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未渊》闲阶拾花

6、恶化

　　执雅学茶很用心，技艺自然进步神速，重溟喝过一次后就常常来了，以前十几天来一次，后来几天就来一次，再后来差不多每天都来，并且嫌恶起别人的茶来。重溟来这里要做的事多了一件——喝茶，但是原来那件却依然没有取消，每天来喝茶每天来取血，执雅迅速的消瘦下去，但他仍旧每天笑着为重溟泡茶，很用心很仔细。
　　“公子你怎么了？！”陛下离开后，碧儿照常进来收拾杯盏，但是今天一进来就看见执雅蜷缩在地上，他用手捂着嘴剧烈的咳着，血从指缝间流出来。
　　“快来人，传卫御医！传卫御医！！”
　　卫老来的时候，执雅已经咳的喉咙沙哑，“我就说你吧，我就说你吧！你啊你啊！！”卫老看着不停咳血的执雅束手无策，执雅的身体一直以来都只是失血严重而已，但是却出现了不该有的症状，气闷、咳嗽、疼痛，现在已经开始咳血……这些问题卫老根本不知道原因，似乎这个身体只是个外壳，真正受伤的是更深处的另外一个人似的。
　　咳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终于止住了，执雅昏昏沉沉的叫着“重溟……重溟……”碧儿飞奔到龙宫正殿“百朝”，正是下午的朝议时间，碧儿在后殿徘徊不知道该不该进去禀报。陛下对执雅的态度不曾变过，若陛下果真只当他是食物，或者一个茶艺师，对他根本不在乎死也无妨，那么这样进去打断朝议就是死罪。但是卫老说，执雅已经到了极限了，如果陛下有那么点在乎执雅，我又没能及时禀报，也是死罪。碧儿焦虑的打转，不知不觉竟然走到大殿的侧廊上来了，“谁？”
　　龙目微侧，殿上武卫迅速将碧儿拿下押了上来。
　　“嗯？”看清来人重溟挑了挑眉，挥手退去武卫，“碧丫头，你是越来越大胆了。”他斜倚在龙座上睨着碧儿，“启、启禀陛下，执雅公子他出事了。”碧儿一咬牙把话说了出来。
　　“什么！”重溟霍的起身，无视众臣的阻拦和异议直奔执雅所在“元和宫”。
　　重溟一离开碧儿就虚脱的坐在了地上。
　　“小丫头，你是什么人？”一个长胡子老头问碧儿。
　　“奴婢是元和宫首司仪。”碧儿赶紧跪好回话，这人不认识碧儿，但碧儿却认识他，他是三朝元老左丞相廉仲。圣君年幼，本朝官员几乎都是前代遗臣，都可以叫做两朝臣，但龙族寿命长久，能够成为三朝臣的就寥寥无几。廉相是蛟族，可以说是神君远亲，先君猝然而逝，左右两相顺而辅政，两相不和各有派系，如今左相势力压过右相，可以说权倾朝野了。
　　“我问你，出了什么事？”
　　“回大人，是执雅公子病重了。”碧儿小心的回答道。
　　“执雅公子？”廉仲皱眉，“就是陛下养的那个男……人类？”他对人类一直没什么好感，甚至有点厌恶，两年前圣君被奸细刺伤，那个叫执雅的人类以祭品的身份进宫，却因为绝美的样貌讨得圣主欢心，不但免于一死还住进了元和宫。元和宫是历代龙母寝宫，陛下居然让一个人类入主，而且还是个男人，廉仲几乎看到了玩物丧志的龙君和溃不成兵的洪海水族。廉仲多次上书要求执雅退出元和宫，却都被龙君驳回，然而最让他气愤的是，驳回理由只是因为元和是距离帝寝韵宁宫最近的宫室，并说“何况朕现在还没有皇后，等有了皇后他再退出也不迟啊。”廉仲就说有违祖制，龙君大笑，“逆朕者纵诸天神佛朕亦诛之，而况祖制？祖制于朕不过废纸一张。”所以廉仲真正在意的并不是陛下豢养人类，朝野内外皆知，执雅不过是陛下一时兴起的玩物，他在意的是上位龙君居然藐视祖制，他担心的是洪海未来，这样毫不被规矩束缚的心性，长久发展下去不知道会演变成怎样，亦不知这样一位君主会将洪海引向何方。
　　“你说那个人类怎么了？”病重？要死了吗？死了也好，陛下可以多用些心思在正事上。
　　“这……执雅公子的病情奴婢也不是很清楚。”
　　廉仲不耐烦的挥挥手，他并不想知道执雅到底怎么了，但是龙君就这样甩手而去却令他有些恼火，“你可知打断朝议是死罪？”
