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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同床共枕时 ...


  •   张持珩下意识想要抽离自己的手指,却被上官天纵立刻握紧——那是温热的触感,并不像是太傅永远冰凉的手指,握在手中仿佛握着一块寒冰,随时都会融化一样。

      纤长的手指也骨节分明,仿佛已经耗尽血肉。

      而眼下这人的手指呢,上官天纵垂眸望去,是年轻新鲜,柔软莹润的,纵然过往过得狼藉,在宫中这些时日,万事不愁,也将养的颇为娇贵了。

      在上官天纵的注视下,那只被握着的手指渐渐蜷缩,又被上官天纵贴着缝隙探进去握住了手心,终于将这只手完全窝在掌心。

      “怕什么,朕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也不会强迫你做什么。”

      张持珩:……
      倒也不是害怕,只是觉得有些别扭。

      上一世上官天纵也会经常握着他的手指,说是要帮他取暖,又总是抱怨自己的手指好像存不住热气一样,无论捂多久,只是略微一见风吹,便立刻又恢复冰凉的触感了。

      张持珩只能无奈苦笑,上一世的自己,是久病无医之人,能活着就是一件分外艰难的事情,手指当然也早无血色了。

      只是那时候张持珩习以为常,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可现在——张持珩抬眼,对上上官天纵再没有任何掩饰的视线,那是完全的……情欲。

      不是弟子对老师的敬慕,也不是什么从小养到大的孺慕之情,而是属于名为“爱情”的东西。

      上官天纵将茶水一饮而尽后,便牵着张持珩的手站了起来,走向寝殿,又似乎是怕他多想,所以再一次的说:

      “你不愿意,朕不会强来,但这一夜必须同床共枕,因为朕需要一个理由,来进封你的位置。”

      张持珩:……

      上官天纵给了一个看似合情合理的理由,但在张持珩看来,这句话可太没有什么信服力了。

      若是以往历朝历代的皇帝后宫,倒也没有什么错处,毕竟后宫妃嫔若要晋升,似乎也唯有得沐君恩,或者喜得龙子。
      但这些先例又不适应上官天纵这个性情不定的任性君主,只是略微一想后宫的那些妃嫔侍君是如何晋升的,便会觉得这种正常的流程,反倒是怪异起来。

      遍观如今后宫中的妃嫔侍君,一共三个等级,能够得到晋升的甚至不超过十个人,而且,没有一个是因为受到君恩而晋升的,“母凭子贵”这种事情,是更不必谈。

      最重要的是,上官天纵这样我行我素,任意妄为的暴君,他想要晋升谁,直接下旨才更符合他的性情吧。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欲盖弥彰,来走这么一个流程呢。

      张持珩抬眼看向眼前年轻的皇帝,心中复杂的情绪如海浪翻滚,一层又一层,起起伏伏,飘摇不定。

      如今他这具皮囊,若说有什么地方足以让上官天纵将他和其他人区别对待,最显而易见的答案,便是他长得太像“太傅”。

      可若是因为长得太过像太傅,而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帮他晋升,其中原因却又显得更加诡异。

      便如一张透明的薄纸,只需要轻轻一戳,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然而张持珩却没有戳破的勇气,于是只能装傻。
      故作镇定的问:
      “圣上如此特殊对待我,是因为我像那位张太傅吗?”

      上官天纵随口回答:
      “明知故问的话,何必非要说个明白,还是说,你很喜欢听朕讲,因为要将你看成太傅的替身,所以对你特殊对待?”

      张持珩:……
      他倒也没有这种自虐的爱好。
      于是张持珩明智的不再多说什么。

      而一段路也已经走到了尽头,到了床边,上官天纵很是自来熟的将层层叠叠的幕帘推到一边,张持珩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上官天纵带着一下子躺倒在了柔软的被褥上,上官天纵已经不是小孩子,他正当盛年,压在身上,便好像是一座山压下来。

      张持珩在一阵头晕目眩后,先是感觉身上沉甸甸的,又感觉眼前忽然一暗,随后上官天纵的脸便近在咫尺,鼻息间铺面盖地都是对方身上传递过去的热气。

      张持珩下意识屏住呼吸,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到了好像要亲吻的地步——

      “唔——!”

