吊子的功课继续拾起来。黄源自然一阵嘀咕。待老书生应允,黄源就转身离了老书生家,回家去了,半路上,这黄源心里还盘算,趟去县城少说五六日,先紧着逍遥解脱吧,功课的事情回来再说。
      回了家,他爹黄磊却早已把行装收拾了个妥当,不用黄源再打点什么了。
      待到中午,这父子二人在家里吃午饭,就是些扛饿的面条饼子,一顿饭下来二人没什么言语,黄磊是在盘算他这儿子什么时候能回来,黄源却是盘算他去县城里得好好逛逛,每次去县里也就是逢年过节的时节,去了不过半天光景就要往回走的,一来一回颇为费事,这次可算给黄源放活了,越想这黄源桌子下的二郎腿就止不住的抖,撒了欢儿了。
      待二人吃完饭,天气微微有了风,这暑热翻涌,微微有了一丝清凉。黄源背上背篓便欲出发,迈开步子还没走出院门,他老子就追了出来,往他怀里塞了一个布包,还颇有些分量,道:“离村子十多里的地方那处破庙,你该记得,晚上别贪图赶路,该歇脚就歇脚,慢些就慢些,晚上......”未及黄磊说完,黄源便抢话:“知道了,晚上路不好走的”,没等黄磊做出反应就一溜小跑跑开了,边跑边举起胳膊招了招手,就算是道了别了。黄磊则是站在院门口一直待黄源走得不见了身影才转身回了屋子。
      黄源一路上见熟人就顺手打个招呼,走走停停离了村子。
      走出村口,人烟愈发稀少起来,黄源从怀里掏出他老子刚给塞得小布包,打开一瞧,是一串铜钱,点了一点,足足有二百来枚,黄源这便眉开眼笑起来,心想这么多钱,可足够自己好好吃一顿,早就看那县里卖的烧鸡烧鹅,糕点果子眼馋,这人就一边走一边盘算起来这几个子儿能买多少东西,脚底步伐更加轻快起来。
      黄源就一路轻轻松松沿着土路朝着东面县城出发了。
      说也奇怪,这黄源午时离开村子里,刚到了未时,大热的暑气似乎就稍有了缓和,天上的云彩也逐渐多了起来,黄磊看了一眼天气,暗自感叹,还好给黄源塞了一把雨伞,不然这路上不知道要遭多少罪。不提,便去院子里收衣服去了。
      回过头来说这黄源,自打他离开村子,就起了风,天上越来越阴沉,眼见着就要下雨,黄源赶紧的就反过手从背篓里抽出油纸伞,抓在手里,以备下雨。待拿完伞,他脚下步伐加快,一溜小跑起来。只是一来因他背上的东西委实不少,二来他这小体格子实在是没有多健壮,故而没跑多久就只得放慢步子再次走起路来。走了没有一里地,这天上豆大的水点子就洒下来了,黄源就只能叹一口气,撑开伞躲到路旁的一块巨石旁边,没办法,下雨天路上都是泥,自己又背着一背篓零碎事物,实在是怕一个不稳就连人带框子全都泡了泥汤,只得找个地方先停一停,看能不能等雨先停下。于是,只见这黄源就将背篓卸下肩膀,借着背篓内物什重将其倚在巨石旁,自己则撑着伞侧靠在背篓上,顺着背篓一屁股坐在底下的石板上,百无聊赖打量周遭。就在等雨过的时候,忽的发现左手边不远处的草丛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随着风吹雨打摇曳,黄源心生好奇,看了一眼背篓,又看了四下也无人经过,就又背起背篓,撑着伞一溜小跑过去,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待黄源走近一瞧,发现居然是一只巴掌大的蝴蝶落在那草丛中,这蝴蝶个头大得异常,展开翅膀总得有个四寸来长,虫体为黑色,一根指头粗细,蝶翼通体赤红,虫翼根部颜色为淡淡朱红,尖端部位又呈殷红,炽火一般的虫翼上还长有暗色的花纹脉络,更有淡金色的细密鳞光随着翅膀一扑一扑若隐若现,光濛濛,赤彤彤,好似一团火云翻涌,只见天气此时风雨骤急,雨点子力道更猛,风劲更盛,那蝴蝶在风雨中一时间岌岌可危,硕大的翅膀眼看着就要被撕扯离了虫躯,随时可能被这无情风雨碾成点点碎红,黄源看了心生怜惜,紧的头一歪,肩一耸夹住伞柄,又用双手做出一个兜捧之态,将那蝴蝶从草丛里风雨中拢了过来,待取过蝴蝶,黄源用中指食指轻轻夹住蝴蝶,细细打量起来,越看越觉着这蝴蝶不似凡物,好似那玉雕的一般,尤其刚经历了风雨洗礼过后,那翅膀上水滴闪耀,更显得这蝴蝶玲珑剔透,精巧绝伦,黄源一时只得感叹,这老天爷真是有造化,世上竟有这等奇物。待打量完,黄源便轻轻将蝴蝶往另一侧肩膀轻轻一放,任凭蝴蝶落在肩膀上躲避风雨。
