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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高门大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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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沉的眼睛里倏然带过惊诧的神情,他万万没想到在今天从医生口中得知了一个尚算陌生人的不为外人道也的秘密。
难怪她脸色苍白如纸,走路迟缓得像拖着义肢,原来她只有一个肾脏。
周沉的目光转向病房门口,那扇门上安着玻璃窗,透过它能看见病床上的余絮。
但他没向里看。
视线倏然折射,他的身体倏然正对医生,他茫然地说:“我不知道啊,她是天生只有一个吗?”
医生否定地摇头,“是只有一个,小概率病变摘除,大概率移植给了别人。”
第一个跳到周沉脑袋里的问题是,她的肾脏移植给谁了。可这个问题很快被冲进了下水道,移植给谁并不是他所要关心的内容。
好奇人人都有,但过分关心与己无关的好奇,并不见得是值得提倡的明智之举。
从把余絮从火场里救出来,到她躺到医院病床上了,周沉几乎没松懈下来过。周沉谢过医生,准备到医院洗手间里洗把脸。
周沉人在走廊上没走几步,倏然一块黑幕遮到了眼前。
周沉昏了。
路过的小护士发现他是半小时前送人来的那个,招呼医生看过以后,把人抬到戚萦同房间的隔壁床上。
其间周沉醒过一次,看见坐在床旁的许莹,懵然地开口,“阿莹,你怎么在这里?”
许莹黑下脸,缓声轻吼:“是你叫我过来的啊!”
许莹平时大大咧咧,许多话合不合时宜都蹦出了口,在此地却极懂得分寸。
他只是昨晚熬夜到三点,睡眠不足,外加经历了一系列砸门、救人凶险刺激的活动后,体力不支晕倒了而已。
“我想起来了。”周沉眼睛木木地盯着墙顶,想到是自己把许莹叫来,露齿笑了笑,“阿莹,去帮我找份资料来。”
许莹:“啊?”
许莹有些懵懵然,她接过周沉电话赶到医院,微信联系不上他再打电话时,结果电话那头是陌生男子的声音,他说周沉昏倒了。
她又慌又懵摸到周沉病房内,就见他闭目躺在床上,睡容安详。
医生神情轻松地说周沉没事,早迟会醒来。她才掏出手机,静音打了六个小时游戏。她全神贯注打着游戏时,周沉懵然睁眼,好像忘了是他叫她来的。
又像是忽然想到那样,叫她找份资料。
周沉侧过头,乜斜地望着隔壁床,眼角含着点高深莫测的笑意,“我要她的资料。”
许莹转过身,视线落在隔壁床女子宁和的睡颜上。她的面庞经过擦拭,干净如初,只是透着病态惨白,正是她见过几次面的余絮。
许莹奇怪道:“余小姐?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来时心怀焦虑,看见周沉便一意将注意力扑在他身上,完全没有发现他隔壁床竟是余絮。
一时看见是她只觉惊奇,惊奇以后,又忽地想起,六个小时前周沉电话打给她,说要送余絮来医院。
许莹眼露明光,低声道:“嗷,我想起来了,她昏倒了,是沉哥你送她来医院的。”
她不解:“诶,那你为什么也昏了?”
周沉眼神里浮现一些尴尬,装模作样地肃然神情,“为人民服务。晚上想着这些和案件有关的联系,没睡好觉。又是踹门又是冲刺地把人从火场里救出来,忧劳过度、体力不济,懂了吗?”
许莹看他说得认真,倒真给哄住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晓得了,晓得了,那我先吃饭去了。”
“你去吧”许莹起身时候,他忽然说,“去的时候给我带点回来。”
他思虑周全,“带两份回来,万一她醒了,也要吃饭的。”
“真的不是你要吃两份吗?”许莹瞅眼余絮,看她睡态安详,没有要醒的样子。
“买你的饭去。”周沉很想长长地叹口气,咬牙之余不忘压低声音,“出去的时候声音轻点。”
许莹毛手毛脚的,走路记着要轻些,关门再小心也掐出点声响来。
余絮似乎是被响声惊到,眉头耸然一皱。
周沉眼角侧光里扫见她的皱眉神情,转过头,正好瞧见余絮眼睛因迷茫而睁得偌大。
猝不及防的对视,使得他不不免觉得有些失礼和尴尬,强行支出一个自以为亲善的微笑,“醒了,余小姐。”
余絮视线茫然,听声音才知道隔壁床躺着的是周沉,“嗯,小周警官。”
“这里是……医院。”她略略地扫了一眼房间。
这是间白色烂漫的房间,墙壁半人高的位置以下贴着白色瓷砖,因为年深日久而略泛昏黄。
“是医院,我们隔壁床呢。”周沉笑容忽然僵硬了下,为后半句话感到懊悔不迭。
一两句俏皮话无伤大雅,他试图将气氛调节得轻松些,意思是我们同病相怜,同在医院。猛然心里又起了担忧,那么说话那么微笑,会不会显得自己很轻浮。
他简直觉得熬夜和那场火灾也顺道把自己的cpu处理器烧坏,零件残损的结果是,一句句话不经过大脑思考蹦出来,然后再为他们感到后悔不迭。
假若周沉将噬脐莫及的心境说出来,那么旁观者清的人,大概会为周沉无谓的担忧而倍感好笑。
余絮揉了揉眼皮,问:“我睡了多久?”
