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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电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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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以期,二十四岁,A市下属松衡镇人,身高一米八二,十四岁离家出走不知所踪,抚养他长大的爷爷在其间离世。”
“时间久远,举目无亲,完美的身份。”贺将安端详着资料右上角贴着的两张对比照片,咂舌道,“唯一美中不足,这小子和他没那么像。”
他把手中资料卷起,递给顾洄之,贺将安看了一眼顾洄之,又乐道:“他要有本事顶了你,那便是真正的天衣无缝了。”
顾洄之没理会他,他接过资料,指腹摩挲着白纸的边缘思忖着,谢以期重新出现在松衡镇的时间与他们查到的沈则行身死时间前后只差一周。
沈则行此番称得上一句归心似箭。
依他改名换姓的样子来看,他对沈家并无留恋,据顾洄之所了解到的,沈家远不值他冒如此之大的风险。
风险无非也就是钱的事情,沈家后面岌岌可危,可外头看过去依旧是鲜花着锦的模样,那副模样又骗取吸引了众多资金,但这杯水车薪依旧弥补不了漏洞。
可面上的光鲜亮丽又必须维持着,否则嗅到衰败气息的外人就会迫不及待地将其瓜分,如此恶性循环直到釜底抽薪那天,巨大的骗局浮现,总有人要为此负责。
沈则行若出现,那便首当其中,毕竟他几个兄弟,吃子弹的吃子弹,活着的也都在里面了,花天酒地的二代什么都敢一旦碰,可失去权力庇护,自然就没了无法无天的权利。
好吧,或许他爱宋朝晖,他爱宋朝晖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顾洄之想到这嘴角浮现了一丝古怪微笑,引得贺将安毛骨悚然地看向他。
他离开宋朝晖后幡然醒悟,所以就回来寻他了。仅管宋朝晖口中的男人风光霁月,但顾洄之仍对沈则行回国的举动有一种恶意的揣测。
如果把顾洄之突然扔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不管是如何低贱的手段,他一定能活下来,并以坚韧又卑贱的姿态不断向上爬。
沈则行或许是工于心计,智慧超群,但是他是那种在金碧辉煌的大厅拉小提琴的绅士,永远做不到卑躬屈膝地活着。
畸形的金字塔权力结构养出了顾洄之所不屑的那些二代,宋朝晖是其中的佼佼者,但宋家给他的过高身份使他奇异地生出一种对待事物的平等,他的所作所为都出于心,而非自认为的高人一等。
从这个意义上讲,他胜过宋朝远。
可随心所欲是上位者的权力,沈则行日夜与那些蠢货相处,不免自视清高,于是身上傲气更胜,可异国他乡,他的一切特权不复存在。
金钱与权力是傲慢最好的养料,顾洄之有过很多年清贫的日子,他对钱权的渴求不假,可追本溯源只是为了宋朝晖。
他很早就认识到了,圈养一只猫,是需要足够的金钱,时间,精力,然后还要打败猫身边的闲杂人等。
锋利的纸张割开薄薄的皮肤,顾洄之看着指腹上溢出的鲜血,他的手指毫不在意地往沈则行那张照片上一抹,起身对贺将安吩咐道:“盯着他,计划照常。”
语罢,他便离开。
命运很多次如顾洄之所愿,天生的容貌使他站在宋朝晖身边风度翩翩,沈家的失势与沈则行的离开让他有了取而代之的资本和时间。
他精于计算,但他忘记了,沈则行也同样深谙此道。
宋朝远没有时间关注他,宋朝晖没有心机调查他,可是沈则行有,就是同一天,他的资料同样被递到了沈则行手上。
顾洄之的资料寥寥无几,干净的和每一位被豢养的金丝雀一样,可顺着他关系网一查,贺将安就脱不了干系了。
沈则行端着咖啡站在茶几前,茶几上两份资料被并排摆在一起,贺将安那份密密麻麻地字眼,记录着他过去一年的与宋氏资产变动,顾洄之那份则是清清爽爽。
其间的关窍一想就明白,可正如顾洄之所说,凡事要讲证据,沈则行噙了一口咖啡,竟觉得顾洄之如同一条滑溜的鱼,让他无从下手。
杯子的咖啡彻底冰凉,沈则行依旧站在茶几前盯着照片上顾洄之面无表情的脸,透过半拉的卷帘溜进来的太阳余晖一寸一寸消失,在一片黑暗中,玻璃杯被搁到茶几面上的声音清脆。
沈则行坐到了沙发上,手机幽幽的荧光照射着他模糊的表情,使他像一只静坐堂中的鬼,他盯着空白的拨电界面,没由的记起宋朝晖成年的那个晚上。
