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泊》不用提了

53、算账（五）

　　林芬听到警察敲门像岸上的鱼遇到涨潮一般突然活泛过来。她朝着大门口尖锐地喊：“救命！救救我。”

　　顾裴对她这种愚蠢行为嗤之以鼻，他哼笑一声说：“不错，这帮条子来得真是时候。”
　　说完他朝林芬扬了扬手里的卖身契，心情愉悦地过去开门。

　　许继清所在的派出所因为是蔡碧霞单位，已经自行避嫌，案件相关人员全部移交市局审理，来人是顾裴认识但不是很熟悉的警察。
　　顾裴看一眼带头刑警的吊牌，上面写着桐源市刑侦支队·贺项明。

　　几名警察进门看到林芬眼里纷纷露出一种隐忍克制的怒火，心情十分复杂。
　　蔡碧霞作为桐源市所有混账头子的大姐大，一直在镇压着桐源的魑魅魍魉，现在大姐大被一个愚昧无知的女人害死了，魑魅魍魉一朝失去小天使倾巢而出，各大派出所变得跟开了动物园似的。
　　混混头子没了“爱的”约束，对手下放任不管，纹身的、烫头的、鸟窝头、黄毛、绿毛乱七八糟一大堆带头打架斗殴、聚众赌博，仿佛回到了蔡碧霞还没毕业那几年，他们还没来得及为战友牺牲悲伤，已经先被混混烦哭了。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那个该死的嫌疑人和无理取闹的大妈。
　　现在这个无理取闹的大妈就在他们面前朝他们呼救，贺项明突然想过去对着她说，现在知道找警察救命了，你污蔑陷害警察的时候不是挺能的。
　　但他不能这样做，警服还穿在身上，执法记录仪的灯亮着，他只能面无表情地走进门。

　　他进门环顾一圈，先是看到半身瘫痪的门，再看到蜷缩在墙角的林芬以及头顶盖明显被刀砍过的盒子，顿时脸比锅底还黑。

　　顾裴好像看不到他的脸色一般倚靠在门把手上凉凉地说：“呦，贺警官，来得可够快的，这点时间不够受害者投个好胎呢！”

　　“……”
　　贺项明进门看到这类似入户抢劫的现场本来就脑仁疼，再看顾裴那没憋好屁的俊脸顿觉头大，没好气地问：“你来干什么？”
　　报警的人可没说有带同伙。
　　顾裴满不在意他的语气双手环胸笑着说：“我是热心群众，应受害者请求，来拯救无辜百姓。”
　　贺项明：“……”
　　热心个锤子。

　　跟一个混账东西讲道理只会自取其辱，贺项明决定把他当个屁放了，转头看向陈小春问：“这种情况你为什么不直接报警？”
　　陈小春嗫嚅着没说话，顾裴还没来得及跟她对剧本，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顾裴嗤笑道：“人家都被捆成辣条了，报个屁的警，而且李志强还三天两头走市局呢，谁知道他去干的什么，老百姓对你们不信任，你们应该反思自己的原因，而不是把问题抛回去。”
　　贺项明：“……”
　　顾裴这一张破嘴，就应该拿根针给缝了。

　　这一瞬间贺项明突然特想打电话给蔡碧霞告状，让她管管自己辖区的倒霉孩子。
　　蓦然想起蔡碧霞他又偷偷红了眼眶，他低头瞄眼胸前亮着灯的执法记录仪，忍住打人的冲动公式化地说：“顾先生要是对我们的执法办案有什么不理解，欢迎……”
　　他话还没说完顾裴摆手说：“那倒没，就是纯闲的，忍不住想刺你们一下，看你们吃瘪我心情愉悦。”
　　贺项明：“…………………”
　　忍不了了，谁把执法记录仪关了，等揍完这混账玩意儿再开。

　　郑旭威这个没眼力见的富二代这时候冒出头来补一刀：“我看得也挺开心，谢谢了啊，真是心情调解剂！”

　　贺项明深吸口气，不顾执法记录仪闪烁的灯做出一个非常不公式化的动作——拨开挡路的顾裴，然后走向林芬。
　　林芬一看到穿制服的立马哭嚎：“救命，救救我啊警察叔叔，他们要杀我。”
　　三十开头的贺项明：“……”

　　顾裴：“噗！哈哈哈哈哈哈！对不住对不住，我一向不爱笑的，实在没忍住。”
　　贺项明深吸一口气把理智从四面八方乱飞乱撞的空气中拉回大脑，他憋住火气说：“女士，麻烦跟我们说说情况。”
　　林芬见警察站到她面前底气上来指着顾裴说：“他们，他们跟蔡碧霞那个下贱胚子是一伙的，他们要谋杀我，还威胁我，我呸，那个小婊种活着老娘不怕她，死了老娘更不怕她，她就是靠睡上位的，你们去查啊！凭什么我不能说，一个女人不是睡出来的，哪来的本事。”
　　贺项明眉头当场就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顾裴乐了，这老女人看样子是被血吓怕了没出过门，不知道外面对这件事的评论还兀自活在幻想中。

　　贺项明刚想开口呵断林芬的话，顾裴在他开口前先指了指他肩头的执法记录仪说：“警察叔叔，这回录上了吧！咱桐源市贫苦，用不上好的录音摄像我理解，别告诉我你们执法记录仪也是破烂货。”
　　贺项明扶额，刚刚还愤怒的心情被顾裴这话打得七零八落。