　　碧儿浑身一颤，“奴婢知罪了，请丞相开恩啊。”
　　廉仲心中窝火，可是处罚个婢女又有什么用？站在那平平火气，挥手让碧儿退了出去。见廉相不走不动，其他人也不敢走，交头接耳的猜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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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儿保住了小命，连忙赶回元和宫。
　　她赶回来时，重溟正坐靠在寝台上，而执雅倚在他怀里，唇边还有血迹，看来刚刚又咳血了。
　　重溟握着执雅的手并不说话，执雅的呼吸有些急促，但是面容却很安静，甚至还有惯常的笑意。他们就这样整整六个时辰，执雅终于睡着了，卫老松了口气，告知重溟执雅的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再经不起折腾，要是再有这么一次就真的救不回来了。重溟看了一眼熟睡的执雅，转身离开了。卫老摸不清龙君的心思，说他不在乎执雅，听见他出事抛下朝议跑来这里枯坐六个时辰，若说他在意呢，执雅如今到了这般地步他日日取血怎么会不清楚，恐怕没人比他更清楚，真是圣心难测啊。
　　执雅一连睡了几天，醒来的时候元和宫里多了许多人，进进出出着一些宫女，各个关口都站了护卫。问了碧儿才知道，竟是重溟从帝寝调来的，这些人都由碧儿调配，其中有个叫琉璃的女孩已经和碧儿要好的很了。作为元和宫首司仪，有很多事要打理，碧儿忙的时候就由琉璃来照顾执雅。自从前代龙母病逝，元和宫一直空置，空荡荡的宫殿如今才算有了点生气，碧儿也忙了起来，倒是琉璃常常陪在执雅身边。
　　执雅每天仍旧泡茶，只是很少走动，坐在院中的玉桌旁，淡淡的笑着。自执雅能下床后，重溟也依然每天来喝茶，走时照例取血，就像执雅的身体从未出现过崩溃一样，只是重溟留在元和宫的时间渐渐变久了，有的时候整个下午都在，执雅会讲一些陆地上的事。龙族的孕化很特别，龙蛋在龙母体内孕育数十年，分娩之后幼龙已经长成，却还在蛋中仍旧需要仔细照料，等待破壳而出的一天。龙子一旦破出，自可随意化作人形，重溟破出至今只有十八年，比执雅还要小，在他还未破出时，前代龙君和龙母就猝然长逝，那时重溟意识尚在混沌，对父君和母后几乎没有印象，执雅就讲些父亲和母亲的事，虽然都琐琐碎碎，重溟却听的很仔细，他常想父君、母后也该是那个样子吧。
　　“也讲讲你的事吧。”执雅将茶盏推到重溟面前。
　　“我的事？”重溟端起来浅尝一口，“我没什么好讲的，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那小的时候呢？”执雅拿起茶壶也为自己倒一盏。
　　“我一破出就继承君位，从出生起一直都是这样，没什么好讲的。”
　　一直都是这样吗？执雅手上的动作停了停，重溟知道他是在为自己难过，虽然重溟从没觉得自己辛苦或者自怜，但是现在有一个人为自己担心着、难过着，这种感觉也并不讨厌。但是这个人无论是谁他都一样的关心、一样的包容、一样的温柔、一样的一样的……所以自己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每当这样想的时候，重溟就会很烦躁，烦躁到忍不住想要撕碎他。重溟抓住执雅的手腕将他扯过来，执雅已经很熟悉他的这个动作，顺着他的力道滑进重溟怀里。看的出他很烦躁，但是执雅却不明白，当重溟的利牙咬破他的皮肤时，更清晰的传来重溟的怒意。
　　重溟离开的时候执雅有点头晕，但是自从上次崩溃以来就只是头晕，再也没有过疼痛、窒闷，执雅猜想也许是已经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