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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来接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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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沉把余絮抱到副驾驶座上,在后备厢上翻倒了一会儿,竟真摸出一条干净的毛巾。
他草草地用手背摸去脸上雨水,拉开车门,一骨碌坐到了驾驶座上,将毛巾递给余絮,“先拿去擦擦头发和衣裳吧。”
周沉瞅见余絮身旁放着的一盒纸巾,忽然把毛巾丢到余絮腿上,飞快地连抽数张餐巾纸,递给余絮,“不,应该先用纸擦擦脸。”
这条毛巾,他放在后备厢的一个透明塑料盒子里,一直没用过,也不好意思叫余絮拿去擦脸。
他又丢毛巾又抽纸巾,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知为何,显露出像高中男孩子那样的青涩稚气。
周沉本来就脸小皮肤白,看起来年纪小,外加身上散发的青春活力,表情不那么严肃,气场不那么强大时,屡屡被人误会是高中生。
真像呐,他和慕河。
他不装慕河诓骗她,余絮倒也没对他和慕河的相似尤其上心,不会瞄见他就像看见了慕河。
可他装了慕河,他紧紧地着她,喊她桔梗。像是让她这条出海难归一直漂泊海外的渔船寻见灯塔,觉得消失的爱再次拥抱了她。
见余絮盯视他,一动不动,周沉以为她还没恢复过来,关怀地问,“你还有力气吗?”
一瞬不瞬地盯着人家看,并且,还被发现,着实怪难为情的。
余絮索性就势摇头,“谢谢,我休息一下,等会儿再擦吧。”
周沉断然否定,干净澄澈的眼睛流露真切的担忧,“等过一会儿,就是你的身体吸干了这些雨水,太伤身体了。”
“你要是真没力气,就我帮你擦吧。”他的手唰唰唰眨眼间就抽空了半盒餐巾纸。
余絮微微地点了下脑袋,“好,谢谢。”
余絮原来想的是,她都叫人家背下山来了,此刻客客气气地拒绝,似乎可以,但没必要。
周沉看余絮淋得头发紧贴头皮,可怜狼狈,才主动地提出替她擦拭。
但是,他用折叠了一层的纸巾轻轻地拂拭过她的面庞时,沉默就来到了两人之间,尴尬突然出现,严丝合缝地包围着他们。
余絮不晓得她是该闭上眼睛,还是不闭眼睛。
她的眼帘低垂,目光仿佛慌乱地左右游移,因紧张而蹙起的眉头既流露出怯意惊恐,也平添几分勾人怜爱的楚楚动人。
因她眉眼天生生的一绝,是以眼部表情丰富,尤其哀伤失意时,格外惊艳。
周沉忽然抖了下,右手拇指指尖触碰到了她湿漉漉的脸颊。她的脸庞遭雨珠淋冰冰冷冷,而他的指尖竟然好像被烈油烫到了,炙热感充斥着从皮到肉,里里外外,每一部分。
周沉暗叫声完蛋,咽咽喉咙,喉结却不受控制地上下来回滚动。
他的心乱了。
他的胸膛里面好像放着的不是一颗心,而是一支摇滚乐队,尽情忘我地演奏他听了直觉得吵闹耳朵要给震破了的成名乐曲。
成名之作,可能叫《心动》。
周沉心慌意乱,目光也无法坦然地落到余絮脸上,他给余絮擦完脸,匆匆地余絮头发上抹了两下。
把毛巾甩到后座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表现异常古怪,歉然道:“不好意思,我第一次给人擦头发,手劲把控不好,没轻没重的。”
余絮淡笑,“不打紧的,谢谢。”
周沉从察觉到心乱开始,目光就刻意避开了余絮。
他需要静静。
他现在很不对劲。
。
周沉驾车驶离墓地,在附近找了最近的高架桥入口上高架,开半个小时车,到他们一同居住的小区。
周沉纠结要不要或扶或背余絮回家,几经踌躇,开口相问,“你好点了吗?”
目下情况,他理当减少和余絮的肢体接触。
出乎他意料的心动,像一列脱了轨的火车,在他脑海里横冲直撞。他暂时无暇理清情绪,居然油然而生一种不知所措到恨不能大哭的感觉。
这就是喜欢吗?
万幸,余絮点头而非摇头,说:“休息得差不多了,好了很多。我怕摔倒,你可不可以搀我一下?”