      张持珩瞬间睁大眼睛,因为这一次上官天纵竟然真的亲吻了他的嘴唇,尽管那只是如蜻蜓点水一样,稍纵即逝的轻轻一碰,说是亲吻,更像是不小心碰到一样。

      却也足以让张持珩大脑空白一片,他也算是能够谈笑鸿儒的人,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等他回过神时,上官天纵已经将幕帘取了下来,然后在被子里躺的平坦,且闭上眼睛,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反倒显得好像是张持珩多心了一样。

      而张持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上官天纵便慢悠悠的说:
      “衡侍君,你如果再这样盯着朕看,会让朕怀疑你已经爱上朕的。”

      张持珩:……

      到底是谁先不守约定的啊,“你不愿意,朕不会强来”这句话说了甚至还没有半个时辰,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忘记了。

      但要因为这件事情非要论一个对错,好像也有些诡异,所以张持珩看了他一眼,也只好无奈的躺下去。

      闭上眼睛,却完全没任何睡意,脑子里胡思乱想,最后难免想起来一件事情——上一次,自己和上官天纵这样躺在一张床上,是什么时候呢。

      好像还是上官天纵十六岁的时候,因为批改文书太晚了,且天降暴雨,索性便又睡在一张床上,彼时上官天纵已经显露出君心莫测的特质,与张持珩的关系忽远忽近,让张持珩以为,已经到了君臣互相猜忌的时候。

      他度过太多史册,历史上托孤或摄政的臣子,能够善终的十不存一,张持珩也早就做好他会被少年天子猜忌的准备,然而这一天真正将要到来的时候,还是让他忍不住心生悲痛与失落。

      可那一夜临窗听雨,同床共枕,上官天纵又像是小时候一样,毫不保留的嘀嘀咕咕的抱怨很多事情,从宫人们选了他不喜欢的窗花,到大臣们各怀心事的针锋相对,最后说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可真不想天明,因为天明之后,他仍然去做万民的皇帝,去和那些各怀心思的大臣斗智斗勇……而不是只需要做太傅的学生就好了。

      怎么不算是真情流露的话呢,至少张持珩确实相信了上官天纵并没猜忌他的用心,而上官天纵也算没辜负他的心血,至少这师徒情,总也算是完好的绵延到了自己命尽头。

      张持珩听着身侧人起起伏伏的呼吸声,情绪千变万化,想也也有些杂乱,他以为自己要彻夜不眠,但就像是那个忐忑的雨夜一样,其实很快就入睡了。

      真正夜不能寐的,其实是已经不再是少年的天子。

      张持珩在想他与上官天纵上一次同床共枕的时间时,上官天纵也在想同样一个问题,但答案却不一样。
      上官天纵回想起来的,是太傅死去的那一日。

      太傅浑身凉透,连心口也没有热气,一丝一毫的回应也不会有了。
      御医说太傅已经死了,上官天纵让他闭嘴,再多说一个字就处死。

      上官天纵觉得御医院的人全都是昏医,所以他决定自己叫醒太傅,给太傅一些温暖。

      他一个翻身,便轻易地跳上了床铺,然后躺在太傅的身侧,他听说如果太冷的话,活人的气息能够绵延到对方身上,是绝佳的御寒取暖方式,但无论他是握着太傅的手指,还是按太傅的心脉,都传递不了丝毫的热意。

      直到有人颤颤巍巍的喊了不知道多少声“圣上节哀”“圣上还请保重圣体”“兄长若见圣上如此悲痛,恐也魂魄难安啊圣上!”……

      上官天纵才缓缓起身,朝床下看去,便见太傅的弟弟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几乎是五体投地,从未有这样诚恳的时候。

      兄长去世自然悲痛万分,然而张家二爷泪流满面,痛哭流涕,却是因为他看到圣上的荒唐举止——他也是做了十几年的官了,读过听过数不胜数的历史典籍,从未见过皇帝会对臣子的逝去如此失态的,那不像是失去一个肱股之臣,反倒像是……失去自己的挚爱之人,所以才不愿意相信他的离去。

      但这种想法只是略微冒个头,就被张家二爷压了下去,又连忙跪在地上,一声声请圣上顾全大局。

      他的心中生出巨大的惶恐与不安,比起来自己猜测的,有关圣上对兄长的异常情绪,他更害怕圣上如此魔怔,会不许兄长入墓下葬,那是决不能出现的事情。

      只是一想圣上要“从中作梗”,张家二爷都觉得头皮发麻,恨不能立刻随兄长去世,因为完全想不到如果圣上真要这么做,他该怎么应对。

      他哆哆嗦嗦讲了一大堆长篇大论的圣贤话,不过都是在说太傅需要入土为安,太傅一生为圣上呕心沥血,不求圣上给予多大的恩典,只望圣上不要让太傅死的也不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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