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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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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蓝阳看见大哥二哥三哥替他披上那身铠甲。
他问大哥,自己真的能完成这次任务吗,真的能将蓝州城上下百姓的性命交在他手上吗?
大哥只是拍了拍他的脑袋笑笑:“阿阳,你还不信大哥啊?”
“我们家季阳该是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时候了。”三哥替他束起发冠,再戴上属于他的头盔。
他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儿戏,不是他总和三哥在沙盘上玩的过家家。
二哥一贯冷淡,这时候也不例外,他只是点点头,示意自己十分信任他。
场景骤然变化,将军府变作了昏暗的书房,而他的几个哥哥一下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个狗头军师。
军师一身长袍,站在他面前侃侃而谈。至于说了些什么,蓝阳分辨不出,他只看见那人的嘴巴在动,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如果没有这家伙,他或许也不会死。
死!?
他反应过来了。对,他刚刚死了,死在城主府里,死在城主面前,他本该等到大哥带兵围剿匪首,然后他里应外合的。
可如今,他这又是在哪里?
蓝阳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身上不知是哪里却哪里都在疼,知觉慢慢苏醒,嗅觉也随之复苏。
他的四周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和令人作呕的腐臭味。他正平躺在哪里,能感到身下硬邦邦的,应该不是在沙地上。
眼睛完全睁不开,似乎是被什么粘稠的东西糊住了。
蓝阳抬手抹了抹脸,又在鼻子边上嗅嗅。
他脸上是血,不知道是谁的。
他试图坐起身,可是胸部和腹部的疼痛让他根本使不上力。
过去了好一会儿,终于手脚并用地勉强坐了起来,蓝阳却在身下和一张眼睛一眨不眨的脸对上了,那张脸上血肉模糊,似乎还有好多小虫子爬来爬去。
至于他的身份,从那身残破的兵甲上轻易就能分辨出,这是蛮夷战死的士兵。
小将军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快把自己吃的食物全吐出来了。但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他只能吐出源源不断的酸水。
既然有蛮夷兵,那么蛮夷首领夺下蓝州城联合城主要他的命,就是他真经历过的事。
这个平时看着老实憨厚的城主居然是个内奸!等他伤愈,得第一个把他除掉。
既然老天给了他再一次生命,他不仅要把害他的人除掉,还要把自己的家城夺回来。
他绝不会再畏畏缩缩。
这时头上的血液又糊住了眼睛,他又痛又急地抹去。继续试图从那死人身上下去,好不容易爬了下去。再定睛一看自己的脚居然还没有站到地上。
蓝阳忽然意识到,自己原来是跪在一座尸山之上。
四日后的午夜,从堆满死亡士兵的城外乱葬岗内,被万箭穿心的少将军爬了起来。
他这才有时间去注意自己身上的打扮,还是死之前的那身暗蓝色便衣。自己的这具身体从头到脚被射成了个筛子,他把那些箭矢折断,只留下箭头。
整整一百八十五支箭,尽数穿透了他的身体。
他往下爬的时候没有踩稳,一个颤抖就有鲜血涌出来。
终于出了尸体被随意丢弃的地方,他自嘲地想他的血居然还没有流干,这是上天的恩赐,要他完成他没有做好的事。
蓝州城外是猛烈的风沙,乱葬岗是唯一的背风坡,离开这里之后路途更加艰难。
鼻尖久久散不去的血腥气叫他直犯恶心。
蓝阳的腿伤得太重,根本没法站起来,只能用双手支撑往前。很快就耗尽了力气,只能靠在一边不停地喘息。
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强撑着能往前一步,就不要再留在原地。
蓝阳整整前进了一夜没有停止,中途在一片绿洲喝了两口水,但就是这两口水让他一直撑了下去。
天刚破晓的时候进入了城郊的山脉。他依靠太阳的方位辨认时辰和自己的位置。
这日正午,他感觉自己又一次要死了。
死之前又出现了幻觉,他居然看见挂着东陇战旗的军帐了。
他还不想就这么死去啊!
蓝阳怒吼一声,从榻上坐了起来。
只是这一用力,胸部腹部撕裂的伤口和腿部的箭伤全都让他痛得又一次躺下了。
这是……大哥的军帐。
圆形穹顶,方形床榻。这是东陇边境的军帐独有的,他从小就被大哥逼着认识,绝不可能弄错。
他又是被谁捡了回来……?
帐内只有他一个人,帐外也静悄悄的,他不明情况,不敢大声呼吸,只摸了摸身上被包扎得一层又一层的伤口。
帐外。
“你进去看看,千万别告诉他我来了。”蓝阳口中可靠宽厚的大哥蓝阵正轻手轻脚像个小偷一样和军医小声说话。
背着个布袋的胡人军医一脸无奈:“将军,您要是真的不放心臣的药,就和臣一起进去吧。蓝小将军见了您也能放下心些。”
“别多话,你照做就是。对了,你的药可真的有效?”
蓝阵正了正自己的领子,又恢复了将军的威严模样。
“不敢欺瞒将军,此毒极为高明,乃臣倾尽多年心血之作。小白鼠内服下即刻断气。若敷在人的伤处,药性虽没有那么大,但可叫毒性侵入五脏六腑,伤者开始感到好转的时候也是致残致死的日子。”
“胡医果真名不虚传。一切就靠你了。”蓝阵丢了一锭银子给他,“事成之后保你黄金万两,不愁吃穿。”
年迈的胡人军医走进帐内,他刚为蓝小将军换上“伤药”两个时辰,没想到他居然醒了过来。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万箭穿心之后还能活下来的人,甚至百年都没有出过这样一个神人。如果不是将军有军命,他一定得把这个人医好,医得毫发无伤。这可是青史留名的一件大事。
但……为了活命,他不得不让别人死啊。
“少将军,您感觉怎样?可有好转?”