      说也怪,从这蝴蝶躲到伞下后,风愈急,雨愈猛,黄源只得握紧了伞柄,死撑着伞骨硬顶这狂风暴雨,一边撑伞一边又不敢动作太大,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将蝴蝶给挤碎了,待过了三刻,这风雨似是拿这一人一蝶没有办法就偃旗息鼓了,转瞬间云开雨散,日头从雨云后探出来,四处虫鸣这才慢慢起来。山中云雾间也搭起了虹桥,空山新雨后,黄源只觉得神清气爽。他又转头瞧了瞧这蝴蝶,正一动不动停在肩头,似是在休息。见这蝴蝶安然无恙,黄源也就不去管它,轻轻地抖抖衣袍上的水,缓缓收起伞继续赶起路来。
      赶路没多久,这蝴蝶就似是休息够了,就绕着黄源上下翻飞,灵巧至极。黄源见了这蝴蝶翻飞展现出的烁烁光彩又是一阵赞叹。就这样,一路上一人一蝶,一边赶路,一边取乐走出了一半的路程。
      待到酉时一过戌时刚至,天色也晚了下来,天边又是一片红霞,如烈火一般,与这花蝴蝶相映成趣。
      没走多久,黄源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寻到了一处荒废庙宇。这荒庙黄源其实并不陌生,以往年关时候,随着他爹没少路过,每次半路上都是在这里过的夜。进到庙中,里面供有一位尊神仙,就是吕祖吕洞宾。荒庙堂内只设有一座吕公神像,这神像剑眉星目,面容端方清朗,鼻梁挺直,朱唇紧闭,最神异的是这神像的眼眸点得极为传神,眼睛定定瞧着前方,其中似有一道精光,好似活人。尊像身形挺拔,背后一柄长剑,腰间一只酒葫芦,一手执拂尘,一手捋长髯。即有仙家威严,又有一段潇洒气质。黄源见了神像心生敬意,从框里刨出一兜子梨来,拿出几颗摆到神像脚边的台子上,算是贡品,又跪倒拜了三拜,才算是尽了礼数。随后他找了角落收拾出一块空地出来,又四下搜罗出一些木头,堆做一堆,使火折子引燃了枯草树枝,再引燃木柴,隆了一堆旺火出来。最后又从框子里掏些面饼干粮出来,坐在一旁开始充饥。而此时,那只今日刚救下的蝴蝶正乖乖停在竹筐沿边,轻轻巧巧,安安静静,好似一朵红花,颇为别致。
      待黄源充完饥肠,又使一只枯树枝在火边拨弄起来,因今日赶路赶了半天,又遇了一番风雨,黄源身体早已疲惫,没多久就上下眼皮子打架,于是黄源便赶紧从框里寻出衣袍包袱,抽出一条长衫披做薄被,将剩余衣物裹做一团置于地上充作枕头,就地头朝神像睡下了。
      时间来到丑时,随着黄源睡熟,地上火堆也因无人照看渐渐熄灭,四周温度也微微降了下来。此时熟睡的黄源忽然一个哆嗦,好似有了醒转之意,半梦半醒之际,黄源发觉自己动弹不得,身形僵硬,连手指都不能弯曲分毫。就在此时,黄源迷迷糊糊中似是听得有人在头上方向呵斥:“孽障,如何这般胆大入这庙中?还敢侵扰凡人?你是何居心?”黄源听得声音有些惶恐,只听得那名男子话音刚落,又似是听到有一女子应答:“望老爷海涵,小人无意侵扰上仙贵地,更无害人之心,今日风伯雨师于山中行云布雨,是为小人劫数,就在小人被风雨摧折之际遇到这位恩公将我从雨中救起,小人留得一命度过此劫,实在无以为报,只想留在恩公身边以求他日报得再造之恩,小人绝无害人之心,上仙神通广大掐指便可算得真伪,只求上仙成全小人一番心意。”语气颇为诚惶诚恐。随后一阵静默,过得一会儿,听那前头说话的男子又道:“不错,你未曾向我扯谎,但报恩之事却休得再提,你可知你与此人殊途,若要强行介入他人因果只恐引得你们二人具不为天理所容。”又听女声急切道:“还望上仙莫要责怪小人顶撞,上仙亦知世间因果报应的道理,小人今日一条小命皆因恩公护持得以幸免,若不报恩,就算小人心中能放得下,只怕雷公电母也不应允,望上仙成全”音调似是带了一副哭腔。又听闻那男子叹息一声又道:“你倒是一副实心肠,罢了罢了,若要报恩,你得听我安排罢。”又闻得女子称谢,音调中尽是欣喜之意。男子道:“此人其实另有............咦?这人好像要醒来了,先等一下”,不多久,黄源只觉一阵清风拂过面庞,睡意又浓,又一次沉沉睡去,只是后面的对话黄源再也听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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