“睡了很久。”周沉觉得自己脱口而出的答话一点儿也不好笑。
“……”
余絮拉着被子坐起来,拧开放在床头置物柜上的矿泉水,“我记起来,昨天和小周警官说话,突然就着火了,被烟熏那么几下,我两眼一黑,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周沉接话道:“昨天的火,非是意外,而是人有意为之。”
余絮眼角挂着点惊奇之意,“你怎么知道?”
“昨天屋里屋外都在着火,屋里是从卧室开始烧起,起火源是床上棉被,有人从窗外扔进一个□□。”周沉也从床上坐了起来,背靠着墙壁。
“我昨天怎么使劲都打不开您家的那扇门,侥幸出去以后仓促一瞥,瞧见您家和对门之间横亘着一张木桌,得亏楼道堆积杂物,火一路引过来,碳化了它的内里,我们才逃得出来。”
余絮忽然哀怨地叹气,语调却是平淡,“有人想要我死。”
“从现在的情况推测,的确如此,也有可能只是顺水推舟。据市里调查鉴定,火是从您楼上401室开始烧起的,而401室明明被警方接管了钥匙,贴了封条。”
“小周警官,您能破案吗?”她的眼睛里很奇怪地缺少样东西——期待。
“我不知道,不一定,说不准。”周沉微微摇了摇头,目光却是与之相反的坚毅。
不知道,不一定,说不准,不代表他不尽心竭力地查。
许莹吃完饭后,顺便打包了两份回来。适合病人的很清淡的稠粥。
周沉下意识里嫌弃地皱了皱眉头,鉴于是麻烦别人带回来的,以及余絮在旁边看着,心里长叹口气,一鼓作气喝了下去。
“粥太烫了。”余絮边倾身去够玻璃瓶,边淡淡地解释,“我不是很习惯喝稠粥,我加点凉水。”
余絮好像也不喜欢喝稠粥,往碗里加凉水搅稀,才用勺子慢条斯理地舀起来。
一勺一口,单纯地动作缓慢,甚至还显得有一点木讷。
周沉侧身瞅着余絮,忽然微微笑,问道:“余小姐,你说我们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
“是吗?”余絮勺子搭在塑料碗上,细细地看一眼周沉,“我记性太差,我记不住了。”
余絮茫然道:“我们是在哪里见过?”
余絮是个近视加散光不轻不重的近视眼,大概是十米以内人畜不分,一米以内瞧得清人轮廓。事实上,这个瞧得清,也只意味着看见眼睛、鼻子、嘴巴都长在它们各自的位置上罢了。
她装模作样地看看周沉,当然也只瞅见糊化得像蒙了层轻纱的五官。
“我也不知道。”周沉哈哈一笑,好似有理有据地搬出一句话,“有研究不是说,人总会有各种各样的错觉,以为自己做过什么事,以为自己见过什么人。”
他原来心中有打算,要告诉她他们见过。但是余絮没有认出他来,这份打算便忽然湮灭。
周沉家在临城。高考完填了海城的警察学校,大学毕业之后选择留在海城。
临城周家发迹于民国时期,祖上机敏圆滑,兼具慧眼卓识。十几年惨淡经营加上时运照拂,终成临城民国时的豪门大户。
即使后来历经某段时期的艰难坎坷,但仍旧坚韧不拔,几十年巍峨不倒,是临城侥幸家业底蕴深厚的名门。
而名门大概都要像故事里描绘的那样,出那么一两个挥金如土的纨绔,或者那么一两个不肯继承家业的子弟。
周沉排行老二,其上还有一个比他大八岁的哥哥周殃。两兄弟同父异母,周汲生母死后,其父续娶周沉母亲。
也不知父亲和他原配是怎么想的,给大哥取单名为殃,或许是觉得大哥这相貌是祸国殃民的料?
或许真是那样,周沉不无根据地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