蓝阳望见一个带着圆形布帽子的老人走了进来,当即警惕地抓紧了被子。
他没有见过这种打扮的人,怕是蛮夷派来的。
他醒来之后在脑袋能转动到的区域察看了一遍周遭有什么能供他保护自己的武器,可是塌边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他只能死死盯着那个老人的动作,如果这时候有人给他一刀,他连躲都躲不过。
“你是谁?你不是中原人。你要做什么?”
胡医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走了过来,那碗汤冒着热气,随着那老人颤巍巍的步子,液体在碗中晃来晃去。
像粘稠的血……
蓝阳喉头又是一顿恶心。
“少将军该喝药了。”见蓝阳抬手把他的手臂挥开,胡医伸手就是一抓,但被蓝阳勉强躲过了,“不喝药,箭伤可好不了啊!”
可怕,好可怕。
那一脸白胡子的老头差点就要把他扑倒了。
逃,再不逃的话,就又要被坏人害死了。
蓝阳猛地爆发出巨大的力量,跌下床榻,冲出了这顶军帐。
胡医在他身后追赶,汤药大半泼洒在了沙地上,冒出一阵黑烟。
蓝隅把他拦了下来。
蓝隅是蓝家二哥,平日里不轻易出手,如果一出手必定见血。蓝隅以轻功高超、出手狠辣闻名东陇,他是东陇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他刚和蓝阵聊完,就听见这边有动静。
蓝阳连滚带爬地往蓝三帐子的方向去,他也看得分明。
但他没有拦蓝阳。
因为他早有打算。
蓝阳回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军营。蓝阳捡回一条命的消息倒是被封锁了。蓝阳死而复生,只有蓝阳自己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蓝家三哥蓝际看见蓝阳被纱布包得像个粽子似的时候,他憋不住笑了一声。
“噗嗤。季阳,你这是什么打扮?装伤患呢?”
蓝际此时刚从榻上一觉睡醒,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就要被乐倒在床上。
“三哥,我真回来了。从城门之上,从天门街上,从城主府里,我回来了。”蓝阳露出十分受伤的表情,“为什么大哥二哥都不来看我?”
蓝际一贯泛滥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你说……什么?”
四日前,他明明就在城主府内,眼睁睁看着蓝阳被射成了刺猬,又眼睁睁看着他断气,再亲自盯着人把他扔去了那个鬼地方。
总不能是在做梦吧?他活了这么多年,这回撞鬼啦?
蓝阳剥下身上一层层的纱布,伤药带着翻起的皮肉一起,又一次掀开了那一个个黑乎乎的血洞洞。
“我被蛮夷人和城主骗了,好不容易才回来。他们根本不讲信用,我们当即趁夜举兵攻入城中才是!”
蓝际心虚地不敢看他,只得赔笑:“既已如此,我们当从长计议……”
真是鬼?他心想。要不躺下重新睡?
蓝阳忽然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力气巨大给他抓得生疼。手臂上传来的热度无疑告诉他,蓝阳根本没死,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我们到底在等什么!蓝州城是我们家啊!家都不要了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莫说粗话。既要养伤当好好休息才是,今晚就在我帐内休息,三哥守着你。”蓝际的脑子飞快地转动,他把蓝阳哄好躺下之后,又等待他呼吸深沉。
蓝三诚惶诚恐地去了蓝二那里。
蓝阳听着蓝阵的脚步远去,但其实他一刻都没有睡着过。
他此番重生,再不信任何人。
空口白话,如何可信?
即使是至亲之人,他也得留个心眼子,因为他的伤实在是个拖累。
夜渐渐深了,蓝阳整日的精神紧绷让他不得不困倦起来,只是在枕头上一动不动,他感觉眼皮都耷拉下来了。
忽然,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来人似乎离他五米远,但如果是任何一个不会武功的人都听不出来有人在外面,声音太小了,这人功力很高,绝不是什么好对付的。
该来的总得来。
想到这里,蓝阳一边放缓了呼吸一边更加警惕。
霎时间,一柄泛着银白色寒芒的匕首快准狠地向他的胸口刺来。
蓝阳抬手一个格挡,从蒙面人闪神的间隙抓住了他的手腕。
蒙面人始料未及,被蓝阳得逞,匕首落到一边,他正要去夺回来,却被蓝阳掐住了后颈。
“你是谁!”蓝阳厉声道。
蒙面人自然不应,一心下着死手。
蓝阳勉强起身,大声喝道:“蓝仲隅!你果真要置我于死地!?”
蒙面人身形一顿,蓝阳找准机会,将那面巾扯了下来。
果真是他。
放眼军营之中,哪里还有比他二哥更狠厉的杀手?
“原来从小教我习武的二哥却想要我的命。”蓝阳自嘲地笑。
蓝隅面色如常,依旧冷若寒冰:“此事我也只是受人之命。”
蓝阳找了根树枝做拐杖,懊恼地出了军帐。
黄沙之上,好一个夜凉如水。
正东的帐子是明承允的。
他早该猜到的,如果不是那个狗军师的计谋,他也不会接触蛮夷人。
在蓝阳没看到的地方,蓝阵和蓝际正嘲笑着从里面出来的蓝隅。
“哈哈哈哈哈!传说中的东陇第一高手,怎么失手了?”
蓝隅只答:“他命太硬,不该就这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