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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仿佛逗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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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睡时,不情不愿地是寇暮。
次日清晨,抓着岳问朝的胳膊,左蹭右蹭地,也是寇暮。
晨钟声传进厢房,岳问朝已经醒来多时。眼睛适应昏暗的环境后,放缓呼吸,一直盯着寇暮的睡相。
睡梦中的人,最没有防备,会暴露出真实的性格特点。
尖酸刻薄、咄咄逼人、蛮横武断……亦或是温和安静、可爱可怜、撒娇撒痴。
岳问朝没有抽身离开,自然是享受寇暮此刻的真情流露。
钟声响毕,僧人们开始上早课,诵经声过耳,寇暮大概会醒。
为免他尴尬,岳问朝翻身下床,披上外衣,出了厢房。
紊乱的作息第一次打破寇暮的生物钟,等他在经声中睁开眼,记起身在何处,要干什么的时候,昨夜的情景也一齐涌了上来。
衣裳是完好的,除了晕车导致的脑袋疼,身上没有任何其他不适感。
还好,还好。
岳问朝已经离开了,偌大的一张床上,只有他自己,面对凌乱的床铺,脸皮不觉有些发烫。
寇暮想不通岳问朝的行为出于什么心理?
大部分人对待陌生人,应该是警惕并保持距离的,岳问朝为什么毫无避讳,说搂就搂,说抱就抱?
昨天,岳问朝还没上车,寇暮就注意到他了。
似青松翠柏般,在一群佝偻劬劳的老人中,直挺挺站着。
闲逸容与、不被世俗凡务所累的样子,很是扎眼。
巴士停稳后,他就那样饶有兴趣地看着老人们费劲吧啦把菜提溜上车,口袋里的两只手连动都没动。
他脸上没有视而不见的冷漠,没有瞧不起劳苦大众的鄙夷,好像只是没人教过他,这种情况下,应该用他的举手之劳,去帮助别人。
可能是教育环境的差别,导致的吧……但这也用人教的吗?扶危济困不是人的一种天性吗?
当然,寇暮光顾着腹诽岳问朝了,等回过神,也错过了助人为乐的机会。
只能是红着脸,把前排让出来给老人们坐,生受着头晕恶心,站到后边忍着。
虽然身体不适,但总算维持了做为社会一员的公共道德,内心的自豪感,使他如沐春风,短暂压过汹涌地呕吐意一头。
等岳问朝与寇暮并肩而立,一股寇暮从未闻过,一闻就感觉到不便宜的冷冽香味儿从岳问朝那边飘过来。
出尘的气质,低调得体的穿着,包括他手腕上那只一眼艳羡的机械表,寇暮猜测:岳问朝的家庭背景最差也是工薪阶层。
娇生惯养出的孩子不食人间烟火,清晰的未来规划使他们目光坚定,从容不迫。
像鸣镝箭,在明媚的人生中,呼啸而过。
与寇暮在内的劳碌众生,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本来没什么交集的。
是岳问朝打破了屏障,把手伸过来,抓住了寇暮。
像对待……有趣的小动物?逗弄,观察。
大约是吧。
毕竟岳问朝围观老人上车时,与寇暮蹲地上看蚂蚁搬运食物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寇暮心里有了偏见,下意识带出疏离来。
“早上好。赶紧洗漱,寺里有免费的斋饭。”
岳问朝把一次性洗漱用具放到门左边的木架上,靠在门口,远远地看着寇暮,催促。
“早上好。”
寇暮垂下睫毛,躲开岳问朝的视线,穿好鞋子,转身收拾床铺。
岳问朝看他熟练地抖落被子,工整折放,之后把整个床铺展平。
抹除了昨夜这张床铺上的所有故事,以崭新的面貌,迎接下一次的书写。
心里不由涌起一股冲动。
寇暮刚收拾完,身后忽然压上来一个人,猝不及防跌在了床上。
“什么情况?”