周沉依言扶余絮进电梯。
在电梯里左顾右盼,唯独刻意避开余絮。
以防余絮摔倒,他的手使半分力扣住余絮的左手臂,只是若即若离的触碰,已叫他脸红如焖虾。
不该是这样子啊。
他谈过两次恋爱了,和前女友们亲亲抱抱举高高,该做的事都过了一遍,也没到面红耳赤,忐忑难安的境地。
周沉空出来的那只手握成拳,万事皆休般砸了下自己脑门。
“周沉,你冻着了?”余絮惶惑地看他,显然还没意识到她是他今日突然变得古里古怪的根源。
周沉干巴巴地笑了,“没有,没有。昨晚没睡好,今天精神状态不大对劲,自己都不知道今天在干什么。”
电梯运行到顶层,电梯门打开。
周沉扶着余絮到她的住处,见她在沙发上坐安稳了,如释重负地轻捶胸口,捶出镇定自如的面色,道:“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情,你再叫我。”
他不能再待在这儿了,他要赶快回去。
再在这里待下去,周沉真怕自己忽然被心里乱成麻的情绪折磨得眼泪涟涟。
“可不可以,等会儿再过来,陪我坐一会儿。”余絮却提出以前算稀疏平常,但此时十分为难他的请求,“有些话,我还没说完。”
他知道的,她准备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告诉他。
所以,他无法拒绝这个请求。
“好,我先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裳。”
周沉为他今天的结局做下了判断:他完蛋了。
他突然悔恨,当初让余絮住进他对面的房子里。
离得太近了,他连直面自己内心的时间仿佛都不够了。
不得不说,淋了一身雨之后洗的热水澡着实令人无比舒适。
热水浇下来,好像把烦恼忧愁纠结全冲走了,只有惬意盈满心头,顺着血管,流遍全身。
“淡定,淡定。”周沉口中念念有词,“心中无女人,拔剑自然神。”
周沉洗了十五分钟时间澡,念了十五分钟正常人可能深感抽象的秘诀。
心中无女人,拔剑自然神。
可扰乱他心的女人,既狡猾得使他察知不了他喜欢上了她哪一点,又叫他恍然明白她每一次和他相处时都悄悄摸摸地打动了他的心。
而今,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她如许诱人。
周沉磨磨蹭蹭,穿件纯白的短袖照照镜子,惊奇地发现这件穿了不知多少回的衣裳好像衬得他平平无奇,没一点吸引力。
换上件花衬衫,对着镜子摇了摇脑袋,太花了,显得人很风骚。
周沉拉开衣柜,翻弄来翻弄去,最后得出结论是,他长得和之前没多大差别,但,心态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余絮,彻彻底底地乱了他的心。
周沉哀叹一声,自暴自弃般挑出件老头衫套上,套上之后立即后悔,在外面再穿了件棕色的短袖衬衫。
这种穿法,他看东南亚某国电视剧时看过,是那个国家男士的惯常着装风格。
弹幕管里面这件叫贞洁背心。
周沉去见余絮,余絮住的那套房子,也是他名下所有。
自己家,自己地方,连装修风格都是他定的,除了基本没住过之外,他对这间屋子熟悉得像情人之于有夫之妇。
然而,周沉惴惴不安。他的颜容保持着淡然镇定,心下却如一层热油咕噜咕噜地翻滚。
余絮端着两杯水过来,递给周沉一杯,周沉道声谢下。
她也洗了澡,换了身衣裳。
余絮瞧见周沉直愣愣地看着她,不明所以地看回去。
“你看什么?”周沉做贼心虚,草木皆兵,惊慌之下口气略显生硬。
他立刻意识到语气不对,放缓声调,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周沉。”余絮的表情凝然不动,像是感叹,像是别的什么,“你和你哥哥,完全不一样。”
“我和他当然不一样。本来就不是一个妈生的,身上却要流相同的一半血液,他和我都互相敌视着对方。”周沉语声中,饱含对周殃的厌恶。
同父异母的哥哥,周殃有多讨厌他不清楚。反正,他厌憎周殃到了极点。
“为什么要突然提到了他。”他忽然想到。
“因为他,很难忘。”余絮嘴角苦涩弥漫,“我们这一生要遇见不计其数的人,但很多人都只是打个照面,说句话的过客罢了。”
“连很多做了三年、四年、六年的同学。到毕业之后,也会被遗忘掉。甚至于,同窗那么多年,事迹一概不知,只知道有那么号人物。”
“别误会。”余絮像看穿周沉心中所想般看向他,“我不是对周殃念念不忘,我是觉得这个人可恶可恨到了极点。”
“你查过我,查过慕河。你应该发现我和慕河离过一次婚。那次离婚,和周殃并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她道。
确实,他查过慕河查过余絮,大家心知肚明。
他和许莹查他们,那时完全是出于查明凶杀案的目的。
可是,他不知为何,就好像捉贼捉赃被人逮个人脏并获一样,心虚又惭愧。