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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黎原家的房子是一栋两层楼的小平房,这座房子有些历史了,墙面已经斑驳,爬山虎在上面郁郁葱葱地蔓延。大门侧开在巷子里,阳台正面朝着老街,既不僻静,也不热闹。

      两层楼,从十年前开始,就只有她和黎正英两个人住。一楼的房间早已闲置成了杂物间,堆满零零碎碎的物件。还有个客卧,黎正英下班了总喜欢睡客卧,说什么自己动静太大,免得打扰黎原学习。

      其实只是他总想半夜溜走,这样不容易惊醒黎原。

      等到清早黎原起床了,黎正英要么不在家,要么还在房间里呼呼大睡,两人可以一整天都打不着照面。有时候黎正英一连忙个好几天,黎原就一连好几天都见不着他人影。

      黎正英对她是放心的很,他知道,反正每次找不着黎原了,打凌云升的电话就行。

      凌云升就住在巷子里更深处的一个小别墅,房子里只有他的年迈的爷爷奶奶,和一个憨厚内敛的胖保姆。

      听说,老凌总当年白手起家,湘水高中正是他的母校,老凌总相当认可这所学校的教育资源和力度,于是给母校捐了一大笔钱,把自己儿子扔给了老家的爷爷奶奶管。吃穿用度凌云升一向不用愁,但要想来B市做凌家生意,得先凭自己的能力考上B大。

      上辈子,他果然不负众望,以全校第一的成绩上了B大。而众人心目中原本雷打不动的第一,也就是黎原,却不知怎的发挥失常,考的比估分低了三十分,堪堪上了个S大。

      他们两人相识于小学,因为顺路,经常一起上下学。黎原最喜欢他们家院子里种的一品梅和绿竹,绿竹下面还架了个秋千,一到夏天,他们就抢着坐秋千,谁也不让谁。

      但黎原总有办法,她知道每次只要自己急得哇哇乱叫眼泪横流,凌云升立刻就会从秋千上下来,嘴上一边骂着她是个爱哭鬼,手下却又小心地在后面推着她。

      光阴流转,到了初中,凌云升就不屑再和她抢秋千了,他一如既往地宠她,拿她当亲妹妹一样疼爱,面上却逐渐带上了令人琢磨不透的笑容。他身边簇拥的朋友越来越多,这些朋友大多和黎正英一样惯于献媚。他慢慢学会含蓄地说话,话留半分,让黎原猜他背后的深意。他的眼里藏了越来越多复杂的情绪,黎原看一眼,就觉得很累。

      有些东西,就这样慢慢地冷寂在光阴里。不及时抓住,就会转瞬即逝。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很晚了。一楼的灯亮着,她以为是黎正英回来了,拿钥匙开了门,迎面却吓了一跳。

      凌云升坐在沙发上,正拿着一本书在看,听到动静,他转头看过来,面色温和,姿态随意,但黎原知道他的心情从来不像表面上表现的那么简单。

      黎正英也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鼾声如雷,他的身边桌子上摆着一杯热茶,身上还盖了条薄毯子。

      黎原不禁唏嘘,此时此刻,他们二人才像真正的父子,而她更像个误闯他人家门的陌生人。

      凌云升起身走过来,压低了声音道:“打你的电话,你没有接,敲你的家门,没有人应,我不放心,就自己进来了。”

      顿了顿,他问出自己真正关心的:“怎么回来得那么晚?你要是出了什么事,黎叔能放心吗?”

      其实不放心的不是黎正英,是他自己。

      黎原不答反问:“你怎么有我家的钥匙?”

      凌云升沉默了片刻,微微蹙起眉。

      “我爸给你的吧。”

      黎原说:“看来他挺信任你的。比起我出事,他会更担心你出事。”

      凌云升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个不懂事的孩子:“他只是爱屋及乌而已。毕竟,以后我们……”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委婉地措辞,黎原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要说什么内容,立刻转开换题问:“今晚找我有什么事?”

      凌云升当然能感觉到她的刻意,他又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盯着她,面色隐有不虞,但又克制住了自己,嘴上却依旧温和道:“过两天就是周一了,离六校统考的时间越来越近,你要是恢复得差不多了,我跟老师说一声,你下周一就来上学吧?”