岳问朝单腿膝盖支柱床板,另一条腿踩在地上,把头埋在寇暮的脖颈处,长嗅几口。
尔后,拉开距离,看着惊鹿般僵直的寇暮,以及床铺上两人压出来的褶痕,爽了。
怕不是有病?
寇暮忍下扇他耳光的冲动,只盼着时间赶紧流逝,等到站下车,分道扬镳。
心底则默默发誓:以后再也不给落单的蚂蚁画圈,不给知了、蚂蚱怀里塞石子儿让它们抱,不再逼迫叩头虫表演翻身,不撸猫撸狗……
这番遭遇,使寇暮真切体会到身不由己、让人玩弄于鼓掌的感受,是何等心力交瘁,战战兢兢。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勿施于——加黑加粗括弧“任何生灵”括弧!
开光仪式结束后,惠本大师亲自把平安符手链系在寇暮的腕子上。
一串白色的小珠子,簇拥着一只大红绸缎金丝满绣万寿无疆的小福袋。
像雪堆里冒出头的鲜红欲滴的枸杞子,沐浴在朝阳的金光里。
白珠子有点珍珠和玉石的质地,虽然个头规整到像流水线上的产物,但触感温润,有分量,显真。
不愧是大寺庙出品。
一路上,寇暮一直在研究手链,总觉得以20块钱的价格,求得平安符以及这条手链,是我佛慈悲。
“喜欢吗?”
岳问朝坐在候车大厅的凳子上,见寇暮又在看手链,不禁问道。
这一问,给寇暮提了一醒,身边还有个人呢。
“嗯。我妈让我求的。等回去了,给我妈戴上。”
岳问朝眉心一蹙,脱口而出一句:“你妈戴不上。那根红绳本来就短,结的死扣。”
“啊?”
寇暮第一次进行与佛教有关的活动,不懂的地方很多,大师给什么,就戴什么,当时没觉得有什么。
系的时候,周围除了大师和岳问朝,没有其他善男信女,更无从得知别人的平安符是不是也这样?
岳问朝补充道:“寺庙里请来的物品,转赠他人,有亵渎神佛的嫌疑。你妈妈让你亲自来,就是不想过她一道手,削弱灵气。”
“这样啊……”
寇暮宁信其有这个规矩,又猛然想起自己每天要外出打工,带着手链不方便不说,难免刮了蹭了,这种情况会不会对神佛有所冲撞?
“要是不小心磕着碰着,也算不敬吗?”
“万事万物都在消亡之中,神佛不会介怀的。”
岳问朝端起寇暮的手腕,但见饰物莹润光洁,珍珠的光圈映在清瘦纤细的腕子上,留下点点阴影,像淤青。
大约会硌得慌?
“对了……”
岳问朝把寇暮的手腕往怀里一拉,从口袋里扯出一条真丝手帕。
手帕通体一色,素白莹亮,轻若无物,只在一只边角上绣有一条简约的山褶线形。
岳问朝埋头,轻轻拨开手链,将丝帕穿过链子与腕子的狭缝间,一圈又一圈,缠在手腕上。
动作生疏,却认认真真。
只是手帕太丝滑,掖了几回,一松手,边边角角就会从手链中滑脱。
而一旦露出了边角,就显得杂乱。
寇暮尽量撤开上半身,可仍能嗅到岳问朝脖颈后散发出来的冷木香。
岳问朝用清凉的手帕在他的手腕上缠了一遍又一遍,寇暮不知道这在佛教中代表什么含义,一直等着。
可是墙上的挂钟不等人,眼见不好再拖下去了,寇暮小心问道:“还没好吗?”
快被强迫症逼到心梗的岳问朝扭头,沮丧地望着寇暮,似乎寇暮再稍微呼出一口气,他就碎了。
寇暮用一直置身事外的另一只手轻拍了一下岳问朝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儿,神佛不会介意的。要检票了,乘车吧?”
