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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人间不到处(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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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龄实在大了些------女子二八芳华才是最好的,就像花将开未开,有种带羞的娇态,最是令人着迷-----我看看,哇,眼角隐约都有些暗纹,再不保养,马上就会出鱼尾纹,而且还是粉都填不完的那种------特别是眉心,有什么能比人的容貌更重要,竟让你敢皱着,瞧瞧都快打摺子了-------还有这手,天啊,居然有茧子,茧子!这样的手怎么配替宫主红袖添香?我就知道霜凝这种眼神哪里找得来什么好货色--------”
楚楚很想一拳打在眼前人这张喋喋不休的嘴巴上。但是,若是起身来,那不是意味着要被他看光光,然后,连自己的身体继续遭受此人荼毒?虽然肯定此人嘴巴里蹦不出什么好词。
总算这位燕先生结束了唾沫横飞,非常优雅地伸出手来,接过了一旁一个雌雄难辨的宫女手里的玉盏,然后降尊纡贵地向楚楚挥了挥手,道:“也罢,无非我多费些心思罢了,你起身罢。”
楚楚恼道:“若是你早走了,我还至于到现在泡在这水池子里么?”
燕先生嗤之以鼻:“就这没几两肉的身体有啥看头?”指了指两旁:“就他们,也比你有韵味多了。”看楚楚还不打算站起来,渐渐便冷了眼:“若不是------就凭你这等姿色,哪里配进主子的正殿。女人都是些愚蠢又狂妄的东西-------离宫里最不稀罕的便是人命,我的耐心从来有限,三------“
空气沉重都透不过气来,楚楚叹了口气,勉强遮挡了下自己,刚要起身来,兜头却抛下了块锦缎,非丝非绢,微微的凉意,触感犹如顶级玉脂。燕先生已经回过头去,淡淡道:“你们替她擦干净,穿好衣服。前面霜凝还跪在那里,应该不用我再废话了吧。”
楚楚刚刚握起的拳头散了开去,身体都有些微微的发颤,看两名颜色明妍的宫女跪在地上,两名宫女立在身后,很小心地替她长发捧起拭干,另外两名宫女一丝不苟地为她小心印去水迹,虽然是这样的动作,与其说是亵渎,更像是一种庄重的仪式。殿中几乎是静默的,窗户都呈半透明,阳光洒下来都变成一种妖异的魅惑光芒,自己的肌肤刚吸饱了水,发出淡粉的珍珠色光泽。
两名宫女替她系上了月白内衣,同样也是细腻到不可思议的织造。虽然只是胸口的一片,已及腰上的一圈,稍不注意便春光泄露,楚楚还是觉得总算松了口气。一旁的宫女体贴地披上来一件能将人全身都裹住的银狐外套,可却是没有系带的。楚楚拿手使劲盖住,旁边燕先生已喝道:“扭扭捏捏作什么?真以为自己是块肥肉吗?再不开始,怎么出去见人?”
自己被扶到了一个巨大的镜室前,所有的墙壁看上去都是一面面巨大的镜子,一排排柜子倚在墙边,燕先生指了那里,吩咐道:“我要第一百零三号的胭脂,第四十五号的眉笔,第九十八号的蔻丹-------”然后扶起楚楚的下巴,用挑剔的眼光仔细上下扫描了一遍,给出了今日第一句夸奖:“皮肤尚可,五官比例匀称,上妆想来用上七八个时辰就够了。”
戌时之时,楚楚几乎不认识镜中的人了,那,怎么可能是自己?
黛眉微微地蹙了,用笔极淡,看得出是画上去的,却像袅袅漾开的烟雾,稍不留神就将人笼在其中。眼睛被精心地勾画了,却奇异地看不出哪里加了颜色,只感觉眼角的上翘更为明显,随便的一瞥都撩人已极,眼波犹如碧潭寒波,幽深寂静,所有停留其上的物体都被带上一阵光影,仿佛是穿透了千年的岁月,叫人看不透,却一再沉溺下去。红唇上同样有波光在流动,并不是十分的艳,却令人很想咬上一口,即使那个人是自己。
面上明明被覆了好几层粉,看起来却吹弹得破,鲜艳欲滴,比不上妆还要清新几分。有那么一瞬间,楚楚真以为自己有了婴儿般的肌肤,忍不住便要伸手去摸,被燕先生大喝了一声:“还想再来好几个小时么?”
身上是一件水蓝色的衣裙,颜色浅到几乎透明,款式简单而雅致,飘逸的裙角总像要飞舞起来,上面的绣纹清清浅浅,点缀着恰到好处的晶石,走动间就好像清风拂过水面,带起一片的流光迷离。
慕容楚楚原来是个顶尖的美人,却原来,更可以变成一种危险的毒药,连自己,都舍不得想多看几眼。
两旁的宫女向她仰望,在这一瞬间,他们的目光中才有了符合他们年龄的少年郎的沉迷。燕先生轻轻哼了一声,宫女们立即跪伏了下去,面色青白,全身发颤。
燕先生点了点头,吹了声口哨,漫不经心道:“再不过去,霜凝这两条腿就要废了。也罢,念在我们昔日的交情,我就再救他一次。”看楚楚还瞪着镜中的自己,颇为怒其不争,叫道:“真以为自己还不错么?进去看看,就知道何谓井底之蛙。”
楚楚跟了他走了好几步,才后知后觉停步问他:“我去做什么?”
燕先生淡淡道:“恭喜你成为离宫的神女。够资格侍奉宫主的,迄今为止,红颜只挑出过六位。”
楚楚纳闷:“红颜?”恍然大悟:“那只鸟?”
白色的小鸟扑面而来,啾了一声,大模大样在她头上盘旋了一圈,最后落在燕先生的食指上,后者抚摸了它一头雪白的羽毛,颇为爱怜地道:“白发红颜,难道不对?”
楚楚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吓了一大跳:“侍奉?”
燕先生哼了一声,扭头而去,道:“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少斤量------雪儿,希望你不要又选一个徒有其表的女人。那株优昙,我不想它再开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