      黎原笑了笑,没拒绝:“可以啊。”

      她的心态比刚来的时候好了很多,情绪也渐趋稳定。既来之则安之,何苦再庸人自扰。

      凌云升点点头,两人之间突然安静下来。

      凌云升发现,似乎除了学习上的事,两人之间没什么可以聊的了,她总是把可以进行下去的话题扼死在摇篮里。

      黎原望着桌面发呆,一绺碎发挡在眼前,她没有察觉。

      凌云升不由地伸出手,想将那一缕不听话的头发拨开,黎原却像是惊了一惊,偏头躲开他的手,转身坐到了沙发上,装模作样地给黎正英掖了掖被角。

      傻子都应该能明白她的抗拒。可凌云升不是傻子,他比傻子更傻,因为他不愿意明白。

      凌云升默默收回手,神色不变,若无其事。好像刚才那个举动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幻觉。

      “下次不要一个人在外面待得那么晚了。”他最后叮嘱道。

      黎原坐在沙发上模模糊糊应了一声,又像没出声。

      “那我先走了。”

      黎原抬起头,冲他笑了笑:“谢谢了,晚安。”

      其实凌云升并不想走,但他也没理由留下。他朝黎原微微一颔首,转身离开,保留住了那一丝体面。

      他在心底里把一切归咎于时候未到。是他的,早晚会是他的,只是早晚而已。

      关门声在晚上显得格外清晰。房间里,黎正英的呼噜声响得颇有规律。

      黎原瞧了他两眼,将他的头往侧边拨了拨,她怕他夜里被自己的呕吐物给呛死。

      黎正英毫无反应。也不知道喝了多少。他总是这样醉醺醺回到家,一睡睡到第二天中午。黎原知道成年人的世界有诸多艰辛,她替他感到无奈,但也仅仅是无奈,她不能共情更多。

      趁他无知觉,黎原从他裤子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密码多少年都没有变过,黎原解开的轻轻松松。

      聊天记录里,“孙永昌”和“李作炜”二人的消息被置顶了,其余还有点零零散散被置顶的人和群聊,但黎原知道,这两人大概就是黎正英口中的“老孙”和“老李”,“妖精天堂”的老板,将死之徒。

      黎原的手指滑动,冷静地翻看着聊天记录,屏幕的亮光在她的脸上映下银白的冷辉。

      如她所料,此时“妖精天堂”尚处于试营业阶段,黎正英也正左右摇摆。但孙永昌的嘴巴尤其能说会道,一套套话术和大饼画得黎正英心动不已,只差一步就要为他卖命。

      李作炜相对低调,朋友圈少得可怜,几乎都是商业性的。孙永昌就外向多了,吃什么喝什么都要发个朋友圈,其中不乏他的许多日常私人照。黎原将这张脸牢牢记下。

      黎正英生她生的很早,今年还不到四十岁,头发却秃了一半,笑起来脸上一堆褶子。他最爱钱,说是小时候因为没钱吃了太多苦,现在几乎活成了个守财奴。但他对黎原从来不吝啬钱,至少黎原一日三餐之外,从不像别的孩子一样担心自己会不会没有零花钱。

      可尽管是这样,她依然觉得,黎正英手机里给她备注的“宝贝女儿”有点荒谬的诡异感。

      她怎么就成宝贝了呢?她只是个被供养起来的明珠,被期待在未来返还同等或更高价值的回报。如果是这个意义上的宝贝,那她无话可说。

      凌云升从黎原家里离开,拐了个弯。

      漆黑的巷陌里,没走几步路,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那声音很轻,鬼魅一样,听得人心里发慌。

      凌云升立即停住脚步,回首望去。

      清冷的月光倾洒在那个人的身上,好像给他渡了一层银霜。

      凌云升松了一口气,玩笑道:“你这跟踪人的功夫,下辈子转行去当个杀手吧。”

      那人慢慢走近,清隽的容颜逐渐清晰,颧骨上几点淤青随着他的靠近越发明显,不是别人,正是傍晚刚挨完揍的林北呈。

      凌云升稀奇地打量着他,显然很少见过他这么吃瘪的模样,问:“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林北呈从口袋里摸出个手机扔给他。

      一个杂牌的老破手机,显然不是林北呈的。凌云升打开一看,是一段录制好的视频。

      林北呈一言不发,心思一如既往的深沉。

      视频不长,却把涉事的几个人脸拍得异常清晰,凌云升看完,心头一阵古怪,问:“这是谁的手机?”

      林北呈说:“剩下的交给你了。”

      淡淡的嗓音,透露出不容拒绝的力量。

      凌云升安静下来,沉思许久。

      “我没认错的话,视频里有个人是本校的吧?你想搞他?”

      林北呈说:“我看他不爽。”

      凌云升又是一阵沉默。

      他知道事情一定没那么简单,但林北呈要做的事,他从来都看不穿、猜不透。往往要等到计划收网时,他才能慢慢地后知后觉回味过来。

      凌云升并没有答应,但林北呈好像笃定了他根本不会拒绝。话说完,朝他略一颔首,就转身离开了。

      月华在他身后追逐,他转身隐入黑暗。

      冷寂的背影,和因负伤而沉重了几分的步伐,他今晚的低迷似乎更甚于寻常。

      凌云升摩挲着手机,沉默复杂的目光送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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