寇暮的脸近在咫尺,那是一张温柔真挚,清纯到有点儿撩人的脸。
岳问朝收起心里的不畅,目光一变,缓缓划过寇暮的眉眼鼻唇,面颊上每一颗痣的位置,以及高领外罩下修长的脖颈……
看着看着,抬手摸了上去。
寇暮举手一拦,手链连同手腕一齐被岳问朝擒住,细珠子硌得那一圈骨头生疼。
又来……
这情绪一阵一阵的,真的不是落跑的精神病患吗?
“大庭广众,你松开!”
寇暮瞪着岳问朝,但心里不想与岳问朝对视,那双眼眸里的幽深像海水灌注的深渊,一不小心就会被黑水里的触角拖沉,淹毙其中。
又不敢挪开目光,看向别处,别人好奇的打量同样让寇暮感觉窒息。
低头的话……真男人绝不低头!
“一会儿就要各回各家了,我想再抱你一下。”
“你这话说得……”
就像偷情的铁子依依惜别,太寒碜了。
两只手都被抓着,身体被迫后仰,寇暮没有着力点,推不动岳问朝,只能摇头说:“不行!”
可这话在刚才YY出来那语境下,透着一丝幽怨,更寒碜了。
岳问朝的鼻尖蹭过寇暮的手腕,有一瞬间的轻嗅,而后带着心满意得地浅笑,对寇暮说:“你身上有我的味道。”
像个变态痴汉。
寇暮忽然很想报警,如果有钱买手机的话……
他真的不是很能接受一个刚认识的男生这么亲昵地挑逗他,还不是哥们儿间开玩笑的那种。
是不小心撞到岳问朝的发情期了吗?
接受不了,而选择逃逸的思维使他不禁想起——某天晚上跟翻垃圾的猫分享一只馒头时,穷酸的他发出的同样很冒犯猫的话——往后跟了哥,有哥一口馒头吃,就有你们母子一口。
边说,边撸猫。
……
以后再也不口出妄言了,天道好轮回,占猫便宜者,恒被人占之。
寇暮无奈,发出了最后通牒,“你再不松手,我喊人抓流氓了!”
“还有三分钟,巴士就要检票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你确定只为了拒绝一个拥抱,而去麻烦别人吗?耽误了别人,你又拿什么补偿呢?”
天菩萨!
毫无道德感的岳问朝在针对寇暮思维惯性的一次次实验中,已经熟练掌握了用道德绑架影响他人决策的运用。
抛出利害,然后怀柔以蛊惑之:“你也说了,大庭广众,我又不能真的把你怎样,只是抱一抱,而已——”
见寇暮状似犹豫,岳问朝眉间腾起一抹厉色:“你要是想用拖字诀来应付,后果绝对得不偿失。”
利诱威逼,小题大做……唉……草!
“行行!不就是抱一下么,又不是没跟人拥抱过。一个拥抱而已,多不了你,少不了我的。来吧,来吧!”
寇暮张开双臂,脸扭到一边,看脚步杂乱的水泥地,也不愿再看岳问朝。
意识中温暖的胸膛,霸道的臂膀没有袭来,寇暮暗暗冷笑——
人么,都是有自尊心的,哪怕是没有道德感的岳问朝,即便把瓜果强摘到手,吃到嘴里什么味儿,他自己知道!这是他自己对他自己的羞辱!
正在享受阿Q式精神抚慰,寇暮肋窝一紧,身体一轻,失重感突如其来,随即屁股在岳问朝的大腿上,稳稳着陆。
170cm乘110斤的块儿,就这么水灵灵地举过来……了?
岳问朝往臂膀里加压了?这么顶!
早上的素斋里有菠菜?
寇暮的膝盖顺从地大大张开,顶着座椅靠背……
死腿刚才但凡伸直一点,脚就踩到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