　　顾裴在贺项明绿汪汪的脸色中掏出手机，打开录屏。
　　“呐，自己看吧！我全程录频了啊！”
　　贺项明：“……”
　　你个狗东西不早拿出来。

　　贺项明打开视频把进度条拉到开头位置，视频从顾裴嫌弃地拧开门开始，他进门先是走到郑旭威身后，视频没有录到郑旭威正面，顾裴站了几秒叫一声旭威，然后转身走向卧室，再接下来就全面展示了一个好门变半身瘫痪的残暴现场，最后视频在陈小春咕蛹着挪出来结束。

　　这段视频，该展示的一样不落全展示了，简单来看，顾裴还真是一个纯纯热心群众。
　　但是……………
　　热心你个七舅姥爷。
　　贺项明想把手机摔顾裴脸上，他特别想说：别以为你干的滴水不漏我就猜不到这是剪辑的。
　　你敢不敢把原视频给我们看一眼，我保证只是看看，看完就当刚才突然瞎了。
　　不过事实是他什么都没说，一声不吭转走视频。

　　林芬威胁他人人身安全，毫无异议被当场带走，因为顾裴代替陈小春反应她有暴力倾向，为了安全，贺项明不得不给她铐上手铐，一路听她骂天骂地骂到派出所。
　　警察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不会给群众摆脸色，哪怕林芬女士骂得上某网站一句话能一路星号到底，几位民警也只是偶尔劝她不要说脏话，劝久了还挺累人，于是挺挺胸膛松动一下筋骨，一不小心把执法记录仪凑她更近一些。

　　陈小春作为受害者一同被带到派出所，她这半辈子头一次坐警车，一路紧张得尿急，等到警察局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哆嗦得像得了羊癫疯。
　　“不要怕，没事的。”贺项明看她一直哆嗦，忍不住安抚了她一句，伸手把她接下警车。

　　陈小春人生四十年没有今天收到的善意多，她倏地红了眼眶回头看一眼还在骂骂咧咧的婆婆转头扶着年轻警察的手下车。结果她刚下车不久，一个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步履匆匆走到她身边笑着说：“你好陈女士，我是顾先生请来帮您打这趟官司的律师，不用担心，我全程为您服务。”
　　最后下车的警察一脚还没踩到地面，听律师这一说，“啊？”了一声，一脚踩空差点与大地“母亲”亲密接触。
　　贺项明眼疾手快扶住他非常迅速地“草”了一声，简直要被顾裴气死。
　　差点被迫与地面亲密接触的小警察在贺项明的搀扶下站稳，他小声问身边同事，“就描述一下现场发生的事情再做个笔录，这也需要律师介入吗？”
　　另一个警察也在同一时间嘀咕一句：“妈的，现在律师挣钱这么快的吗？”
　　这时他身边的警察捅了捅他，又用眼睛斜视执法记录仪，意思是“别说脏话，想找督察做检讨不成”。

　　律师不管几位警察见鬼的表情，他过去搀扶住陈小春说：“别怕，都可以交给我，我全权代您处理。”
　　陈小春听到顾先生三个字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两条腿一下子不抖了。
　　那个少年说帮她，就真的很彻底地帮她。

　　贺项明突然特别想将顾裴拉来，替他把脑袋里的水晃出来。又特别想把蔡碧霞刨出来喂颗仙丹复活，让她管管顾裴。

　　* * *
　　大概怨念真的能令人有所感应，顾裴在律师事务所了解情况的时候莫名其妙狠打一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毫不在意地把卖身契和林诗晨给他的录音笔递给对面律师。
　　“务必让他们离婚成功。”顾裴说：“这个女人的后半辈子就靠你了。”
　　律师多年没打过这么轻松的离婚官司了，收到委托笑得见牙不见眼，“放心吧！顾先生，绝无差池。”

　　这种程序案他甚至不需要花费精力，只等着过些天准备一下就把李志强送进监狱。
　　顾裴虽然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还是表现得很开心地拍拍律师肩膀，十二万分真诚地说：“我相信你。”
　　受到顾客信任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律师闻言激动地握着顾裴的手，把他恭恭敬敬送出律师事务所。

　　离婚案距离上诉还有一些时间，律师送完顾裴拿着陈小春的录音和那一份卖身契先走了一趟派出所，将这两份材料同时送到警察手中。
　　警察接到材料高兴得双手颤抖，当即就传唤了陈小春。这哪里是什么无知村妇，这明明是移动的二等功，是他们那个村庄里所有被拐妇女的再生父母。

　　陈小春刚从警察局离开，人还没到顾裴给她安排的酒店，转眼又被叫了回去，询问内容还是她最恐惧的拐卖问题，她一坐到椅子上整个人开始抖成筛糠。
　　“陈女士，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刑侦副支队长傅尧说：“您是从拐卖村成功走出来的人，我们就是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陈小春握着手里陶瓷杯猛灌一口热水点头说：“能不能让……让张警官来……来一下，我……我害怕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想不起来。”
　　“张警官？”傅尧看看自己身后一群警察，没有一个姓张的。

　　律师在这时候起了非常关键的作用，他握住陈小春的手接话说：“是新苑郊区那边派出所的一个辅警，之前陈女士跟那个女孩有接触，两人关系比较好。”

　　傅尧思索一会儿大手一挥：“来个人去接一下，跟许所说事态紧急，借调的函我明天再补。”
　　贺项明当时就站在傅尧身后，收到副队长指令立马点头说：“好嘞！等我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