宋朝晖成年的日子自是盛大奢华,无论是络绎不绝的朋友还是宋家本身错综复杂的关系,都让宋朝晖的生日变了味。
那个时候沈家还远远未到日落西山的时候,他心中虽有算计,但比起日后的深沉模样还是好上太多。
起初他觉得宋朝晖愚蠢,但宋朝晖的亲近给他带来了实打实的好处,他闹着吵着要他陪,于是他得以逃离喜怒无常的沈重安,成为宋朝晖身边太子伴读一样的人物——他们都是这么戏称他的。
他需要要扮演优秀的学生来换取父亲偶尔的一句夸耀,宋朝晖便追着他一块来学校安安稳稳地坐在课堂上。
为此宋朝远对他也和颜悦色,宋朝远有为宋朝晖兜底的能力,但是安分一点总比无法无天来的好。
江湾的房子有他的房间,宋家的别邸也有,这是宋朝晖经年累月让他留宿的缘故。
他总是这么说,“沈则行,你今晚留下来好不好?”,“好不好”听起来颇有商量的意思,可沈则行一向把宋朝晖的话当作命令。
所有人都是这样做的。
生日那天也是如此,他很早就同沈则行说过这事,提起这事情那天他很是不满,同他抱怨着宋朝远把他的生日弄成了一个巨大的商业晚宴。
这不是宋朝远想不想的事情,到了宋家这个地步,拥上来谄媚的人就是如此之多,沈则行当时听着宋朝晖充满稚气的话语,暗自失笑,可嘴上说着依旧是宽慰的话。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沈则行对留宿其实并无想法,总归是两人各睡各的房间,他其实并不明白宋朝晖对此的执念,但不用回到沈家对他也是好事一件,所以他从不推脱。
虽说宋朝晖熟悉的也就魏何衍几个,可他是个极喜欢热闹的人,抛开
他在宋朝远举办的那场生日宴上的短暂露面,他十八岁生日也算是大闹一场。
豪掷百万包下的“夜色”二层俨然变成了一个人间天堂,A市有头有脸的年轻一辈都来了,沈重安也在,他凭着的是沈家儿子的身份;沈则行也在,他凭着的是宋朝晖朋友的身份。
外边的胡闹完后,宋朝晖本想同魏何衍几个亲近的回宋家别宅再来一场,可几个年轻人翻天覆地的玩了一个晚上也算筋疲力尽,便草草结束。
沈则行是不沾酒的,他是宋朝晖亲口认下的朋友不假,他可以同宋朝晖坐下喝酒玩笑,那是因为他允许。若人换成魏何衍几个,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搀扶着迷迷瞪瞪的宋朝晖来到一楼的客厅,此时已是深夜,客厅并没有点灯,只有澄澈的月光兀自从高高的法式落地窗中照进来。
沈则行早料到宋朝晖今晚会大醉一场,故而他叮嘱过伺候的佣人守着夜等他消息。他将宋朝晖妥帖地放在沙发上,随后就同佣人发消息,得到回复后便放下手机,坐在宋朝晖身边等着佣人。
宋朝远强大严厉,相较之下,沈则行在宋朝晖身边承担的角色才更像一个温柔体贴的模范哥哥。
他其实本可以走的,但是他没有,沈则行很多年后才意识到这点。
他记得那晚的月亮,雾蒙蒙的像围了一层纱,叫人看不真切,柔软的月光在宋朝晖细密的睫毛上,在这样柔和的月光下,人的心好像都模糊错拍了。
沈则行如同被月光蛊惑一样俯下身去,在宋朝晖眼处落下一个吻。
云雾彻底把月亮遮住了,月亮的魔力消失不见,沈则行骤然清醒,慌忙直起身子。
他没在黑夜中等太久,没过几分钟,佣人便赶来了,沈则行礼貌地同他们交代,仿佛刚才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
想来那一天晚上他并没有睡着,所以才会有那天的话。
仔细想想,宋朝晖是从十八岁后才大张旗鼓地喜欢他,为着他六月的随口一句想看雪落栀子,便兴师动众地往天上打了几十炮造雪。
可那雪很快就化了。
沈则行一直认为宋朝晖的偏爱就像六月飞雪,转瞬即逝。
但他没意识到,就算是转瞬即逝,它也极其珍贵的。
亮起的手机屏幕因为长时间无人触碰而自动熄灭,沈则行从回忆中惊醒,周围的黑暗围绕着他,就好像他重新回到了月光消失的那个晚上。
秋山那年沈则行十六岁,刚被沈家认回,那次救下宋朝晖是他此生唯一一次毫无私心,此后的一切都是步步为营。
现在也是。
他喜欢我是真的,可自始至终,我拥有的只有那个晚上夜深人静的五分钟罢了。
沈则行重新打开手机,在拨号键盘上输入一串他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电话呼出十五秒后被接通。
“朝远哥,您好,我是沈则行。”他的声音慢条斯理,“我想有些事情,您会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